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位良秀,或許時至今日,有人仍對他記憶猶新。要說那時候的畫師,良秀可以說是一位大名鼎鼎、無出其右的畫家。那件事情發生時,他已年屆五十,看上去是個身材矮小、瘦得皮包骨頭、性情乖張的老人。他每次到大人官邸來,總是穿著淺茶色的狩衣,戴著軟烏帽。他原本形容猥瑣,且不知何故,嘴唇紅得要命,不像個正常老人,恍如獸類,更叫人覺得可怕。有人說,那是因為總舔畫筆,染上的紅色,也不知是不是這麽回事。還有些說話刻薄的人,說良秀的一舉一動,都像一隻猿猴,甚至給他起了諢名“猿秀”。

關於“猿秀”這諢名,還有這麽個故事。那時候,良秀十五歲的獨生女在大人官邸裏做小侍女,她跟父親可不一樣,是個可愛的小女孩。也許因為小小年紀就失去了母親,她從小就善解人意、乖巧懂事,從夫人到侍女們都很喜歡她。

一次,丹波國進貢了一隻馴養過的猴子。正當淘氣之年的小公子給它起名“良秀”。這猴子原本就長得好笑,又起了這麽個名字,府裏的人沒有不開懷大笑的。還不光是笑,隻要看見它爬上院中的鬆樹,或是把曹司的榻榻米弄髒了,大家便鬧著玩似的“良秀、良秀”地叫個不停,故意捉弄它。

但是有一天,前麵說起過的良秀的女兒,拿著係有書信的寒梅枝(7)走過長長的走廊時,看見遠處的拉門那邊,那隻小猴子一瘸一拐地拚命逃跑,大概是扭傷了腳,沒有力氣像平日那樣躥上柱子吧。小公子在小猴子後麵,揮動著樹枝緊追不舍,嘴裏還不停地叫喊著:“偷柑橘的賊,哪裏跑,哪裏跑……”良秀的女兒見此情景,正猶豫時,逃到她腳邊的小猴子抓住她的褲裙腿,“嗚嗚”地哀叫起來。她忽然覺得猴子很可憐,便一隻手拿著寒梅枝,一隻手輕輕伸開淡紫色的寬衣袖,溫柔地抱起小猴子,向小公子彎腰施了一禮,然後用清澈的聲音說道:“它隻是一個畜生,鬥膽懇請公子饒過它吧。”

可是,興衝衝追來的公子,立刻板起臉,跺了幾下腳,氣哼哼地說:

“你為何幫它?這猴子是偷柑橘的賊。”

“它不過是個畜生啊……”小侍女再度為猴子求情,然後寂然一笑,鼓起勇氣開口說,“而且一聽到叫它良秀,我總覺得就像家父在受罪似的,做女兒的怎能眼看著父親受苦,不聞不問呢?”

這麽一說,即便是小公子,也隻得作罷了。

“是嗎?既是為父求情,這回就饒了它吧。”

小公子心有不甘地說完,扔掉手中的樹枝,轉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