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有賊心沒賊膽

戴果子被顧長明一句話直接支到墳場去了,他一個大老爺們就罷了,怎麽顧長明還讓他把柳竹雪捎帶上了?雖說和柳美人一起行動是件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可想到目的地是個大墳場,他什麽心情都沒有了。

“柳姑娘,要不我一個人去,你在家等著就是。”墳場又不是好玩的地方,別碰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回頭有苦說不出來。

柳竹雪已經把融雪劍帶上了,在戴果子沒反應過來前,人都快到院門外了:“果子,你還磨嘰什麽?快點兒往城西去,時間不等人。”

戴果子見她沒有絲毫怯意,總不能說是自己害怕,連忙跟上前道:“我以為你不想去那種地方。”

“誰沒有生老病死的,我又沒有做虧心事,怎會忌諱這些?”柳竹雪說起師父當年帶她下山,為山腳下被瘟疫所困的百姓送藥、送糧,“我不是養在深閨人不識的女子,見過很多死人。你應該明白與因瘟疫而死的屍體相比,墳場真的算不上什麽。”

“你師父收的都是女弟子吧,就沒有一個人害怕?”戴果子倒是很喜歡聽柳竹雪說這些,這樣讓他覺得兩人的距離似乎能夠拉得近一些。

“有個師姐膽子很小,隻差蒙著眼睛趕路了。那時師父說的就是這句話,沒有做過虧心事,不會忌諱死人。後來這個師姐從死人堆裏背出兩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師父帶回山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們救了回來,成了我們的小師妹。”柳竹雪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天底下的機緣很多時候都很奇妙。”

戴果子盯著她的笑容多看了一眼,也笑了起來:“比如我們三個人?”

根據顧長明的指示,顧家下人去馬市給柳竹雪挑選回來一匹棗紅矮腳馬。雖然騎在上麵不如踏雪那麽神氣,但對柳竹雪而言這馬卻是高矮適中,性格溫順,非常合她心意。

她一出院門,便親熱地喚了一聲“紅玉”,那匹矮腳馬已經順從地過來蹭她的半邊肩膀:“我聽說你喜歡吃蘿卜,特意從灶房給你拿了些。”

水靈靈的蘿卜,柳竹雪喂過去,紅玉一口一個咬得嘎嘣脆,把戴果子都看紅眼了,隻差湊上去說他也想吃蘿卜。再細想想居然要和一匹馬計較,戴果子磨不開麵子,板著臉騎馬出發。

柳竹雪喂完一撥,紅玉輕嘶一聲似乎在同她說話,她笑著拍拍紅玉的腦袋:“下次再吃,我們有重要的任務要辦,你可要爭氣。”

戴果子回頭見柳竹雪跟上來與他並駕齊驅,心裏才算好受了點兒:“這個顧長明神神秘秘的,說能在城西墳場找到關鍵的線索,再問他會找到什麽,就沒有下文了。”

“人沒到地方,他也說不好。我們都是自己人,用不著故弄玄虛,反正顧大哥說有就一定會有。”以前柳竹雪覺得顧長明是高高在上的神人,如今相處時間長了,了解深刻,雖然明白人無完人,不能麵麵俱到,但她卻更加打心眼兒裏佩服顧長明的專注與執著。

戴果子發現在柳竹雪麵前說不了顧長明的壞話,她心思單純又太為別人著想,隻會處處維護而並非猜忌嫉妒。有時候戴果子真想握住柳竹雪的肩膀問問:在你的心裏,顧長明是不是永遠都比我好,哪怕我,哪怕我……

可惜,他有賊心沒賊膽,不怪別人。

“他把這見不得人的差事給了我們,自己去哪裏享福了?”戴果子說完話,迎麵一陣涼颼颼的風,吹得他脖子發冷。

“顧大哥肯定是去小鳳凰那邊幫忙了,那邊不方便安排太多人手,免得被對方發現功虧一簣,有他把關坐鎮剛剛好。”柳竹雪把衣服領口緊了緊,“果子,你有沒有發現這裏越走越冷,兩邊都沒有路人了?”

戴果子早有感覺,要是依著他平日的性子早就嚇唬對方了。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在戴果子在柳竹雪身邊的情況下很適用。剛想說兩句俏皮話,緩解一下身周陰惻惻的氣氛,突然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柳竹雪先不要說話,從墳場方向吹來的風裏似乎裹著不該有的聲音。

另一邊,顧長明沒有出門,把書房的狗尾巴草清掃出去後,他發現自己找不到原來的那一根了。他明明記得當時是夾在桌上的書冊中,狗尾巴草又不算是什麽特別細小之物,可將桌上所有的書冊都打開依然遍尋不到。

顧長明有個大膽而驚人的想法:難道說那個送野草進來的人,又回來把野草取走了?

第一次還能解釋說半夜三更他毫無防備,第二次等於那人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來去自如。假設這個人是對手的話,恐怕連一線活路都不會留給他們。

顧長明有些懷疑讓戴果子帶著柳竹雪去城西墳場是否合適,不過果子應變能力極好,而柳竹雪的武功也能獨當一麵,也是放手讓他們曆練的時候了。他常年在為各色案件走動,吃一塹長一智,明白再厲害的人在破案時也可能輸在分身乏術的缺陷上。所以在曲陽縣的時候,他選擇了戴果子,而孫友祥也替果子選擇了他。

裝在袋子裏的香香忽然拚命地用小爪子又抓又摳的,顧長明察覺到,把它撈出來,發現香香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本來小黑豆樣的眼睛變成了紅色。

當時顧長明問小鳳凰“我怎麽能夠知道你那邊出狀況了”,小鳳凰咬著嘴唇隻說到時候他一定會知道。他以為小鳳凰是故弄玄虛,沒想到她將這種小寵養得這麽好,與飼養它的主人心意相通。隻是不知道香香這般反應是因為白和羅香氣的誘導,還是小鳳凰已經身處險境了?

顧長明把香香往地上一放,香香還回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確認他是否會跟在其後:“你放心走,我肯定能夠跟上的。”

香香如同小鳳凰說的一樣,明明看起來是個胖乎乎的毛團子,真要跑起來速度奇快。要不是顧長明事先有準備,在出院門之前可能就把香香給跟丟了。

到了街上,香香在地上跑,顧長明的視線始終鎖定那灰色的一點。它的體形小、速度快,旁人很難察覺到。否則的話,一個翩翩公子跟在一隻耗子後麵,怕是要引起路人的圍觀了。

顧長明知道香香走的方向完全正確,正是小老大幾個平時乞討的固定地點附近。快要到地方的時候,香香明顯猶疑了一下,最多再拐一個彎就能見到小老大和小葫蘆了。

香香還是臨時改變了方向,朝著另一邊繼續追了過去。顧長明抬眼回望,能夠讓香香分心應該是因為小鳳凰之前埋伏在那裏,留下清淡的香味。而此時香香走的這一條路,才是真正留下白和羅香味的方向。

白和羅……白和羅……顧長明忽然覺得好似在哪裏見過這個名字,當時他應該隻是匆匆一瞥,所以白和羅給他留下的印象卻不夠深刻。

小鳳凰既然已經離開原地,再加上香香的異常,顧長明幾乎可以確定小葫蘆已經被人擄走,看起來又是裝瘸子又是裝啞巴的效果很不錯,或許對方越來越著急想要早些把人數湊足,所以加快速度,連必要的掩飾都不再在乎了。

香香的速度本來就快,顧長明分神想這些的時候,步速略微放慢,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香香不見了。不,不是不見了,顧長明的鞋子側麵有動靜,他一低頭發現香香用小前爪抓住了他的褲管,正準備往上爬。

他哭笑不得地用手指把香香拎起來:小家夥你到底靠不靠譜?在辦正事的關鍵時候,你怎麽不去找你的主人,這是想做什麽?

香香的眼睛恢複了本來的黑色,掙脫開顧長明的手指,跳上他的肩膀,再抓緊他的衣服就蹲好不肯動了。

“你這是把我帶上歧路就不聞不問了?”顧長明四下一看,既沒有小鳳凰的身影,更沒有小葫蘆的線索。等他定睛往前一看,卻發現自己五步開外的地方是一間酒坊。

顧長明的酒量不錯,喝得卻很少,更不會為了好酒上癮。此刻他站定腳,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清冽酒香,應該是幾種好酒混在一起,香氣紛雜交錯。

他再側頭看看香香的反應,忽然明白過來,香香的嗅覺被酒香幹擾了。在這樣強烈的香氣麵前,白和羅留下的痕跡幾乎被完全覆蓋掉了。失去了白和羅的香味,香香也就尋不到線索了。

顧長明依然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向前走了幾步,長腿一邁進了酒坊。

酒坊裏又大又寬敞,顧長明以前應該從來沒有進過店裏,立時有酒保上前詢問:“這位公子可是要來買酒的?”

“我不太懂酒,方才路過貴店,酒香四溢,聞之欲醉,所以特意進來看一看。最近家中要辦喜事,正缺一批好酒款待貴客,不知此間最好的酒是哪一種?”顧長明不用刻意偽裝,舉手投足間都是富家公子的派頭。他平日裏的衣著又是講究而低調的,酒保立時對他恭恭敬敬。

“原來公子是要采買回去招待貴客的,那麽請先入座品酒,嚐一嚐我們的三種鎮店之寶,再決定選哪一種。”酒保把顧長明引到小間雅座,留了一句“請稍候”,便退身而出。

顧長明環顧四周,見四麵粉牆上繪著各色關於美酒的民間故事,他一隻手按在袋子上安撫重新被裝進去的香香,另一隻手朝著牆壁上繪圖中的某一點指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