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肚子壞水

“小葫蘆,你出來。”柳竹雪抓住小葫蘆的小手把他拖了出來,“你到底打聽出了什麽?和顧公子好好說,說清楚、說明白。”

小葫蘆非常委屈:“我說的都是實話,那個高雲歌身受重傷,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有好心人見其全身浴血,急著要報官,並問了他誰是凶手。高雲歌說殺他的人是顧長明,前提刑官顧武鐸府上的長明公子。”

“高雲歌親口說的?”顧長明稍稍冷靜下來,小葫蘆事先肯定不認識他,這些消息都是小葫蘆派人出去打聽來的,應該不是刻意胡編亂造的。然而師兄為什麽要誣陷他殺人?

“有目擊者說追殺他的是個長相俊美的年輕人。”小葫蘆側過頭來看看顧長明,“要說你長相俊美,也不算是壞話吧?”

顧長明把小葫蘆拉到跟前,單手覆蓋在他的脖子上。小葫蘆被他嚇得不輕,全身哆嗦了一下。顧長明的掌心生出暖意,在小葫蘆疼痛紅腫的部位揉了兩下。小葫蘆抬起手來摸摸,好像真沒那麽疼了:“那個高雲歌是你什麽人?”

“師兄,他比我早入師門兩年,性格溫和,對我一直很好。”顧長明鬆開手要往外走,被戴果子給攔住了。

“你想去哪裏?外麵有的是官差等你出去,然後緝拿你。”戴果子恨不能跳起來對著顧長明的腦門敲兩下,“你平日裏不是聰明過人嗎?你怎麽不仔細想想,那人說自己是高雲歌就是你師兄了?一個名字而已,他們還說人是顧長明殺的呢,你肯承認嗎?”

顧長明腳步停住了:“沒有人知道我師兄在那裏等我的,沒有這麽巧合。”

“給你帶口信的人呢?沒準兒就有人知道你師兄在那裏等你,你們本來也沒有要刻意掩藏。”柳竹雪加入到說服顧長明的隊伍裏來,“這個時候,你出去打探肯定不合時宜。”柳竹雪的手指碰到融雪劍,“果子初來乍到的,人生地不熟也不合適,隻有我最合適,讓我去。”

“抓他的本來就是你爹,你這個時候回去,會不會被家法伺候?”戴果子明白的確是柳竹雪出去打探最合適,不過她都離家出走了,當時肯定發生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要打聽消息的話,未必要去見我父親。”柳竹雪更多的是為了安撫人心,“你們以為我在開封府這些年,會一個朋友都沒有嗎?我可以旁敲側擊,找相關的人來問一問的。顧公子,你師兄有什麽特征嗎?萬一我能看到屍體的話,可以當麵確認一下。”

顧長明可以說出高雲歌的長相,但是對於一具屍體來說,如果傷口恐怖的話,這些都不再可靠。

戴果子見顧長明站著發呆,走過去低下頭把脖子後麵露了出來:“有些東西,活人、死人都不會變,比如我後脖頸的這道傷痕,哪怕我的臉被劃爛,親近的人也能夠分辨得出是我。”

柳竹雪差點兒啐他一口,青天白日的哪有這麽咒自己的。不過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一下,戴果子的頸脖上真有一道傷痕,看那疤痕的顏色,受傷的時間至少在十年前,誰會心狠手辣地對個孩童下這樣的毒手?

“大人說,父親把我抱到曲陽縣的時候,這道傷痕就在了,當時還血肉模糊的,幸虧有醫術精妙的大夫給縫好了。”戴果子所知道的這些都是孫友祥後來才告訴他的,有些記憶可能是當時年紀太小,模糊混淆了。

“師兄的右肩上有一顆紅痣,是梅花形狀的,很少見;後腰有三道劍氣留下的傷痕,要是仔細查看的話,應該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的。”顧長明微微合眼,很快說出高雲歌的身體特征,再睜眼的時候,他看到柳竹雪的臉色又古怪又尷尬。

“顧公子,我盡力就是了。”柳竹雪知道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否則屍體上的證據會被有心人故意抹除,到時候再想要找到證據,就難上加難了。

“柳姑娘,你要找的朋友是誰?可否告知我們以備不時之需。”顧長明分明看到戴果子緊張了起來,柳竹雪要去找的肯定是男子,她又說是朋友,應該是關係較好的那種。

“國子監的方原生,顧公子可曾聽過這個人?”柳竹雪一派落落大方,“方母與家母也算是表姐妹,所以自我懂事起,我們兩人走動來往就較多。後來家母病逝,兩家的關係還在。國子監雖然不管凶殺案,我去找他幫忙的話應該能夠打聽到可靠的消息。”

顧長明和國子監的人交集很少,不過聽柳竹雪說得那麽肯定,知道她做的肯定是有把握的決定:“速去速回,路上小心。”

“我不會被人跟蹤的,你們放心,等我回來。”柳竹雪往前走了兩步,衣服下擺被小葫蘆拉扯住。

小葫蘆鬆開手,一轉身看到顧長明悄然無聲地站在自己身後,說道:“那個姐姐要去找的是國子監的人,國子監裏麵的多半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說姐姐長得這麽嬌美會不會有危險?”小葫蘆看著是對顧長明說話,眼角的餘光卻不住地偷瞄戴果子。

戴果子反而心平氣和下來,別人有沒有殺人,他不管,可顧長明和他一路相隨,根本沒有分開過,怎麽抽身出去殺人?他看著顧長明:“哎,我說顧長明,你要是沒有殺人,可以自己到官府把事情說清楚,我和柳姑娘都可以為你做證的。”

顧長明鎮定的表情中有一晃而過的猶疑:“等柳姑娘回來再做決定。”

小葫蘆見不能再煽風點火,慢慢蹭到顧長明身側:“趁著這會兒有空,你和我說說小鳳凰是怎麽認識你的,是不是看你比其他男人都長得好看?”

“小鳳凰在我身上種了什麽印記?”顧長明警惕性很高,他和小鳳凰接觸得並不多,她為什麽會選擇在他身上留下印記,而不是住在同一個屋中的柳竹雪?

“就是一種藥粉,抹在你的脖頸一側。”小葫蘆淩空一指,“有時候也會撒在別人衣服上。小鳳凰肯定覺得你是個喜歡幹淨的,沒準兒路上會換洗衣物,索性弄在你的身上。這種藥粉七天之內,水洗不掉,時間到了自然就消失了。”

顧長明下意識地用手掌捂住脖子,如果小鳳凰不是撒藥粉而是下毒藥的話,他也是毫無察覺的。

“你想到哪裏去了?”小葫蘆挺會看人心思的,“我們齊坤門那是神偷輩出,怎麽可能給人下毒呢?我們都是手藝人。”

顧長明聽到了這句話中的關鍵所在——齊坤門,原來小葫蘆和小鳳凰都來自齊坤門。而且他們兩個的名字也不像是正經的名字,多半就是代號、別稱。

小葫蘆揮舞著小拳頭抗議:“要說師門,我們的師門的確不在開封,但我是土生土長的開封人,所以才留在這裏。”他又想到個更加重要的問題,“你想過為什麽小鳳凰要給你留下印記嗎?”

“我和小鳳凰不熟,剛才出去的柳姑娘倒是照顧過她。”顧長明不想和小孩子繼續計較,好歹小葫蘆算是幫過他的忙的,回頭事情處理好了,他應該謝謝小葫蘆才是。

戴果子看著滿桌的酒菜,一點兒胃口都沒有,把筷子拍在桌上,想著柳竹雪和那個方原生到底有多要好,聽著柳竹雪的口氣他們像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

這一下,戴果子的心情越發不好了。

柳竹雪從胡文熙的別院出來,生怕有人跟蹤。她是柳少尹的女兒,雖然在外走動得不多,到底是聽父親說起過開封府官差辦案的手法,加上在曲陽縣時,她還跟著顧、戴兩人一起破了通天河浮屍案,所以她的心中有底。

柳竹雪從右邊一路而出,往國子監去。單憑她一張嘴,根本沒辦法說服父親,到時候反而會弄巧成拙。不如找方原生打聽消息,要是能見到屍體就更好了。

柳竹雪是方府的熟人,敲了院門,開門的管伯見到是她,連忙上前相迎:“柳姑娘有一陣子沒來了,今天怎麽一個人過來?”

“沒事,就是有些學問上的事情,要來找表哥討教。”柳竹雪在前廳中等著,她沒有帶人,因為方府可不止方原生一個人。

“表妹,你怎麽來了?你最近沒在開封府嗎?上次路過你家也沒見著人,難道是你師父又出去行善事,把你捎帶上了?”方原生想起來,這好像是柳竹雪第一次單獨上方家的門。柳家的規矩多,柳致遠對她頗為嚴苛,這種行為是不被允許的。柳致遠最多就是在定遠師太的事情上有所退讓。

“表哥,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柳竹雪開門見山,否則以方原生慢吞吞的性子,到天黑都說不到主題上,顧長明那邊可是等不起了,“開封府有人被擊殺,是一個叫高雲歌的外鄉人。我想知道目擊者到底是怎麽說的。還有,屍體停放在哪裏,能不能讓我去看看?”

方原生臉色都嚇白了:“表妹,你要去看一個男人的屍體?”

“是,我想確認一下這個高雲歌是不是我朋友認識的那個人。”柳竹雪一點兒也不想耽誤時間,從顧、戴兩人身邊離開後,她的一顆心始終懸著,“還有我父親最近身體可好?”

方原生更加吃驚了:“表妹,你回開封府都沒有回過家嗎?姨丈身體應該還妥當,沒有聽到什麽壞消息。也可能是姨丈真的染了病,而我不能及時獲知。表妹,你不回家卻跑來我這裏要看什麽男人的屍體……”

柳竹雪倒是很幹脆,耍大小姐的脾氣誰不會啊,她立即站起身道:“既然表哥覺得為難,我再想其他辦法就是了,告辭。”

“表妹,我也沒有說不幫忙,就是想問問清楚,擔心你被壞人騙了。表妹,表妹……”方原生跟在柳竹雪身後一迭連聲地道,那聲音是越來越小了。

她學著顧長明平常的神情,目光冷冷,又似乎對一切了如指掌:“表哥,那你是願意幫我了?不許跑去和我父親說我回來的消息。”

方原生看著她,搖了搖頭道:“你不許我說,我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