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神秘之人

柳竹雪快跑到自家大門口時,顧長明正好掉轉身回頭找他們,見柳竹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連忙出手一攔:“柳姑娘,出什麽事了,司徒岸想要對你們不利?”

“不,不是的。”柳竹雪實在不好說剛才發生了什麽,她的臉皮薄,最好戴果子也別提,“顧大哥,你去見了那個神秘人?”

“什麽神秘人?”顧長明反應過來,柳竹雪說的是小轎中的太後。他這會兒不方便點破,隻得輕輕“嗯”了一聲,戴果子也跟著跑了出來。

“顧公子,後會有期。”隻聞司徒岸其聲不見其人,顧長明斜眼去看院門外的樹下。那裏空空落落的,悄然無聲,哪裏還有那樣一頂小轎?

三人騎馬到顧家,才發現經過這一場,快要精疲力竭了。如今顧長明為自己洗刷了殺人的嫌疑,不用窩在書房中,他把另外兩人安排到客房,叮囑好了下人,等戴果子和柳竹雪梳洗過後,將他們送到談事用的翠華亭中。

戴果子過來得極快:“你師兄的事情,問清楚了沒?”

“師兄來過開封府,司徒岸手中有我和師兄聯係的一些證據,所以才能輕易捏造出我殺害師兄的鬧劇。現今已經沒事了。”顧長明見戴果子的桃花眼有一瞬間的迷醉,隨即他的眼底出現了一個娉婷嫋娜的女子,正是從另一個方向過來的柳竹雪。

“司徒岸引我出門,出了門去,有一頂小轎,轎中人已經等我許久了。”顧長明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看誰先反應過來。

“這是更厲害的靠山來了吧?在你麵前耀武揚威的吧?難怪你回來就隻會夾著尾巴做人了。”戴果子一張毒舌,從來沒有饒過誰。

“出事的是九皇子,又能調動司徒岸來全力協助的,你們都說司徒岸是宮裏頭的人,難道說顧大哥去見的是……皇上不用這樣隱晦,如此的話,隻剩下太後了。”柳竹雪咬著嘴唇,眼睛發亮,“顧大哥,我猜得對不對?”

顧長明點點頭,繼續往下說:“太後等在那裏,希望我網開一麵,放走九皇子容旭。至於其他的都會另作安排,絕不虧欠。”

任柳竹雪的性格再溫婉,這個時候也忍不住了,尖叫一聲道:“柳府上下死了這麽多人,因為凶手是九皇子就不了了之了嗎?!太後說的絕對不虧欠又是什麽?給死者家屬發放銀子嗎?!”

銀子就能收買人心嗎?!皇子就能夠隻手遮天嗎?!柳竹雪認識每一個死者,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就算堆一座金山銀山給她,也不會減弱半分。她心中都是恨意,雙拳緊握,眼底像是要滲出血絲一般。

“柳姑娘,太後還告訴了我一件事情。”顧長明見柳竹雪悲憤交加,呼吸急促,擔心她的心緒過於激動,畢竟她處於凶案的旋渦中心,悲憤難抑,“先把整件事情聽完,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

戴果子一步上前,其他也顧不上了,一把握住了柳竹雪的手臂:“柳姑娘,平日你是最相信他的,他是什麽樣的人,你我最清楚。他不會因為太後一句話就退縮的,這次我信他。”

柳竹雪被戴果子雙手握住,他掌心溫熱,透過衣衫源源不斷地安撫著她的情緒。她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理智重新回到頭腦中:“顧大哥,你先說,太後到底告訴你什麽了?”

顧長明把太後說的關於九皇子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前因後果詳盡地說了。

九皇子容旭是當今皇上唯一同母的胞弟,兩人年紀相差得多,又有太後一直寵溺,故而文武不濟。他最大的愛好就是養犬,據說九皇子府上,各種各樣的犬足有五十條。連太後腳邊常年轉圈圈的那條小白獅子犬,也是容旭養好了送過去的。

容旭愛犬如命,對皇上來說不存在任何威脅,他的花銷雖大也是有限。太後覺得他這樣不會闖禍,便任由他玩樂。皇上的親弟弟,玩樂一輩子沒有分毫的野心,對誰都好。

大半年前,容旭進宮告訴太後,有人知道他的喜好,送了一條西域犬過來——竟然是見多識廣的容旭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品種。據說這種犬是幾種大型犬雜交以後出現的特別品種。這種異種犬,便是刻意留種,數百條中都未必出一條,西域人知道九皇子愛犬如命,才特意送過來一條。

當時容旭滿臉喜色,連比帶畫地告訴太後這條犬有多稀罕。太後不覺有異,還笑言既然如此難得,馴服後送到宮中來,也讓她見一見。容旭滿口答應,喜滋滋地回去了。

這一回去就是三個多月,容旭沒有再進過宮見過太後。要知道容旭雖然不長進,但對太後還是非常孝順的,隔三岔五便要進宮探望,這種三個多月不見人的情況,從他自己建府以後還未曾有過。

太後起初以為容旭病了,從宮中傳話,如果真病了就把在自己身邊伺候多年的太醫送過去為容旭診治。容旭傳話來,說他為了馴服那條異種犬,必須不離開其身邊一百天。到時候把異種犬馴服了,他會帶著犬一起進宮,給太後一個驚喜。

太後雖然暗暗皺眉,覺得小兒子玩物喪誌,但是皇上都不說什麽,她自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直到一百天都過了,太後再著人去九皇子府問情況,三天後容旭便進宮了。

太後一見容旭的樣子,就感覺哪裏不太對勁兒,但是又說不上來有什麽不對。平時容旭過來都會說些宮外有趣的事兒,逗太後開心。這一次,容旭非但沒有把異種犬帶來,反而坐在那裏一句話都不說,悶悶不樂的樣子。太後隻以為他馴狗不成功,又累又挫敗,便讓他早些回去休息,馴犬的事情先放一放,沒必要急在一時。

又過了三五天,容旭沒有進宮,而是其身邊最得力的隨從進宮見了太後,請太後無論如何也要親往九皇子府中,見一見容旭。

太後見其慌亂到語無倫次的地步,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連忙起駕前往容旭府中。

顧長明說到這裏,停了停,因為太後原話說到這裏也僵持住了。沉默了片刻,太後才道:“哀家跟隨先帝,見識過的不算少,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小九這樣的症狀。隨行帶去的太醫想要上前為九皇子診治,差點兒被一口咬中,還是府中的那些隨從用布條把容旭的嘴堵起來,才避免他繼續傷人。”

太後說到當時所見情景,驚恐不已,仿佛容旭隨時會撲上來,連親生母親都不認,隻會本能地撕咬。

“那就是說九皇子根本沒有暴斃,這些都是太後憑空捏造出來的。”戴果子摸著下巴道,“她因為擔心小兒子會被當成怪物,便隱瞞下九皇子的病情,對外宣稱人已經得急病而死,那為什麽又要找柳姑娘嫁過去結冥婚?”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太後。說是太醫束手無策之後,太後不能對九皇子棄之不顧,於是找了高人,說是九皇子被惡靈附身,需要生辰八字相合的年輕女子成婚,才能夠擋煞。”顧長明苦笑了下,依照太後平日的精明程度,怎麽會相信九皇子被惡靈附身?但當局者迷,太後非但相信了,還覺得隻要把惡靈趕走,容旭馬上就會恢複原樣。

於是就有了朝中幾位大臣把家中適齡未婚女子的生辰八字統統送了上去的事情。在送上去之前,旁人隻道是太後或許要為皇上充盈後宮,或許要為重臣牽線聯姻,都巴巴地將家中未婚女子的生辰八字及時遞傳了上去。

最後被太後秘密召進宮中的,隻有高人所言的生辰八字最符合的柳竹雪的父親柳致遠柳少尹。

太後自然是許諾了百般的好處,而且言明,如若柳少尹不願意,可以明說,隻要將此事保密即可。畢竟哪怕是身為人臣,不願意親生女兒嫁過來守一輩子活寡,也是可能的。

“然而我父親滿口答應了。”柳竹雪強迫自己冷靜地聽顧長明將原本始末都說明,心中有種空****的感覺。雖然父親不在,無法證明太後的話是否句句屬實,然而父親後來的態度都擺明了。

太後既然找了顧長明闡述此事的經過,也就沒有必要添油加醋把責任都甩給柳致遠,柳竹雪心尖一抽一抽的,嘴唇始終哆嗦著:“那九皇子府上的那條異種犬呢?”

“太後也在找那畜生,但是自從九皇子出事以後,全府上下都找不到此犬的下落。太後又問異種犬的具體特征,下令在整個開封府捉拿。隻有一個犬奴戰戰兢兢出來說,異種犬體形碩大,很不喜生人接近。當時送犬到府中的人言明,這種犬極難馴服,一生隻會聽一個主人的話。”連顧長明都想見見所謂的異種犬到底是多稀罕,能把一個好好的皇子搞成如此下場。

容旭為了成為異種犬唯一的主人,除了在犬進府時,讓犬奴見過一次,其他時間都是獨自進入犬場馴服。所以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誰也不清楚。

戴果子聽得眼睛發直,什麽皇子,什麽皇上的親弟弟,居然愚蠢到極點。哪怕是經過數人轉述後的故事,他都能聽出其中有詐,這個容旭的腦子大概真的喂了狗,害人害己不算,還落下這麽多的人命。

“難道是柳姑娘不願意和九皇子結成冥婚,太後就把見誰咬誰的九皇子放出來,讓柳家滅門的?”戴果子狠狠地瞪了顧長明一眼,如果他說一個“是”字,那麽就算九皇子是被人所害,太後也難辭其咎。

“太後把九皇子放在自己身邊,連夜趕工打造了個堅實無比的大鐵籠子,想要等九皇子情況略微好轉,再讓八字契合的女子成婚擋煞。然而昨天晚上,大鐵籠子上的鎖被人打開,關在裏麵的九皇子不見了蹤跡。”當時顧長明問過太後,他不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哪怕是別有用心之人把無法自控的九皇子放出,九皇子就這麽好巧不巧地跑到了柳竹雪的家中,一路撕咬,滅了數十條人命?要知道從宮中到柳府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否則也不會讓司徒岸一路查找,來不及阻止慘劇發生。

太後良久不言不語,顧長明覺著自己說中了太後的軟肋,聽得耳邊重重一聲歎息:“哀家也不信,但是事實便是如此。哀家能夠到這裏,與你說明這些,表示哀家雖然心有疑惑,卻問心無愧。哀家已經盡力把傷害控製到最小的程度,卻不想意外隨之而來。哀家這幾天夜不能寐,總覺得身後像是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哀家的一舉一動。”

“真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除非找到那條罪魁禍首的異種犬,否則太後再怎麽表示無辜,我還是不能完全信服。”戴果子知道柳府的事,到最後多半還是不了了之。死的不過是些下人丫鬟,全部加起來都比不過一個九皇子的命金貴。雖然他心中不服,卻也明白這是不爭的事實了。

柳竹雪雙眼放空,等到轉過來看著顧長明的時候,隱有淚光:“父親還在裏麵,我想進去問他幾句話,但是……”

顧長明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去確認一件事情,然而又因為受到的衝擊太大,不想獨自麵對柳致遠。他點了下頭道:“我和果子陪你一起進去,把想問的都問清楚,我們再離開。”

戴果子一臉滿是義氣:“與其你回去長籲短歎的,不如這會兒做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