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停車場不可能犯罪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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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於半個小時前從10月21日跳到了22日,此時是10月22日淩晨12點半,這是李兆楊本月的第三個夜班,和往常的夜班一樣,此時的他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腦袋邊上還放著一本名為《七口棺材》的書。夢中的他不再是連一輛自行車都舍不得買的停車場保安,不再是人們口中的“屌絲”和“矮窮矬”,而是變身為英俊瀟灑智力超群的名偵探。

今年元旦李兆楊參加的小學同學聚會令他頗受刺激,看著老同學們如今都做著體麵的工作,一個個都是光鮮亮麗的樣子,他的心裏別提多不是滋味了。在相互聊到現況的時候,他隻一句話帶過,說自己是在H市國際商貿中心上班,然後迅速岔開了話題。其實他隻是那座大廈的停車場保安。聚會結束後,李兆楊做了一個決定:以後再也不參加同學會了。

李兆楊受雇於一家保安派遣服務公司,七個月前被派遣到了這座樓高在本市數一數二的高檔寫字樓——H市國際商貿中心當保安,隻不過他並非寫字樓內的保安,而是歸屬於寫字樓的中型露天停車場的保安。這是一座對社會開放、包月收費的停車場,所以需要24小時有人值守。李兆楊很羨慕那些被派到銀行和商場工作的公司同事,覺著他們穿著製服巡邏可威風了,哪像自己。他覺得自己目前的工作本質上根本就不是保安,而是個看大門的。這裏的工作是三班倒製的,但即使是白班,他也基本上是坐在監控室裏,唯一需要做的工作,就是當有車輛需要進出時,按一下電動伸縮門遙控器的按鈕。而每一個晚上9點到早上5點的夜班,基本上不會有車輛進出,而且他聽說過陣子要將電動伸縮門更換成道閘起落杆,還是刷卡係統的,所以到時候連那唯一的工作都不需要了。剛接受這份工作的第一個月李兆楊還挺恪盡職守的,夜班時靠濃茶提神,盯著監控攝像頭的終端屏幕一整夜不合眼,絲毫不敢大意,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就像是個大傻蛋,所以從第二個月開始,他便逐漸形成了一到淩晨1點就能準時睡著的生物鍾。但即便如此,晚上9點到淩晨1點的這幾個小時還是很難熬的,好在有推理小說來打發時間。他已記不清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養成上夜班時讀推理小說的習慣的,總之這半年來,他已經看了很多本推理小說了,其中,他最喜愛的題材就是密室殺人案。

李兆楊今天看的是日本推理作家折原一的《七口棺材》,這是一部密室殺人題材的短篇小說集,七口棺材代表著七起密室殺人事件。他一邊看一邊想,自己身處的這座停車場,此刻不就是一個開放型密室嗎?

這是一座南北長、東西寬的長方形停車場,由圍牆和鐵柵欄包圍著,每兩堵三米長的圍牆中間連著兩米長的鐵柵欄,圍牆和鐵柵欄的高度均約為兩米半。東、西、北三個方向有電動伸縮門供車輛進出,南麵沒有伸縮門,不過靠東側的鐵柵欄的下部開了一個小門,用一把大銅鎖鎖住,可供一個人弓著身子進出,但一般情況下這個鐵柵欄門是不開的。緊挨著南麵圍牆和鐵柵欄的龐然大物就是這座15層高的寫字樓,寫字樓牆麵約十米高的位置固定著一個攝像頭,可以拍攝到停車場內所有的汽車。這個攝像頭唯一的死角就是它正下方的停車場南麵圍牆,但這不要緊,除了這個拍攝停車場內部全景的攝像頭以外,停車場的四麵牆上都安裝有一個監控攝像頭,對著正對麵方向的大門。

李兆楊所在的監控室位於北麵伸縮門的旁邊,這是一個三米高、麵積約十平方米的小屋子。北麵的攝像頭就裝在監控室的屋頂。這四個方向的攝像頭所能拍攝到的寬度很大,監控角度能夠覆蓋到每一麵左右兩邊的牆角,但上下的角度就不行了,因為焦距被有意拉近了,所以每個攝像頭都隻能拍到圍牆高度的一半,也就是圍牆的上半部分,目的是為了能夠更加清晰地拍攝到牆頭。裝在監控室屋頂的,是用來監控南麵的攝像頭,因為南北之間的距離足夠長,鏡頭又被抬高,所以扇形的拍攝角度最高處能夠拍到寫字樓的樓頂。李兆楊剛來的時候對此很不解,雖然兩米半高度的圍牆並不是無法翻越,但就算有小偷翻牆進來了,他又如何將偷盜得手的汽車開出去呢?後來才知道,以前發生過多次小偷翻進停車場,不為偷車,而是偷車主留在車內的財物的事件,所以寫字樓的物業才特意將攝像頭角度抬高,焦距拉近以更清楚地拍攝牆頭,以防範此類事件發生。而鐵柵欄的欄杆之間的間隙之窄,別說是瘦到極致的成年人了,就算是一歲的小嬰兒都無法鑽過。因此,如果有人想侵入停車場,或是作案後想逃離,唯一的方法就是翻牆,而入侵者從這座停車場的任何一個位置翻越圍牆,都必定會被攝像頭拍到並錄像。正因為這一點,李兆楊認為,盡管停車場是露天的,但仍呈現為一個密室的狀態。

李兆楊心想,如果在這座停車場內發生了一件殺人案,而四個攝像頭所記錄下來的畫麵中卻沒有拍攝到一個人影,既沒有拍到有人翻牆進入,也沒有拍到有人翻牆逃出,那不就是一起所謂的密室殺人事件了嗎?咦?不對!李兆楊突然想到,罪犯殺人之後,不需要立即逃離,他隻需躲在車裏,等白天停車場開了門,再開車出去……那也不對,寫字樓的牆上可是有能夠拍到全景的攝像頭……想著想著,李兆楊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時間正好是12點半。

李兆楊在夢中扮演著名偵探的角色,破獲著一件件匪夷所思的殺人案,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今夜他身處的地方真的發生了一起殺人案,他即將扮演的角色,不是名偵探,而是被害者。

李兆楊正為自己又破獲了一樁大案而放肆地大笑著,這時他聽見“砰”的一聲悶響,這響聲使他猛地醒了過來。他緩緩地抬起頭,茫然地看向窗外,再垂下頭時,便看到了桌上的一攤口水。他不由得在心中埋怨道,哪兒來的莫名其妙的聲響,壞了本偵探的好夢。

剛才夢中聽到的那一聲響,像是人跳樓墜地的聲音——李兆楊當然沒有親眼看過有人跳樓,但他以前在建築工地當工人時,從高處往地上扔過大沙包,沙包落地時發出的悶響,很像剛才夢中聽到的聲音。李兆楊心想,人從高樓樓頂墜下,砸在地上的聲音,應該和沙包落地的聲音差不多吧。

李兆楊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現在是淩晨1點鍾,原來自己隻睡了半個小時就被吵醒了,他越想越氣,埋下頭想繼續睡,可沒趴一會兒就立刻抬起了頭。怎麽說現在都是上班時間,作為一名盡職盡責的保安,他無法就這樣安然入睡。他把監視器顯示屏上的畫麵挨個仔細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這才放了心。他再次趴下,卻怎麽也睡不著了,剛才的那一聲悶響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李兆楊坐直了身體,揉了揉雙眼讓自己清醒,他開始回放監控錄像,從五分鍾前的錄像開始看起,看得十分認真。他右手握著鼠標,操控著錄像視頻的快進和慢放,表情嚴峻,眼睛死死盯住電腦屏幕,生怕漏掉什麽可疑之處。此刻,他的心中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使命感,同時仿佛進入了幻境,身上的保安製服變成了警服,所處之地也從狹小的監控室變成了公安局刑警大隊的指揮室……但他隻是一個普通的保安,不爭氣的耐性和虛妄的使命感正一點一點地被磨掉,就在他快要完全失去耐性的時候,令人震驚的一幕在錄像中出現了。他左手敲下鍵盤的空格鍵讓視頻暫停,右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地脫口而出道:“真的出大事啦!”

李兆楊打開監控室的門走了出去,驅使他行動的不隻是好奇心,還有偵探的使命感。

“名偵探的使命”這幾個字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令他心潮澎湃,胸中的一腔熱血瞬間被點燃了——我應該是一名偵探,而不隻是在這裏做一名保安!

好奇害死了貓,而要了李兆楊命的,則是那虛妄的使命感。

02_

清晨5點鍾,與李兆楊屬同一家公司的保安徐東生前來換班,他將接替李兆楊,從清晨5點在監控室內坐到下午1點。

監控室的南北兩麵各有一扇門,朝南的門打開走出去就是停車場內部,北麵的門開在停車場外的大街上,他們平時上下班都是從北麵街道上的門進出。

10月的清晨5點,一陣涼風吹過,徐東生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但這涼風未能令他清醒,他實在太困了。他站在北門口,像往常一樣習慣性地重重地敲了敲門,大喊著叫李兆楊開門,門內卻無人應答。他心想,李兆楊那小子肯定又睡得跟死豬似的。他決定一會兒進去後,要在熟睡的李兆楊耳邊大叫“死人啦”,保準能嚇他一大跳。

徐東生一邊興奮地想著即將進行的惡作劇,一邊用鑰匙打開了監控室的北門,當他進門之後,監控室內令人震驚的場景瞬間驅趕走了他濃重的睡意,緊接著他大叫了起來。

李兆楊背對著門靠坐在椅子上,腦袋誇張地向後仰著,凸出的雙眼正好像是倒過來看著站在門口的徐東生。徐東生鼓足勇氣慢慢靠近,李兆楊的脖子上那紅得發紫的印子令人觸目驚心,此時的他早已沒有了生命跡象,但在他扭曲的麵孔上,那對凸出的雙眼和微張的嘴巴卻像是在向徐東生訴說著自己的驚詫、恐懼、不解、怨恨、不甘,以及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徐東生雖然隻是個看大門的,但他也是一名退伍軍人,所以眼前的景象並未讓他恐懼太久。李兆楊的腳邊掉落著那本他前天剛買的推理小說《七口棺材》,徐東生本能地想彎腰去撿,手卻停在了半空中。他已經意識到李兆楊是被人殺死的,他知道自己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報警,然後就是保護現場。

報警之後,徐東生不想和一具屍體待在一起,便從南門走出了監控室,站在停車場內,靜靜等候著警察的到來。這時他聽到有人在叫他,循聲望去,原來是停車場西邊的電動伸縮門外一名想要進來的車主,他是來取車的。不得已,徐東生再次返回有著一具屍體的監控室,按下了電動伸縮門的開關。

這名車主四十多歲,衣冠楚楚的,看上去像是一個成功人士。徐東生從監控室出來,那人跟他打了聲招呼,大聲說道:“早點換成可以刷卡的起落杆嘛,那樣我們都方便!”

“是,是。”徐東生心不在焉地回應道。

中年男人直奔南麵走去。可是沒過一會兒,徐東生看到這名車主並沒有開車,而是朝著自己的方向跑來。

很快,中年男人站到了徐東生的麵前,隻見他麵帶驚恐,大口喘著粗氣,手指著南麵慌張地說道:“那邊好像出事了!”

“哪邊?”

“離我的車不遠,地上有一大攤……”中年男人頓了一下,像是思考了幾秒鍾,才又開口,“像是一大攤血!”

徐東生跟著中年男人來到了他所指的地方,在最南麵,靠近鐵柵欄的地麵上果然有一大攤淡紅色的還未完全幹透的**。徐東生掏出手機,打開手電功能,蹲下身仔細查看地上的**,終於理解了這個男人為什麽要說“像是一大攤血”,因為這攤**的顏色比正常的鮮血要淡很多,但此處的空氣中夾雜了淡淡的血腥味,看來這確實是血液無疑。在手電光束的照射下,徐東生發現地麵上還有未幹透的水印,很顯然,血液的顏色之所以呈淡紅色,是因為被水衝洗後稀釋了。這攤血跡還有著明顯的拖痕,一直延伸到了鐵柵欄處。

“喏,我是昨天傍晚6點鍾左右把車停進來的,那時候這個位置還沒有血呢。”中年男子指著不遠處的一輛寶馬轎車說道,“我現在要上班去了。”說完,他走向自己的車。

徐東生盯著地上的血跡,聯想到李兆楊的死,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凶案”二字。可是,現在隻知道這是一攤血,是否是人血還不知道,這真的會是一起凶案嗎?如果不是,那麽血是從哪裏來的呢?同時,他又想到了李兆楊曾經提到過的一個理論。每次與李兆楊待在一起的時候,李兆楊就喜歡跟他大談最近又看了什麽推理小說,也不管他願不願意聽,總是一個勁地說。李兆楊曾說過,命案的第一發現者或第一報案人的嫌疑是最大的。想到這裏時,中年男人已經上了寶馬車,徐東生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拉開了車門,大聲叫道:“你等下再走!”

中年男人莫名其妙地看著徐東生,剛要發火,停車場外傳來了刺耳的警笛聲,兩輛警車從西麵伸縮門駛進,朝徐東生和中年男人這邊駛來。

“這麽快?!你什麽時候報警的,我怎麽沒注意到?”中年男人詫異地問。

徐東生站直了身體麵對著駛來的警車,嚴肅地對中年男人說道:“這裏還發生了另一件命案。”

03_

10月的早晨6點,天還沒有亮。H市國際商貿中心露天停車場的監控室內,李兆楊的屍體已經從椅子上被放下,平放在地上,法醫正在對屍體進行肝溫的檢測。駱鬆站在一旁,看著幾名正在搜集痕跡的警員忙碌的同時,也在觀察著這間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間。

法醫告訴駱鬆:“死因是勒斃,推定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1點到2點之間。”

透過窗戶,駱鬆看了一眼停車場的南區,蕭紫菡正在那裏對寶馬車主做著筆錄,那個中年人神情激動地講述著什麽,看上去是為警方耽誤了自己的時間而委屈和不滿。

屍體被抬了出去,魏洪波帶著報案人徐東生走了進來。

徐東生向駱鬆講述了發現屍體的經過,接著又說了後來見到那名中年寶馬車主以及在地上發現大攤血跡的事情。在駱鬆的要求下,徐東生開始操作電腦,回放了昨天夜裏到今天淩晨的監控錄像。通過監控攝像頭拍下的畫麵,駱鬆了解到了這一起殺人事件的全部經過。

停車場北麵牆上的攝像頭清晰地拍下了南牆後的大樓樓頂,淩晨1點02分,一個人影出現在了樓頂上,他拖著另一個人來到樓頂邊緣之後,將那人從樓頂推了下去,按照墜落軌跡,人應該墜落在停車場地麵上。

六分鍾後,1點08分,監控室的保安李兆楊大概是感覺到了異常,從監控室出來,跑向疑似墜落點,一分鍾後,視頻中李兆楊又看似驚慌失措地跑回監控室將門反鎖後就沒再出來。結果是,李兆楊被勒死於密閉的監控室,另一個被害者,根據角度應該掉落在停車場內,而實際的現場,應該有屍體的地方卻隻留下一攤被水稀釋了的血跡。

“也就是說,墜樓而死的那具屍體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魏洪波自言自語道。

“你看這地上的水印呈潑濺狀,還有擦拭的痕跡,難怪隻有血跡卻沒有腦組織。”駱鬆用手電照在地麵上,“很顯然,凶手不僅帶走了屍體,在離開前還打掃過現場,隻是水泥地上的血跡沒有腦漿容易清理。”

魏洪波補充了目前案件的疑點:“這座停車場四麵的攝像頭可以將四麵牆壁全無死角地拍攝到,所以如果凶手是翻牆潛入後又翻牆運走屍體,應該會被拍下,但監控什麽都沒拍下。而且發現血跡的是清晨第一個來取車的車主,之後停車場就被封鎖,沒有一輛車駛出,也排除了用車運走屍體的可能性。”

駱鬆和魏洪波來到了停車場南區,向蕭紫菡了解了一些情況。

“情況我們都已經了解了,你可以先走,但手機必須保持開機,我們可能隨時找你。”駱鬆對寶馬車主說道。

寶馬車主不滿地嘟囔了幾句,駕車離去。駱鬆蹲在地上觀察血跡,又站起身抬頭看了看樓頂,閉上眼在心中模擬著自由落體的路線。

“應該沒錯,”駱鬆睜開眼說道,“剛才我們看過監控錄像了,人從那裏掉下來,應該就是落在這個位置。”

駱鬆從蕭紫菡手中接過手電筒照向地麵,順著血跡的拖痕,走到了柵欄邊。

“屍體是從柵欄外拉過來的。”駱鬆說道。

魏洪波上前蹲下身用手臂進行了丈量,說道:“用手夠不到啊!你們看,柵欄上也有血跡,這是怎麽回事?”

“用手夠不到……那有沒有可能是被繩子之類的拉過來的?”蕭紫菡思索著說道,“凶手可以在被害者身上拴好繩子再將其推下,然後凶手再下樓來到這道柵欄外,將屍體拉到柵欄邊。”

“那屍體哪裏去了?”魏洪波緊接著問。

蕭紫菡撇撇嘴,看向駱鬆。

駱鬆既沒有認同也沒有否定:“用繩子之類的工具做輔助,這是合理的,但不會是在推下之前就拴在身上的,我剛才反複仔細地看了幾遍被害人墜樓過程的監控錄像,沒有發現墜樓者身上有繩子。另外洪波說得對,現在最令人不解的就是屍體是怎樣消失的。”

魏洪波說:“不會是從柵欄上麵弄出去的,那樣會被北邊監控室上麵的監控拍到。那個監控拍不到柵欄的下半段,所以凶手隻可能是在下麵做手腳,那樣才能避開監控。”

“可是這柵欄欄杆之間的寬度,根本就過不了一個人……”蕭紫菡愣了一下,托腮思索著,“不會是就地分屍吧。”

魏洪波嗤之以鼻地笑著說:“在這裏分屍?那工作量和難度可不小,而且凶手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駱鬆搖了搖頭,對蕭紫菡的猜測予以否定:“在這裏分屍,又能不在地上和欄杆上留下分屍過程中濺出的脂肪,凶手需要準備很多工具,如果分屍是凶手計劃中的一部分,他就沒有必要用將人推下樓這種方式來殺人了。如果他的目的是為了殺人後收回屍體以隱藏死者身份,那麽他根本沒有必要采用這麽複雜的方式,這不合理。目前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凶手確實不想讓屍體曝光,但他在實施犯罪之前沒有想到死者的屍體會落在柵欄內,這意料之外的狀況令他不得已想出了別的什麽方法弄走了屍體,這個方法就是我們需要破解的謎題之一。”

剛完成了對李兆楊屍體初步檢查的法醫走了過來,他即將對這裏的血跡進行采樣。這時,旁邊傳來一名勘查現場的刑警的呼喊聲:“這裏有發現!”原來,對現場所有汽車進行檢查的時候,警員們在血跡旁邊的一輛車的車底發現了遺落在地的幾瓣摔碎的玉佩。

“等血跡化驗結果出來後,再加上這塊玉佩,查找被害者的身份也算有點希望了。”駱鬆的語氣頗為無奈,但緊接著他又振奮起來,“最近的幾起案件,盡管從表麵上看不出有什麽關聯,但是是連著發生的,我絕不相信這隻是巧合的獨立案件,盡管目前理由還不夠充分,但我相信它們之間必有聯係。”

魏洪波順著南牆往東走了一段,大聲喊道:“你們快過來看,這裏有道小門!屍體可能是從這裏被運出去的!”

他說的是鐵柵欄上開的小門,門上的大銅鎖已是鏽跡斑斑。

“這扇柵欄門開得這麽矮,難怪監控沒有拍到,就算它被打開和關上,我們從視頻中也看不見。”魏洪波有些氣餒地說道。

此時已近7點,天已經亮了,但為了不漏過一絲痕跡,蕭紫菡還是用手電筒照著地麵仔細地查看,她看了一番後反駁道:“這裏離屍體墜落的地點有十幾米,地上沒有血跡,也沒有拖痕,不論凶手是拖著還是扛著屍體,都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被擦掉的可能性也不大,要知道,墜落點那裏的柵欄欄杆上可是留下血跡了,清理欄杆上的血跡可比擦掉滴落在地上的要容易得多,凶手擦掉這段路上的血,卻不處理欄杆上的血,這點很不合理。”

“不留血跡的方法可以有很多,比如凶手可以事先準備一張大的塑料布將屍體裹住後扛在肩上,用大麻袋裝也可以。”魏洪波爭辯道。

“是啊是啊,可以裝屍體的東西多著呢,這個凶手準備得還真充分,隨身帶著百寶箱呢吧?你不覺得你所說的都很牽強嗎?剛才師父的分析很有道理,凶手事先根本沒想到屍體會落在柵欄內。”

駱鬆揮了揮手打斷了二人的爭辯,說道:“保險起見,叫兄弟們拿紫外燈和熒光胺過來查一查,看看有沒有被擦掉的血跡。不過,”駱鬆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如果以此來還原凶手的行動軌跡,總覺得十分別扭。問題就出在凶手是如何得到這把銅鎖的鑰匙的。”

“不別扭啊!”魏洪波有些急於證明自己的猜想沒錯,搶著說道,“凶手的行動路線可能是這樣的——從他推下被害人,到李兆楊走出監控室來到這裏,中間有六分鍾的時間,32層的高度,就算凶手不是坐電梯下來,而是順著樓梯跑下來,六分鍾也是綽綽有餘的。凶手下來後,從停車場外跑步繞到監控室那裏,這個時候李兆楊走出監控室來到墜落點,他肯定是看到了屍體,這才慌慌張張地跑了回去,將門反鎖,而這個時候凶手已經等在那裏了。可憐的李兆楊被凶手殺死,凶手從李兆楊的身上找出了鑰匙,又從停車場外繞到南邊,也就是這裏,用鑰匙打開柵欄門,進來運走了屍體。”

蕭紫菡針鋒相對似的說:“那我請問你,凶手是怎麽進入監控室,等著李兆楊跑回去後殺掉他的?監控室通向街道的北門,就算不從裏麵反鎖,從外麵也是打不開的,必須要有鑰匙。”

“這……這……他可以敲門,騙李兆楊開門後進入將其殺害!”

“嗬嗬,強詞奪理!”

“別吵了,”駱鬆瞪了他們一眼,“洪波你的猜測確實有些牽強,李兆楊的出現應該屬於節外生枝,是在凶手意料之外的,凶手對時間的把控不可能那麽準確。”

“你是說,李兆楊被殺,是因為發現了殺人事件而被凶手滅口?”魏洪波問道。

“應該是這樣,所以他死得很無辜,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到屍體麵部的表情?充滿了驚愕和不解。”看慣了生死的駱鬆簡單地感慨了一句接著說道,“再來說案子,當時在監控室內的李兆楊,不論是因為聽到了東西墜落在地上的異響,還是從監控器上看到了推人墜樓的那一幕,他都不是在第一被害者墜樓後立刻出門的,中間的六分鍾裏,他可能因為害怕而猶豫,做了六分鍾的思想鬥爭才決定出去看看,這六分鍾不在李兆楊的計劃中,更不可能在凶手的計劃之中。李兆楊見到墜樓的屍體後跑回監控室,按常理,加上他身為保安,他應該會立刻報警,所以凶手必須在李兆楊返回監控室時就出現在他麵前將他殺掉,差一分鍾都不行,凶手的計劃再完美,那六分鍾的時間也是事前不可能預知到的。”

聽了駱鬆的話,魏洪波啞口無言,無力反駁。

駱鬆接著說道:“說到鑰匙,我們剛才在監控室內還沒有好好看看門鎖。”

他們又回到了監控室,對南北兩扇門的門鎖進行了查看。從街上進監控室的北門是向內開的,從監控室到停車場的南門是向外開的,兩扇門都是隻有內麵的把手上下都可以擰動,往下是開門,往上一提即可將鎖鎖上。外麵的把手隻能往上提以鎖門,往下是開不了的。不管門是從內還是從外鎖上,在外麵都隻能用鑰匙才能將門打開。

“凶手是正常離開的,從外麵隨手將門鎖上,這不算密室。不過,”駱鬆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整個停車場,倒算是個開放型密室。”

魏洪波感慨萬千地說道:“徐東生說李兆楊酷愛看推理小說,案發時掉落在他腳邊的那本日本推理小說家折原一的《七口棺材》,正是密室題材的推理小說,七口棺材代表著七個密室殺人案,李兆楊一定想不到自己到頭來居然也是死在密室之中。”

這時魏洪波的手機響了,他接聽時,駱鬆的電子表也響起了報時聲,駱鬆瞄了一眼,此刻是7點整,平時他的電子表都是在7點整充當鬧鈴將他吵醒。

“什麽?!”接聽電話的魏洪波尖叫了一聲,臉色驟變,駱鬆和蕭紫菡都向他投去了不安的目光。

“鬆哥,接到報案,趙雨彤她……被殺了。”

“什麽?我們昨天晚上才去找過她!”蕭紫菡驚訝地大叫起來。

“可惡!”接二連三的殺人事件,打得駱鬆措手不及。

駱鬆隱約感覺到,有一個實力強大詭計多端的對手正在暗中窺視著自己,此刻他正張開血盆大口,發出陣陣肆無忌憚的嘲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