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寄來的明信片?

“嘿,曾思羽!”

經過傳達室的時候,曾思羽遇到李樂迪,被他叫住了。他手裏捧著一堆報紙、雜誌和信件,他努努嘴示意:“有你的一封信,自己拿吧。”

“我的信?”曾思羽皺了下眉頭,然後從李樂迪胸前扒拉出一封寫著“曾思羽收”字樣的信件。那字可真娟秀。

她隔著信封摸了摸,裏麵是一張卡片。咦,這麽巧,前兩天媽媽剛收到一封同學聚會邀請函,難道這會兒也有人給曾思羽寄了一封,邀請她去參加小學或者幼兒園的同學聚會?應該不會吧?現在大家都微信聯係了,誰還寄信啊,效率太低。

那會是誰寄的呢?

曾思羽狐疑地拆開了信,裏麵是一張明信片,正麵畫的是汪洋大海上的一艘船,那船孤零零的,卻又透著一股子倔強感,而大海有著深邃的深藍,卻無法預測風暴何時會降臨。背麵是什麽?曾思羽翻到背麵,想找到寄信人的名字,卻沒找到,隻有鋼筆字抄錄的幾句詩——

做一個世界的水手

奔赴所有的港口

就做一條船吧

一條飛快的抖擻的船

裝滿了豐富的詞句

裝滿了歡樂

——沃爾特·惠特曼《歡樂之歌》

筆跡工整而陌生。奇怪,是誰?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惡作劇啊。信封上的學校地址、班級、姓名都沒錯,寄信人的信息倒是一點兒不留,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啞謎,這讓曾思羽怎麽猜?

“寫了什麽?”李樂迪湊上來看。

“沒什麽。”曾思羽把明信片收了起來,裝進信封裏。

“喲,這麽神秘,難道是……”李樂迪不懷好意地笑了。

“是恐嚇信,好了吧?”曾思羽用信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快進教室吧,早上英語老師說要默寫,錯一個罰抄10遍呢。你可是要去加拿大留學的喲……”

一聽默寫,李樂迪臉都綠了,腳步也快了起來。不應該啊,他是馬上要去加拿大的人了,英文早就應該過關了,默寫還能難倒他?

“這不還沒去呢嘛,我媽還在給我找補習老師瘋狂加課呢,昨晚淩晨才睡。曾思羽,你說我媽要是從小就對我這麽上心,我這會兒是不是也應該出現在1班教室裏了?我小時候去醫院測過智商,可高了!還不是因為我爸媽忙著創業、開公司,硬生生把我給耽誤了?唉——”李樂迪邊上樓邊感歎。

不得不承認,李樂迪身上這股樂觀、自信的精神是值得曾思羽學習的。如果1班真是稍微努努力就能進的話,那怎麽班額才30個?要知道普通班可都有46人。還不是因為優中選優,能符合要求的人數實在有限嗎?

這樣想來,曾思羽那天覺得姚遠看起來傻乎乎的、不太聰明的樣子,實在是對他有失恭敬了。她後來經過學校櫥窗的時候,特地留意了一下展示出來的那些優秀畢業生和學科競賽獲獎同學的介紹,照片上的男生大多數長得和姚遠相似:瘦削,寸頭,戴眼鏡,眼神羞澀,和旁邊籃球隊隊員們的神采飛揚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再次在地鐵站見到姚遠,又是他主動打招呼:“嘿,曾思羽。”

“這麽巧?”曾思羽有些恍惚,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裏又遇到他了。

他臉上掛著笑,沒有前幾日的疲乏和倦意。

“今天不用留下來做題了?”曾思羽問他。

那天姚遠已經向她解釋了,留下來做題的意思不是補課,而是馬上要參加競賽,正在做賽前衝刺題,特別燒腦。像曾思羽這種從沒被競賽題折磨過的人似乎連安慰他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她就是隨便問問,僅此而已。

他們一起刷卡進站,一起下樓梯,一起等待三分鍾後進站的那班地鐵。

“嗯,上個周末剛比完賽,可以輕鬆一陣了。”他聳聳肩,揉了揉鼻子,“可以早點兒放學回家看會兒閑書。”

“你喜歡看什麽書?”曾思羽問,“聽說你們1班的人要麽不看,要看就是大部頭的巨著。”

“有些人刷名著就跟刷數學題一樣,刷完特有成就感,但我不是,我喜歡看人物傳記。”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讓你失望了。”

列車來了,下車的人沒幾個,上車的人倒是一個接一個,如果不是姚遠眼疾手快,拉了曾思羽一把,她差點兒被人流擠到外圍,錯過這班車。

驀地,想到了那張明信片,藍色大海上的一艘小船,孤獨,但安靜,不盲從,不隨波逐流,隻是向著心中所想,去各個港口停留,滿載詩意和歡樂。

當時李樂迪在一旁,曾思羽也沒空細細揣摩詩的韻味,這會兒她在擁擠的、讓人轉個身都困難的地鐵車廂裏,倒是對那詩中所描寫的生活生出了幾分向往。

可,到底是誰寄的呢?如果那個人除了摘錄詩,再多寫幾句話,曾思羽也是愛看的啊。細細回想一下,從小到大,除了10歲生日會上收到過爸媽寫的肉麻兮兮的、催人淚下的信,還真沒有人給她寫過信呢。

“姚遠。”曾思羽輕輕叫他。

“嗯?”他被搶在最後一秒鍾列車門即將關上時衝進車廂的人撞到了一旁,眼鏡差點兒掉了,他慌忙抓住扶手,把眼鏡戴好,重新調整了身體的平衡,這會兒列車開了,他才得空轉過身,麵向曾思羽。

“你收到過信嗎?”曾思羽問,“不是錄取通知書之類的,是那種情真意切的信,聊聊生活,聊聊夢想,沒有什麽特別的主題,就是分享日常的那種信。”

“我?”姚遠習慣性地撓撓頭,自嘲,“我當然沒有收到過這樣的信,誰會給我們這樣的刷題狂魔寫信啊?紙條倒是收到過,都是來問題目怎麽做的。”

哦,想來也是,偌大的崇平實驗中學,就沒幾個同學能收到那樣的信吧?

這年頭,人手一部手機,誰還費那功夫寫信呢?馬路上郵筒都見不著幾個了。

“我最近剛好讀了一本書,不算人物傳記……勉強也能算吧,正好和信有關,你想聽嗎?”姚遠問。

故事啊,誰不想聽呢?可是到站了,沒時間聽了。曾思羽抱歉地笑笑:“我要下車啦。”

“那就下次,想聽的話,我下次講給你聽,好嗎?”

曾思羽順著人流下了車,還沒來得及回答姚遠的問題,車門就關上了,姚遠在車廂裏,衝她揮揮手。她拚命地點頭,想讓他知道,那個來不及講的故事她很想聽。

他衝她做了一個“OK”的手勢。列車疾馳而過,駛入黑暗的隧道。

那就下次吧,如果還能再遇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