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然而，猴子的出現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當又一陣有如漆器上撒的金粉似的火星飛濺到空中時，猴子和良秀女兒的身影被覆蓋在了濃煙深處，隻剩下這輛火焰車在院子中央劇烈地燃燒著，發出劈裏啪啦的可怕聲音。其實，說是燃燒的車子，不如說是一根燃燒的火柱直衝星空，更適合來描述那滾滾攀升的烈焰。

麵對這衝天的火柱，仿佛凝固了似的呆呆站著的良秀，簡直太匪夷所思了。剛剛還經受著地獄般煎熬的良秀，此時滿是皺紋的臉上突然露出難以形容的光輝，宛如一種恍惚的、如法悅(26)般的光輝。他似乎忘了自己正在大人麵前，雙手緊緊抱在胸前佇立著。他的眼睛裏，似乎沒有看到女兒慘死的情景，隻有美麗的火焰和在火焰中苦苦掙紮的女人，使他的心感受到無限的喜悅——他竟然是這樣一副表情。

更令人不解的，不僅是他愉快地看著自己的獨生女慘死，那時的良秀身上，不知為何還呈現出了不像是凡人的、好似夢中的獅子王發怒般奇異的肅穆之感。因此，就連那些被突如其來的火焰驚得亂飛的無數夜鳥，都不敢靠近良秀的烏帽子。恐怕這些無知之鳥，也能看見良秀頭上有著一圈光環，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威嚴吧。

連鳥都如此，何況我們這些仆從呢？大家都屏住呼吸，渾身顫抖著，心中充滿異樣的隨喜之心，猶如仰望開眼的神佛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良秀。響徹天空的車子的燃燒聲，被車子奪走了靈魂、佇立不動的良秀——這是何等莊嚴，何等歡喜啊！在這些人中，唯獨坐在簷廊上的大人，像變了個人似的，臉色鐵青，嘴角流著白沫，雙手緊緊地抓著紫色指貫的膝蓋，像饑渴的野獸一樣喘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