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張一昂當即奔赴現場,李茜非要跟來,他想:帶她去現場也沒什麽危險,若是她被屍體嚇傻早點兒滾回去,倒能順利完成任務,便也沒反對。

案發現場是河邊的一處綠地,城市叫三江口,自然河道眾多。城市裏很多內河兩岸都布置成了綠地公園,種著花草樹木。

事發這塊地方樹木繁茂,平時人也不多,今天一大早有個老頭來到河邊偷偷釣魚,一不留神看到旁邊趴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頓時嚇得心髒病發作,送醫院搶救,差點兒鬧出第二條人命。

岸上已拉出警戒線,先一步趕到的警察早就守在現場,警戒線後幾十米外的地方,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少說也有上百人。小城市的特點就是隨便出點兒新鮮事,附近走過路過的都會奔走相告,一呼百應,好像在這裏大家都不用上班似的。

葉劍的屍體還是在原來的位置,周圍一圈已拉起簡易帷幕,遮擋老百姓獵奇的目光。

張一昂帶著李茜翻開帷幕走進去,裏麵技偵隊員正在做最基礎的檢查和拍照。現在是金秋十月。天氣涼爽,葉劍穿著長袖襯衫和休閑褲,粗看發現他身上布滿傷口,身上衣物被大量血跡染成黑紅一片。張一昂回頭看了眼李茜,發現她絲毫不為所動,反而眼睛裏透出磨刀霍霍的光亮,隻好無奈搖頭。

他退出帷幕,雙手交叉著站在原地,朝河岸上方的圍觀人群仔細觀察。

河岸地形是斜坡,圍觀老百姓站在高處,底下警察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盡收眼底。當然了,這樣一來,張一昂同樣能把每個圍觀者的表情看清楚。

“局長,你在看什麽?”李茜來到他身側,發現他神色肅穆。

“你學過犯罪心理學吧?”

“去年學過。”

“根據犯罪心理學的統計,像這種戶外命案,罪犯有50%以上的概率會在案發後48小時內回到現場查看。”

李茜小聲糾正:“書上寫的是24小時。”

張一昂哼一聲:“我就問問你,24小時就有50%的概率了,那麽48小時概率豈不是更高?”

“你這樣說也沒錯。”

張一昂點點頭:“總之你要記住一點,罪犯很可能會回來查看,很可能他此刻就躲在這裏的人群中!”

他的目光從遠處每個圍觀老百姓的臉上滑過,還特意在一些麵相不良的人臉上停留,他相信罪犯做賊心虛,是不敢與警察對視的。

“咦——”果然,一個人落入了他的視野。

此人年紀不到五十,穿著簡單的休閑T恤,站在一個拉警戒線的警察後麵,一手按著腰,一手捏著香煙屁股。當其他圍觀群眾都探頭探腦地朝這裏張望時,他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張一昂跟他目光對視了一秒,那人馬上把頭轉開,隨後又偷偷看了幾眼張一昂,低頭跟拉警戒線的警察說了幾句。張一昂心中一凜,不好,該不是在探聽案情吧!

李茜順著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這人,不禁低聲叫起來:“局長……這個人我覺得——”

張一昂噓了一聲,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做個手勢,招來王瑞軍,暗暗指向那人:“此人神色極其可疑,你找人側麵調查一下,查清他的身份,記住,先不要打草驚蛇!”

“呃……他呀,不用查了吧,他是主法醫老陳,本來在休假被臨時喊過來的,等著把屍體拖回去解剖。”

“原來是法醫。”張一昂點點頭,突然轉頭怒斥,“那還不趕緊把屍體拖回去,還在等什麽!是不是要等到過完頭七再屍檢啊!”

“好,我馬上去叫!”王瑞軍果斷應答,急忙向陳法醫奔去,嘴裏嘀咕著,“剛才明明是你說現場一切誰都不許動,等你過來,現在又怪我?”

陳法醫前去處理屍體,走路一瘸一拐,張一昂又皺起了眉,這是個殘疾人?不能吧?三江口刑偵力量得有多薄弱?法醫好歹也是警察,平常搬屍體也是個體力活,怎麽找個瘸子就應付過去了?

王瑞軍看出他的疑惑,湊過來解釋:“陳法醫是腰椎間盤突出,不是殘疾人。”

張一昂點點頭,心裏還是感慨,三江口刑警隊這麽湊合,想來以後辦案注定是很艱辛的了。

張一昂回到公安局,站在單位的布告欄前,盯著上麵的照片,這些是刑警大隊內大部分可公開身份的警察的職業照,第一張就是葉劍。

照片上的他,年約四十,濃眉大眼,臉型短而寬,一臉橫肉,不苟言笑。坦白說,這副尊榮放古代落草為寇也一定是當大哥的料。

“局長,你怎麽事先知道葉劍會出事的?”李茜臉上寫滿了好奇。

張一昂哪曉得自己會一語成讖,此刻也隻好胡亂應付著:“也不能說事先知道吧,大概是多年幹刑警的職業本能。”

“刑警的職業本能。”李茜慢慢念叨著,投過來的眼神更顯崇拜,“那你覺得會是誰殺了他?”

“這還需要慢慢調查。”

“會不會是周榮幹的?”

“周榮嘛……”張一昂思索了片刻,搖搖頭,“不至於,葉劍是刑大隊長,殺了他可是特重大命案,警方一定會全力偵破,我很難想象周榮膽子大到這種地步,何況據說他和葉劍關係一向很好。不過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葉劍的死跟我的到來很有關係!”

“為什麽這麽說?”

“我來三江口後,除了第一天跟他聊過幾句,第二天開始他就請病假,直到現在。我打聽過,他身體一向很好,之前基本不會請假。我來他請假,隨後他被殺,這其中必有關聯!你看著吧,很快就會有相應的線索冒出來。”

“局長,有線索了!”正是說什麽來什麽,說話間,王瑞軍飛奔過來,到了跟前,卻又停下不語,微胖的臉上寫滿了扭捏。

張一昂盯了他幾秒,問:“什麽線索?”

王瑞軍遲疑了片刻,吞吞吐吐道:“現場調查發現,葉劍臨死前在一塊石頭上寫了幾個字,看著……看著像一個人的名字。”

“一個人的名字?”張一昂頓時眼睛發光,“葉劍臨死前寫下人名,絕對就是凶手名字!字跡可以辨認嗎?”

“雖然有點兒潦草,基本……基本能認得出來。”

“凶手是誰?”張一昂急問。

“他是……”王瑞軍支吾不語。

張一昂看他表情就知道定有內情,正色道:“你放八百個心,我的崗位是行政高配的,背後是公安廳,在三江口這裏,不管是誰幹的,我都敢毫無保留地查他,葉劍寫了誰,你隻管說出來!”

“他……他寫了您的名字。”

“我——”張一昂吞下一大口空氣,冷聲喝道,“照片拿給我看!”

王瑞軍隻好掏出手機,點開現場傳過來的照片,這是河邊的一塊大石頭,葉劍臨死前用一枚小石子在上麵劃了幾個字。

張一昂皺眉盯著上麵的字,回頭詢問他們倆:“字跡也太潦草了吧,這都能看出寫的是我名字?”

“看得出。”兩人異口同聲回答。

人在瀕死之時,力氣即將耗竭,提著最後一口氣寫的字自然潦草難辨,但中間這個“一”字實在太好認了,代入張一昂的名字,簡直一目了然。上麵寫的正是“張一昂”三個字,後麵還跟著一個耗盡最後力氣捶下的感歎號。

陰謀,絕對是陰謀!有人要陷害自己!

張一昂氣得隻想一榔頭了結陷害他的人。

王瑞軍尷尬地說:“齊局長和其他局裏領導……想叫您過去談談,還有李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