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瞎念,到底不是久計。念了幾十首之後,祖父開講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祖父說:

“這是說小的時候離開了家到外邊去,老了回來了。‘鄉音無改鬢毛衰’,這是說家鄉的口音還沒有改變,胡子可白了。”

我問祖父:

“為什麽小的時候離家?離家到哪裏去?”

祖父說:

“好比爺像你那麽大離家,現在老了回來了,誰還認識呢?‘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小孩子見了就招呼著說:‘你這個白胡老頭,是從哪裏來的?”

我一聽覺得不大好,趕快就問祖父:

“我也要離家的嗎?等我胡子白了回來,爺爺你也不認識我了嗎?’”

心裏很恐懼。

祖父一聽就笑了:

“等你老了還有爺爺嗎?”

祖父說完了,看我還是不高興,他又趕快說:

“你不離家的,你哪裏能夠離家……快再念一首詩吧!念‘春眠不覺曉’……”

我一念起‘春眠不覺曉’來,又是滿口的大叫,得意極了。完全高興。什麽都忘了。

但從此再讀新詩,一定要先講的,沒有講過的也要重講。似乎那大嚷大叫的習慣稍稍好了一點。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這首詩本來我也很喜歡的,黃梨是很好吃的。經祖父這一講,說是兩隻鳥。於是不喜歡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首詩祖父講了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喜歡這首。因為其中有桃花。桃樹一開了花不就結桃嗎?桃子不是好吃嗎?

所以每念完這首詩,我就接著問祖父:“今年咱們的櫻桃樹開不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