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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野忠夫接過下村遞過來的話筒。聽說瀧和酒店似乎有線索,他心中一陣激動。

“久等了。”

電話那頭的女侍們似乎交談完畢,話筒裏的聲音很清晰。

“怎麽樣?”

女侍聽出電話這邊的聲音不太一樣,“呀”地低叫了一聲。

“啊,是我在打聽。你們那兒是有這麽一位女客人嗎?”

“確實有一位女客人,不過,您尊姓大名?”

“我叫淺野。”

“原來如此……不過,那位客人不叫鹽川信子。”

果然如淺野所料,他不認為信子會用自己的本名。他想問問女客人的特征,對方說:“啊,這個嘛……我讓負責那個房間的人來接電話。”

電話轉給了一個更年長的女侍。

“我是負責那個房間的人。”

“對不起,我在找一個人。你負責的房間裏的客人,大概多大年紀?”

“原來如此。有二十五六歲吧。”

年紀差不多。

“那麽,那個女客人,”淺野乘勝追擊,“臉長長的,身高一米五八左右,溜肩,對嗎?”

“這個嘛,”女侍似乎在回想,“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

“嗯,那位客人更像是圓臉,個子要更矮一些,身材也不是偏瘦,而是更豐滿一些。”

淺野有點急了。他本來以為一定是信子,這個回答令他無法死心。而且,每個人的主觀印象多少有些不同。淺野對信子很熟悉,酒店的女侍則不是,腦中的信子多少會不一樣。

總之年齡相近,又是單身女性,這兩點令淺野無法就此放棄。他準備馬上跑去瀧和酒店。

“請問,她登記的時候寫的名字是什麽?”

“川田美代……”

“住址呢?”

“是東京……不過,其他情況我不方便再說,她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酒店的這種態度,也無可厚非。光靠一個電話,不可能把客人的信息如數家珍地泄露出去,她們透露的已經夠多了。

“不好意思,我現在就過去。您叫什麽?”

“啊,那個……”

對方似乎很為難。

“我叫重子。”

“我來找你行嗎?十分鍾內趕到。”

“好的……”

淺野放下話筒。下村一直在旁邊聽著。

“她們說不是嗎?”

下村一直在旁邊聽著。他看看淺野的臉。

“是啊。”

兩人回到房間。

“接下來我要去瀧和酒店。”

“電話裏麵講不清楚,我是要親自去確認一下。”

“還真是有熱情啊。”

下村似乎有些吃驚。

“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嚇我一跳……我跟去不太方便吧?”

“是的。”

如果對方是鹽川信子,淺野想和她單獨談談。如果不是,下村在旁邊他會更不好意思。

兩人走出旅館,向瀧和酒店走去,步行隻要十分鍾。

“如果真是你要找的人就好了。”

下村和淺野並肩走著。他的臉上一臉好奇,似乎和淺野一起調查這件事,讓他也感染了浪漫的情緒。

甲府到升仙峽之間隻有湯村這一條路,到了晚上也有載客的車來往。

淺野有時也猜測,車裏是不是就坐著鹽川信子。然而從路邊明亮的車窗窺探到,裏麵大部分都是一家人,或者是帶著像是藝伎的男人。

進入瀧和酒店的大門,正麵就是一個大庭院,彎曲的車道一直通向玄關,兩三個穿著和式棉袍的客人在車道邊散步。

淺野在玄關處找到叫重子的女侍,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

“我是剛才打電話的淺野。”

中年女侍鎮定地向他致意。

“您總算回來了。”

叫重子的女侍來到信子的房間,笑著報告了剛才的事。她落落大方,不見一絲慌亂。信子僅有的一絲不安,也被她的態度打消了。

“是兩個人一起來的,一個叫淺野,一個是他的朋友。比起淺野,那位朋友更急躁,真受不了。”

女侍提著一個講究的鐵壺,往小茶壺裏倒熱水。

“是他的朋友?”

信子猜不出是誰。淺野會帶著誰從東京跑到這裏來呢?她不禁有些害怕。

“不是,他就住在這邊的旅館裏,我們也都見過他,這地方不大嘛。聽說他是在東京的公司駐甲府的事務所工作,所以一直待在這兒。好像和那個淺野是朋友。”

女侍把扣著的茶杯拿起來,倒上褐色的茶。

“他們是怎麽說的?”

“讓我把您登記的名字給他們看。”

信子緊張起來。自己的筆跡淺野很熟悉,授課時的測驗、自己寫的報告,他都再熟悉不過了。淺野甚至還誇過她,說她的字寫得端正好看。

隱約的預感促使她隱去本名,用了“川田美代”這個化名。但是,如果淺野看到自己的字,馬上就會被識破。

“我拒絕了。”

女侍慢悠悠地說。

“我說,登記簿隻能給警察看,其他外人都不能看。這確實是我們的規矩……淺野的朋友不聽,一定要看。他指著淺野說,這個人是特意從東京來找這個女人的。因為登記時不一定用本名,所以要看看登記簿。最後,連淺野也激動起來,態度變得強硬了。”

“……”

“不過,我在接電話的時候,就告訴他們,您的長相跟他們描述的不一樣。我咬緊說,根本不是同一個人,看了也沒用。要是我一不小心,電話裏說漏了嘴,不知道對方還會出什麽招兒。幸好太太囑咐過我。”

“真對不起。”

“不過,太太,出門在外還是要當心啊。照這個情形看,一直到明天早上,淺野會一直盯住這邊的。那位朋友那麽熱心,都不用他自己出手。”

“真麻煩。”

“您明天一早出發嗎?”

“我還沒有定。”

“那再住一天怎麽樣?他們總不可能在酒店門口守兩天吧?”

“是啊。”

“請務必這麽辦。隻要不走出房間,就不會被發現了。”

信子回答說,那就這麽辦吧。

女侍重子絕不會刺探客人的隱私,並沒有再深入追問,接下來兩人聊了些平常話題。

女侍走後,信子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裏。

聽女侍說淺野忠夫打電話來打聽她,信子一時不敢相信。而且,聽說他本人也來到了湯村。

淺野怎麽會知道自己的行蹤?來到這裏,本來是不在信子計劃的行程之內。她是準備去上諏訪的,但在火車上遇到了奇怪的男人,到達上諏訪的時間會很晚,於是她改變主意,在甲府下了車。這些淺野怎麽會知道呢?

當然,坐中央線遊覽信州這件事,她也沒有告訴過淺野。然而,他怎麽會知道,而且追尋自己而來呢?

無論如何,信子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讓淺野陷入了如今的狀態。她接近淺野,隻是為了學習。請他幫忙看畢業論文,也是因為一直以來她的報告都是交給淺野的,沒有其他任何原因。因為學習上的問題,她曾和淺野通過幾封信,但內容和字句上,除了學習,她沒有提到過其他任何東西。也就是說,淺野會對信子產生興趣,甚至積極地接近她,是因為這次的授課見到她本人,並去他家拜訪開始的。

她想,可能自己不應該去他家。如果她能及早發現他的心意,去過一次就不應該再去了。

信子想,淺野忠夫是個認真的學者,跟自己的丈夫弘治相比,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她最後一次去淺野家拜訪,回去的路上,下決心不再跟淺野接近,而且她也向他明說了。但是,接下來在丈夫莫名其妙的安排下,兩人再次在城市中心的咖啡店碰麵。這次人為安排的邂逅,似乎給淺野忠夫的戀情添了一把火,甚至讓平素一本正經的助教,追隨信子的足跡來到了湯村。

信子歎了口氣。

說實話,信子隻是把淺野忠夫當成一個好人,她知道他是個純粹的學者。不管他對她多麽癡情,她都沒有回報他感情的想法。

不過,想到淺野忠夫就在酒店旁邊的旅館裏凝視著自己,在被他的熱情困擾之前,她還是先感受到了他帶給她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