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很忙

胖駝總算如願以償，被本區位列第一的市重點預錄取。本來他想去衝更好的學校，但他外婆最近重病住院，他媽媽在醫院、家、公司之間幾頭跑，心力交瘁，想著早簽早解脫，拿到協議後便勸他簽了，這樣中考隻要考到一個相對低的分數就能穩進這所中學了，全家人都可以提前鬆口氣。

“說鬆口氣，其實並沒有。”胖駝哀歎一聲，“我媽又給我報了新高一的課程，說是完美對接，免得到了新學校，被虐得滿地找牙。”

眾人想同情他，卻又同情不起來，畢竟他已經拿到了預錄取，而更多的人還得為中考苦苦奮戰。

李樂迪說，他可能要提前和大家告別了，因為加拿大那邊的語言學校通知書來了，他得準備準備收拾行李滾蛋了。

“滾出你們的視線，但一定不會滾出你們的記憶。相信你們一定會記得我的，畢竟這年頭，像我這款既有帥氣外表又兼具有趣靈魂的男生是不多見的。”李樂迪用大拇指和食指托住自以為“好看的皮囊”。

“李樂迪，你一定是忘了我——的存在。”崔育涵緊挨著他，下巴揚起，擺出一個自認帥氣實則超級欠扁的姿勢。

全班女生嘴上罵著他們自戀，可罵完還是忍不住笑了。在這硝煙彌漫的備考季，這些臭屁的男生無疑就像一股暖流，滋潤了幹澀又緊張的日子。

李樂迪讓全班同學都給他寫了畢業留言本，和各科老師、全班同學合了影，還壯起膽子跑去校長室向校長大人討了個寄語，他再三強調自己不是逃兵，隻是選擇了一條適合自己的路才去國外。沒有人笑話他，大家隻是羨慕他，人生可以有選擇。

“曾思羽，說不定以後我也會給你寄個明信片，抄幾句英文詩什麽的，我不用署名，你看郵戳就知道是我了。”臨走前，李樂迪跑到曾思羽麵前鄭重其事地說。

“那我可等著哦，你別食言。”曾思羽笑了。

李樂迪做出“OK”的手勢，眨了眨眼，就這樣離開了教室，離開了學校，離開了這座城市，去往異國他鄉。

每當一張張複習卷、模擬卷把他們虐得鬼哭狼嚎時，他們都會一次次提及李樂迪，對他表示羨慕，不用受這份煎熬。

與此同時，他們更羨慕1班的同學。全班30個人都被名校預錄，在別人奮戰中考時，他們不光早早地開始上起了高中課程，還同時排練起了畢業典禮的節目。為了不打亂其他班同學的複習節奏，畢業典禮的節目由老師、初一初二的學弟學妹、初三（1）班的全體同學包攬。

“現在對他們來說，排練節目應該是最大的放鬆了吧。”藍微琦不無感歎，“唉，我這個文藝委員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卻無用武之地。”

兩個月後。

在中考考完最後一門科目的晚上，畢業典禮緊鑼密鼓地舉行了。

1班表演的是周傑倫的《牛仔很忙》，盡管周傑倫推出的新歌《說好不哭》被許多人詬病，但那些經典的老歌《青花瓷》《稻香》《雙節棍》卻以高頻率出現在各大文藝晚會上。曾思羽曾跳過《青花瓷》的舞蹈，而這回，是1班全員參與邊唱邊跳《牛仔很忙》。

坦白說，他們的文藝細胞著實欠缺，唱歌全程不在調上，跳舞又是同手同腳，盡管排練了很久，效果還是——

“太辣眼睛了。比藝術節上《我在崇平的1000多個日子》還要爛，哈哈哈。”藍微琦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直聽各科老師誇他們聰明絕頂，一點就通，可是看看他們現在這一副智商欠費的樣子，哈哈哈哈。”

曾思羽在舞台上找到了姚遠。盡管那些男生一個個看起來都差不多，高高的、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木訥、青澀，可她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他站在隊伍的後排中間，動作明顯不熟練，不時用眼角瞟著兩旁的同學，像個被擺弄的機器人，跳得很生硬。可是他的臉上是帶著笑的。他們一個個不管舞姿有多爛，都笑得那麽開心、燦爛，那真是從心底溢出來的高興啊，自帶光環，一個個都熠熠發光。

他們的使命從來就不是貢獻一個完美的節目。

感謝他們，在這一刻，用自己拙劣的舞姿和歌喉帶給大家歡樂。在這一刻，平行班的所有人又找回了自信，原來，1班也有短板。

為了表達這份感謝，1班的節目收獲了最熱烈的笑聲和掌聲。

校長致辭、家長代表發言、學生代表發言、優秀畢業生上台領獎、校合唱隊奉上壓軸表演，畢業典禮就這樣在無邊的夜色中緩緩落下帷幕。

初中生涯就這樣結束了。

有人訂了明早的機票，趁成績出來前趕緊好好玩一趟。

有人離開考場，馬上就去補習班報道，為兩個月後的高中生涯做準備。

有人打算在假期學習音樂劇表演、去健身、去露營。

而曾思羽，隻想好好地、好好地睡一覺。

“曾思羽，假期裏約出來玩啊。”走出校門前，藍微琦抱了抱曾思羽。

盛夏，空氣是黏滯的，曾思羽出了一身汗，她捏了捏藍微琦的圓臉蛋，然後輕輕地推開了她。

從校門口左轉，拐了個彎，曾思羽又去了那幢小別墅，鐵門緊閉，路燈也壞了，周圍一片黑漆漆。

說不定鄧倫哪天真的就來這裏拍戲了呢，可惜我要離開了，等不到啦。

媽媽說過，生活需要一點兒儀式感。

於是曾思羽伸出手，和那扇鐵門輕輕道了個別，然後轉身，隱沒在夜色中，隱沒在散場後趕往地鐵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