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埃德娜,你在這兒幹嗎呢?我還以為你都上床了。”發現她還躺在吊**,她丈夫說。他跟勒布朗夫人一起回來,剛把她送回了大屋。他妻子沒有回答。
“睡著了?”他問,低頭湊近她。
“沒有。”她直視著他,目光炯炯,毫無睡意。
“你知不知道已經一點多了?來吧。”他登上台階,進了屋。
“埃德娜!”過了一會兒,他從裏麵喊。
“別等我。”她回答。他從門裏探出腦袋。
“待在外麵會感冒的。”他沒好氣地說,“你犯什麽傻呢?還不快進來?”
“我不冷,有披肩。”
“蚊子會把你咬得一身包的。”
“哪有蚊子。”
她聽見他在房間裏踱步,腳步聲透著焦躁和惱怒。要在過去,她一定會照他說的做。她會習慣性地服從他的意誌,但那不是因為他的意誌有多麽不可違抗,而是因為服從就像走路、移動、坐立那樣自然。
“埃德娜,親愛的,你還不進來嗎?”他又問了一遍,換了種親熱的語調,帶著懇求。
“不。我要待在外麵。”
“這簡直太荒唐了。”他脫口而出,“我決不會讓你在外麵睡一晚上。馬上給我進屋。”
她做出憤怒的樣子,更深地陷入吊床。堅定的意誌在她胸中熊熊燃燒,頑強而不可動搖。那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否認和對抗。她在記憶中搜索,回想著丈夫以前是否也曾這樣跟她說話,自己是否曾對他唯命是從。她當然服從過,她記起來了。但她記不起自己當時為什麽屈服,又是如何屈服的。
“萊昂斯,上床睡吧。”她說,“我就想待在外麵,不想進去,也不會進去。別再那麽跟我說話了,我不會理你的。”
龐德烈先生本來已經換了睡衣,這會兒又披上一件外套。他的一隻餐具櫃裏有他精心存放的一小批珍貴的紅酒。他打開一瓶,喝了一杯,出門來到走廊上,也遞給妻子一杯。她不要。他坐進搖椅,穿著拖鞋踏上腳蹬,抽起雪茄。抽完兩支雪茄,他又進屋喝了杯紅酒,遞給她一杯,再次被她謝絕。龐德烈先生又坐下來,蹺起腳待了一陣子,抽了好幾支雪茄。
埃德娜漸漸如夢初醒,走出了那個美妙、詭異、遙不可及的夢境,感受到現實的重壓。她的身體開始不勝睡意,那股支撐著她、鼓舞著她的活力漸漸離去,她隻好無奈地屈服於現實的壓力。
這是夜晚最寧靜的時刻,黎明即將到來,世界仿佛屏住了呼吸。低垂的月亮掛在沉睡的天空,由銀白轉為銅黃。年老的貓頭鷹不再啼鳴,彎腰的水櫟樹也不再瑟瑟呻吟。
埃德娜站起來。她在吊**一動不動地躺了太久,肌肉有些酸痛。她登上台階,在門柱上虛弱地靠了一會兒才走進房間。
“你進來嗎,萊昂斯?”她回頭問丈夫。
“來,親愛的。”他說著瞟了她一眼,吐出一團濃重的煙霧,“等我抽完這支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