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感
為了慶祝曾思羽順利升入初三,在9月的第一個周末,媽媽安排了一次江浙短途遊。
這有什麽好慶祝的?初二結束,升入初三,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每個人都這樣,又不是曾思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的榮譽,也值得慶祝?
“生活需要點儀式感嘛。”這是媽媽的口頭禪。
“老婆說的永遠是對的。”這是爸爸的座右銘,對於不需要他動腦,隻需要他刷卡的項目,他永遠是無條件服從的。
所以,每年新學期開始,媽媽都會安排一次短途遊,杭州、無錫、常州、南京、鎮江、江陰、啟東、南通、嘉興……周邊大大小小的城市都去過一遍之後,她開始深挖古鎮遊。同裏、南潯、周莊、烏鎮、朱家角、千燈、錦裏等古鎮都兜了一遍之後,這回,是去甪直。
“我酒店訂好了,是一座老宅子改建的,民國建築,別有風味。”媽媽興衝衝地向曾思羽邀功,“小羽,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們同學從這個周末起都開始密集型補課了,兩天都在外麵上課,連午飯都是訂了外賣送到補習機構裏吃。”曾思羽**她的擔憂,“媽媽,我這樣算不算玩物喪誌?”
“玩一個周末能耽誤什麽?再說了,你也別把上補習班想得太美好,很多小孩子在那裏,沒有父母的監管,上課神遊,下課打遊戲,我又不是不知道。”媽媽安撫曾思羽,“小羽,你把作業帶上,認認真真完成,不就好了?”
媽媽總有把人說服的能力。
於是,便有了甪直之行。
出發前,爸爸見一樓大廳的信箱許久未開,東西都塞滿了,有幾張報紙塞不進去都露在外麵了,便隨手開了信箱,一股腦兒地把裏麵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抱到車子的後排座位上:“小羽,等會兒路上你整理一下,看哪些是廣告傳單需要扔的,哪些是賬單需要留下的,分分類。”
說幹就幹,曾思羽係好安全帶就開始整理了。有些是廣告宣傳頁,哪裏開了健身會所,辦卡有優惠,或者哪裏的樓盤馬上要開盤了,數量有限,預定從速;有些是賬單,比如煤氣費、電話費、寬帶費、物業管理費、稅單;有些是報紙,比如社區報、健康報;等等。
“哎,媽媽,這裏有一封你的信,摸起來像是一張賀卡。”曾思羽叫起來,為自己發現了一封寫著“謝辰親啟”字樣的信高興不已,“手寫的,字還挺好看的呢。”
謝辰是媽媽的名字。
既然是手寫的,那應該就不是銀行對賬單之類的吧?
坐在前排的媽媽把信接了過去,“刺啦”,撕開一個口子,把信拆開,掏出一張賀卡。
“哎,是什麽?”曾思羽好奇地把頭湊上前,“誰會給你寫信啊?而且還是賀卡。”
媽媽快速掃了一眼,又把賀卡合上:“哦,是初中同學聚會邀請函。”
“初中同學?”曾思羽和爸爸異口同聲。
好像從沒有聽媽媽提起過她的初中生活,她曾慷慨無私地分享過她的小學、高中、大學生活,唯獨初中時期,她從未主動提及。曾思羽偶然問起過:“媽媽,你們初中時的男生是不是也很討厭,自我感覺良好,不把女生放在眼裏?”媽媽愣了會兒神,馬上說:“忘記了。”再問她:“你初中時的閨密現在還有聯係嗎?”她也是草草打發:“不記得了。”倒是爸爸,很樂意分享他的初中生活,比如:“我初一坐第一排,等到初三畢業就坐最後一排了,個子噌噌噌往上躥。”“物理、化學也沒什麽難的,把概念搞清楚就行了,我當年還拿過化學競賽的獎呢。”……
媽媽的初中三年,她緘口不提,也許……
“也許是因為你媽媽胖吧,剛進初一她才70斤,瘦骨伶仃,等初三畢業時,你媽媽足足有110斤,身高才長了10厘米而已,三年時間長成了一個胖姑娘,她能不自卑嗎?”有一次,外婆在曾思羽家過春節,把媽媽的小秘密偷偷地告訴了曾思羽。
也許吧。不過萬幸的是,媽媽如今早已告別醜小鴨時代,成了一個身材勻稱、氣質上佳的職場女性。
“不知道他們從哪裏知道的我的地址。”媽媽咕噥了一聲。
“那,你去嗎?”爸爸問。
“不去。”媽媽倒是幹脆。
“想去就去,小羽交給我,你就放心吧。”爸爸說。
爸爸熱衷於參加各種同學聚會,大學的、中學的,全校的、年級的、班級的、宿舍的,一個接一個,樂此不疲,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少年情誼最真摯,回首往事多美好”。因此,他極力慫恿媽媽參加。
“你就專心開車吧。”媽媽提高了嗓門。
爸爸乖乖閉嘴,不再勸媽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封邀請函的緣故,在甪直的這個周末,媽媽總有些心不在焉。9月的第一個周末,暑氣未消,空氣窒悶,走在室外,像有無數個空調外機的熱風對著人在吹,煩躁不堪。曾思羽跟著爸爸轉轉景點,喝喝酸梅汁,坐在船上聽聽漁歌,欣賞欣賞河兩岸的民居,頗有既來之則安之的喜樂精神。媽媽卻逛了一會兒就說倦了,回民宿歇著了。
後來,在回家途中,爸爸開車帶她們去陽澄湖邊找了一家農家樂吃螃蟹年糕。媽媽吃了一會兒,就去湖邊長椅上坐著了,說要看日落。
“你媽媽看起來有點古怪。”
一向大條、粗糙的爸爸都發現了媽媽的異樣,曾思羽能看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