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逢

一周後,鬱丞星在外出開會回來後給我帶來了兩個消息:第一,警方已經根據我的推理逮捕了殺害沈晴的凶手,警方也在聯合各科研部門徹查W香煙的成分,公司最終認定第一次實驗成功;第二,公司又得到了一個人的大腦,第二次實驗將在明天早上進行。

鬱丞星告訴我,這一次的死者比較特殊,他並不是凶案的受害者,而是一名犯罪者。

犯罪者,我對鬱丞星的這種說法有些在意,他為什麽不直接稱呼其為罪犯?但這一丁點的在意轉瞬即逝,因為我更加在意的是,他們為什麽要我去入侵一個犯罪者的記憶。

“實驗對象名叫黃立楷,二十六歲,遊戲設計師,兩天前在上班途中遭遇車禍,昨天在醫院不治身亡。在救治過程中,處於半昏迷狀態的黃立行曾經對一名護士說到他死後會下地獄,因為他身上背著人命。護士覺得沒人會在這種時候開這種玩笑,便及時報警。警方趕到後曾經詢問過黃立楷,但黃立楷已經陷入昏迷,於是,警方通知了公司。黃立楷沒有能夠負責他後事的親屬,所以在醫院宣告黃立楷死亡後,公司第一時間取得了他的大腦。你的任務就是入侵黃立楷的記憶,看看他身上是否真的背負人命,他到底殺了誰。”

我問鬱丞星:“鬱律師,實驗前你可不可以提供有關黃立楷的盡可能多的信息給我?”

鬱丞星先是搖頭,而後點頭,無奈地說:“這幾天公司一直開會商討我的這個提議,但很可惜,因為我們跟警方之間的約定,他們的信息不能夠與我們共享。公司的意思是默許我以黑客的身份獲取有限的信息,並且隱瞞警方。但有一個前提,我隻能在實驗進行中為你提供幫助,而且數量有限。所以你的需求必須是直接關係到破案的關鍵問題,而且必須經過實驗人員的審核。”

我苦笑,這個罪案規劃局幾乎是斬斷了一切我想要調查卓實之死的途徑,他們不就是擔心我會以工作為名目趁機調查卓實的事嗎?他們為了防我,不惜增加實驗成本,到底卓實的案子有什麽蹊蹺,他們一定不能讓我知道?

“好吧,”我無奈地聳肩,認命地問,“那麽你所說的有限,到底是多麽有限。”

“具體來說,你最多隻能尋求3次我的幫助,獲取3個有關案件的信息,所以,你隻能在調查中評估最有價值的疑問向我提出。如果3個問題中有我無法給出答案的,很遺憾,你也沒有再次提問的機會,所以在提問之前,你必須評估這個問題的可答性。”鬱丞星的表情顯示他對公司的這個要求也很不滿。

我知道提出意見也是白費,也懶得跟鬱丞星抱怨,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有一點我非常堅定,這一次我要像上一次一樣,尋找機會做我自己的事——調查卓實之死。

第二天一大早,我進入實驗室,順利地在實驗**入睡,進入那個異度空間。

我在一間局促的地下室醒來,我睜開眼,眼前是一個邋遢單身漢的房間,一股難以言說的臭味撲鼻而來。

我所在的地方正是黃立楷的家,時鍾顯示是上午九點,黃立楷仍在**呼呼大睡。我看了日曆,今天是周日,所以這個遊戲設計師才不用上班吧。

趁黃立楷還在睡,我在屋子裏隨意走動觀察。最值得留意的就是黃立楷的工作台,那上麵胡亂擱置著不少遊戲手柄,遊戲的宣傳畫和模型等等,還有時下最流行的各種VR眼鏡和手柄,電腦的屏幕很大,此時正播放著屏保的圖片,我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些圖片看起來都是遊戲的畫麵,但每一張都充斥著血腥殘忍,不是僵屍在撕咬人類,血漿噴射,就是刑房裏的殘肢斷臂,每張圖都十分逼真。要不是圖片下麵還有遊戲的名稱和LOGO,我真的要懷疑這是真實的寫照。

難道黃立楷這個遊戲設計師設計的就是這種恐怖的遊戲?我實在很難想象,如果我的工作是每天麵對這種東西,我肯定無法安睡。我不想先入為主,但黃立楷本身就是個極有可能身上背負人命的殺人凶手,而且又是設計這種變態遊戲的設計師,我很難對他客觀。再去看黃立楷的麵容,都說麵由心生,眼窩深陷,眉毛高挑,嘴角向下,麵部棱角如刀削一般,的確一看就是個暴力分子,很不好惹,很難相處的樣子。

將近10點,黃立楷才蘇醒,下床的時候被床邊腳下的十幾個啤酒罐子絆倒,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爆了一句粗口。

黃立楷沒有著急起身,而是一個翻身,在地上仰躺了一會兒,他呆滯的雙眼毫無生氣地盯著低矮的天花板。

我懶得靠近這麽一個渾身臭氣的粗魯男人,幹脆離得遠遠的,用嫌惡的眼神盯著他,等待他有所動作。

一分多鍾後,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黃立楷的眼角竟然流下了一滴淚!他眼神哀傷,鼻翼顫動,嘴角越加下垂,他哭了。

一個這樣的男人竟然會哭,昨晚又喝了這麽多酒,莫非是有什麽哀傷的心事在借酒澆愁?

黃立楷的眼淚就那麽一滴,他用力揉了雙眼,突然起身,去洗手間衝澡,再出來時整個人清爽很多。他取出衣櫃裏唯一一套掛著的、比較高檔的西裝,小心穿上,又對著鏡子整理儀容,提著公文包,竟然像個白領一樣出門。

我急忙跟上,心想莫不是黃立楷要去赴一個約會?

果然,黃立楷先是步行去了附近的租車公司,很熟絡地跟公司的工作人員打了招呼。

“黃先生,還是老規矩?”工作人員招呼黃立楷。看得出,黃立楷是他們這裏的老主顧。

黃立楷點頭,很不自然地衝著工作人員擠出一絲苦笑。

辦理了手續之後,黃立楷開著一輛賓利離開。

我急忙跟著上了車,坐在車子後排。我猜想,黃立楷把自己塑造成這樣一個成功人士,一定是去跟某個女人約會,而且他們的約會應該持續了一段時間。黃立楷在偽裝另一個身份的自己,過著雙重人生。而被他欺騙的那個女人,搞不好就是受害者。

黃立楷一麵駕駛一麵下意識伸手進口袋像是要掏香煙。我想起了出租屋裏遍地的煙屁股,可想而知,年僅二十六歲的黃立楷已經是個老煙槍,這會兒一定是煙癮又犯了。但黃立楷的手停在了口袋裏,兩秒後他把手放回方向盤,歎了口氣。

我注意到黃立楷的眼睛瞥向右上方,明顯是下意識看了一眼後視鏡。我仔細一看,後視鏡的上方竟然有一個小小的攝像頭,上麵還印著租車公司的LOGO。原來這家租車公司還有這麽一手,會在豪車裏安裝攝像頭以約束顧客的行為。也對,畢竟是豪車嘛。

半個小時後,黃立楷給了我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他並不是去什麽約會地點,他的豪車開到了近郊的療養院。這家療養院是未來市最為高檔奢華的養老機構,能在這裏安享晚年的老人非富即貴。但我記得鬱丞星提過,黃立楷沒有親人,所以我仍舊固執地猜測可能黃立楷的約會對象是在這裏工作的女性護工。

療養院的前台小姐也跟黃立楷很熟似的,見到黃立楷過來馬上跟他問好。

黃立楷更是輕車熟路,衝前台小姐點頭示意後徑直往電梯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見的護工護士甚至是老人,都很親切地對黃立楷打招呼。

我跟著黃立楷進入了一件豪華的套間,這裏住的正是黃立楷的父親黃波。這世界上有一些父子,隻需要一眼就能看到兩人之間的血緣關係,黃立楷和黃波就是如此。鬱丞星說黃立楷沒有親人,難道說這位臥床的老人在黃立楷出事之前就過世了?不對,鬱丞星隻是說黃立楷沒有能夠處理他後事的親人,黃波的情況的確沒法處理後事。

黃波躺在**,原本還眼神空洞,麵容安詳,但一看到黃立楷,立馬變了神態,竟然像個野獸一樣惡狠狠地齜牙咧嘴。

“爸,別這樣,我來看你了。”黃立楷說著,抬頭衝一旁的護士苦笑,又揮揮手。

護士客氣地說:“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有什麽緊急情況一定要及時按鈴。”

黃立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但還是努力克製,像個有素養的成功人士一樣,又是點頭又是揮手。

護士剛一關門,這邊的黃立楷便把公文包丟在**,站起身走到窗邊拉上了窗簾,露出了痞裏痞氣的真麵目。

“老頭,用不著對我橫眉冷對的,我知道你想讓我死,”拉好窗簾之後黃立楷又坐到床邊,一隻手緊緊握住黃波的拳頭,“你這個老家夥,得了老年癡呆,忘了所有人,就是忘不了我啊?你到底是有多恨我啊?”

黃波啊啊地大叫,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全身用力想要努力坐起來。

黃立楷用力壓住黃波的身體,雙手桎梏黃波的手腕讓他動彈不得,然後把臉湊近黃波的臉,咬牙切齒地說:“老頭,我知道你恨我,你也知道我恨你,我們注定是一對兒冤家父子!”

我知道現在的黃立楷才是真正的他,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出去把護士叫進來,讓他們看看黃立楷的真麵目,哪裏是什麽孝順的斯文金領,明明是個忤逆的流氓。

“老頭,我恨你,從前隻是恨你背叛我媽,恨你不信任我,”黃立楷鬆開手,不管躺在**氣得氣喘籲籲卻無法下床的黃波,自己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對著黃波平靜地說,“現在我更加恨你,我為什麽是你的兒子,為什麽要遺傳你的基因?如果我不是生在你這樣的家庭,也不至於會有這樣的人生。這一切全都要怪你。”

看著黃立楷猙獰的臉,聽他發自肺腑說著憤恨的話,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該不會他殺害的人就是他的親生父親?這對兒父子之間一定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才會彼此憎恨。黃波哪怕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忘記了很多人很多事,但獨獨沒法忘記黃立楷,沒法忘記對他的憎恨;而黃立楷對黃波的感情就更為複雜,他一方麵憎恨著父親,一方麵又因為那畢竟是親生父親而負擔著療養院的高額費用,還會經常扮作有錢人來探望。

我盯著病房裏的電視,猶豫著要不要對著電視屏幕尋求鬱丞星的幫助,查詢一下這對兒父子之間到底有什麽矛盾。但我最終還是決定暫緩一下,提問的機會寶貴,我不能隨意浪費,也許很快我自己就會尋得答案。

黃立楷又在病房裏呆了十幾分鍾,他對黃波的含糊不清的叫喊和扭曲的臉越加不耐煩,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惡狠狠地說了句:“老頭,你就安心在這裏等死吧,作為兒子,我會賺到足夠的錢,足夠你在這裏呆到死。”

我一路跟著黃立楷來到了療養院的財務部,眼看著他從公文包裏掏出了好幾遝現金。財務部的工作人員也輕車熟路地收下了這些現金,絲毫沒有露出詫異之色。看來黃立楷每次來繳費都是用現金的,而且是大量現金。這讓我不禁懷疑他的這些錢來路不正。其實這一點不用懷疑,黃立楷住在那樣局促的地下室,衣食住行全都十分窘迫,的確負擔不起療養院的費用,為了不讓療養院起疑,他才會假扮成有錢人,租車來這裏探望和繳費。一個遊戲設計師也不可能有這麽高的薪水,他的這些錢一定是來路不正。說不定這些錢的來路就跟他背負的人命有關,說不定他已經殺死了某個人,得到了這筆錢。

黃立楷把車子開回租車公司,辦好手續後回到地下室的家,又換回原本的衣著,再次出門。他乘地鐵去到了距離家比較遠的城區,隨便買了一個麵包,一麵吃一麵悠閑地在一處住宅小區院門外走來走去。

看黃立楷的樣子絕對是在等人,雖然表麵上他是無所事事地東張西望,實際上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從小區出來的人,尤其是女人。但凡出來的是女人,他總會多打量她們幾眼。我根據黃立楷的目光在這些女人身上停留的時間推測,黃立楷要等的女人應該是個妙齡女子,長發,身材勻稱。

眨眼間,天色已黑,實驗中的我又一次快進。

黃立楷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看來他對於這個女子出門的時間並沒有事先調查。傍晚6點,黃立楷在看到那個穿淡黃色風衣的女子走出大門後,嘴角上挑,發出不易察覺的輕蔑的笑,隨後跟了上去,與女子保持一定距離。

我原本以為黃立楷是在等心儀的女人,但他那輕蔑的笑又讓我打消了這種想法。那笑裏的意味並不是愛慕,而是不屑和憎惡。難道這女人就是黃立楷的目標?

女人去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從買的東西來看,她獨居,喜歡吃速食食品。在超市裏,女人遇到了熟人。

“呀,這不是小季老師嗎?這麽巧啊?”一個看起來30歲左右的女人熱情地打招呼。

女人抬頭,馬上展露稍顯誇張的笑,雙眼眯成兩道喜慶的弧線,“是笑笑媽媽啊,真巧,你也住這附近?”

“我娘家在這附近……”

兩個女人聊了兩分鍾,大多數時間都是30歲女人在勸說這位小季老師不要吃這麽多速食食品,還問她是否有男友,得知沒有之後,她提議要為小季老師介紹。

兩個女人談話時,黃立楷一直躲在貨架後麵偷聽,而我則是大大方方地去到兩個女人身邊“偷聽”。

通過她們的對話,我推測小季老師是一位幼兒園老師,不單單是因為家長的年齡隻有30歲左右,還因為小季老師說話的語態和聲調具備很濃重的職業特征,盡管在麵對成年人的時候已經盡力克製,但還是能夠聽得出哄小孩的味道。一個看起來單純善良,普普通通的幼師,而且眼神掃過黃立楷的時候沒有任何不自然,顯然不認識黃立楷,她能有什麽理由讓黃立楷憎惡?

因為距離黃立楷已經有了一段距離,我又不自覺跟著跟著兩個女人想要從她們的對話中獲取更多有關小季老師的訊息,我竟然在經過超市化妝品專櫃的時候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

就在我回頭搜尋黃立楷的身影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佳敏?”這是靳楠的聲音,那個律師!

我回頭,果然看到了靳楠,不同於之前在寫字樓看到的西裝革履的他,超市中的他身穿一身休閑服,頭發蓬鬆隨意,很居家地推著推車,但表情卻有些別扭。

“果然是你,佳敏,好久不見。”靳楠走向我。

我這才意識到,他仍然認定我是在廣告公司打工的湯佳敏。隨即,我想到了我和他上一次見麵時的尷尬,當時在沈晴家的樓下,我為了避免他跟過來對他大吼,說我是有家的女人,叫他不要跟過來,免得被我老公看見。

我尷尬地苦笑,“是啊,好久不見。”

靳楠看我沒有推車,也沒有提籃子,滿臉疑問,“你住附近嗎?來購物?”

“我,我最近才搬到這附近,本來是想要買點東西,到了超市才發現忘記帶錢包了。”我繼續對靳楠撒謊。

靳楠不假思索地說:“沒關係,我可以幫你結賬。當,當然,你也可以打電話叫你愛人來……”

我原本想要趕快打發靳楠去追上黃立楷,但一來黃立楷已經不見蹤影,二來我突然意識到我可以借助靳楠的幫忙去調查卓實的案子。

“其實,其實我沒有結婚,上一次之所以那麽說是擔心被我男友看到,”我都佩服自己撒謊的能耐,幾乎是張口就來,“準確來說是前男友,我們已經分手了,所以我才搬來這附近。”

我在靳楠的臉上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驚喜,果然,他對我還是沒有忘情。

在靳楠的提議下,我開始購物,我們倆一邊挑選商品,我一邊向他滲透我的意圖。

“其實我一直在尋找我幼兒時期的鄰居,她叫馮依依。你還記得之前我帶你去的在水一方咖啡廳嗎?之所以去那裏就是聽說那家咖啡廳是依依開的。隻可惜,消息有誤。靳律師,你能幫我找到依依嗎?”

靳楠先是用力點頭,討好似的說一定會盡全力幫忙,而後又好奇地問:“佳敏,你為什麽一定要找她?看你的樣子,不僅僅是想要找小時候的玩伴敘舊這麽簡單啊。”

我笑著說:“不愧是大律師,果然瞞不過你。我記得那應該是我七八歲的時候吧,當時不懂事,跟幾個關係不錯的小朋友曾經欺負過馮依依。最近這陣子總是夢見她哭泣的樣子,讓我十分不安。我交往了兩個男友全都以分手告終,又被公司炒了魷魚,總覺得這是命運對我的報複。我很想找到馮依依,親口對她道歉,完成對自己的救贖。我相信我隻有這樣做了,才能轉運。”

靳楠聽我這麽說更加熱心地想要幫忙,“沒想到你還是個宿命論者,雖然你的說法我沒法認同,但是找到馮依依道歉對於你來說絕對是好事一樁。沒問題,這件事交給我好了。佳敏,有關這個馮依依,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告訴我,比如當初你們的家庭住址,她的年齡,讀的哪所學校等等。”

我撓頭苦笑,“問題就在這裏,那麽久遠的事情,我都忘記了。我隻記得她小時候長得挺漂亮,現在應該也是個美女,年齡跟我差不多。我相信隻要我再見到她,一定能夠一眼就認出來。所以靳律師,如果你找到了名叫馮依依的女人,先不要去找她確認,估計她不是把我忘了就是因為記恨我而謊稱不認識我,你可以先把她的照片給我看看。”

“啊?”靳楠有些失望,但馬上又釋然一笑,“佳敏,你可是給我出了一道難題。不過沒關係,我這個人一向喜歡挑戰,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結賬之後,靳楠提議要送我回家,可我在這裏哪有什麽家?我必須在不破壞我和靳楠微妙關係的前提下禮貌拒絕。

“還是不要了,我現在的房東阿姨就住在我家對麵,我跟她說我沒有男友,她才肯把房子便宜租給我的。這位阿姨的上一任租客女孩經常把男友帶回去過夜,把房子搞得一團糟,所以她再租房的時候一定要找個單身女孩。要讓她看見你送我回去,一定認為你是我男友。”幾乎不到一秒鍾,我的又一個謊言在大腦裏醞釀成功。

“這麽怪的房東啊?”靳楠理解地點點頭,“不過,我倒是挺喜歡這個誤會,這說明我們倆看起來很般配。”

我故作嬌羞地一笑,提著一袋子靳楠結賬買給我的生活用品在超市門口跟靳楠揮手告別。

靳楠騰出一隻手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姿勢,又衝我揮手告別。

是的,我剛剛在超市買了一隻手機,有了新的手機號碼,我要靳楠打這個號碼聯係我,可以及時告訴我他尋人的進展。我不知道這部手機是否能夠成為我跟靳楠的橋梁,但我願意試一試。之所以要做這樣的嚐試,那是因為靳楠的出現讓我再一次對我所處的空間產生懷疑,這裏真的隻是某個人的記憶空間嗎?為什麽在不同的人的記憶中我都遇見了靳楠,我跟靳楠的相處真的隻是我的想象?

我把手機隨身攜帶,把其餘的東西放在街邊一個乞丐麵前,步行回到了小季老師的小區門口。果然,黃立楷還蹲守在這裏。

黃立楷躲在一棵樹後麵,探出半個頭盯著在小區門口講電話的小季老師。

小季老師為了接電話不得不把雙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她靠在人行道邊的小區柵欄上講電話。我走過去,想要把對話內容聽得清楚。這個小季老師很可能就是受害者,是黃立楷的目標,我必須深入了解。

“我知道了,爸,你放心吧……下周末我一定回家看你…………哎呀爸,現在世道哪有你說得那麽危險,你這就是職業病……我知道,我會注意安全的……爸,你就別再嘮叨讓我搬回去住啦,搬回去上班不方便,我現在租的房子挺好的,房東你不也調查過底細了嘛……”

小季老師掛斷了電話,提著兩個購物袋進了小區。

我真的很想對小季老師說現在的世道就是這麽危險,一個危險分子已經盯上了你。我多麽希望小季老師能夠聽父親的話搬回父親的家,這樣一來,說不定她就能夠躲過一劫。

黃立楷也像是功成身退,衝著小區大門的方向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雙手插兜,晃著膀子往回走。他搭乘地鐵回到家已經是天色漆黑。這個遊戲設計師的周末就是這樣度過。我這四個小時的收獲就是三個潛在的受害者,分別是黃立楷的父親黃波,小季老師,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有錢人。

“你準備一下,待會兒就做實驗報告。”鬱丞星看著我從實驗**坐起。

我不以為然,覺得這個實驗報告實在沒什麽必要,反正我看到了什麽他們都能看得到,他們無非是想要聽聽我這個偵探的想法而已,可是卻偏偏要在聽我想法之前聽我說一遍我在實驗中的經曆,真是多此一舉。

回到客廳,鬱丞星照例讓我坐在了攝像機前,為我錄製視頻實驗報告。

我急著進入主題,說出那三個可能的受害者,於是免去了描述性的部分。

“等一下,”鬱丞星打斷我,“為了保證實驗報告的完整性,你還是要盡量詳細地描述你在記憶空間裏的所有見聞和你的行為,還有準確的日期,就比如你剛剛提到的周末,你必須告訴我們具體的年月日。”

“為什麽?那些你們不都看到了嗎?”我反問,“具體日期那麽重要嗎?”

鬱丞星固執地說:“是的,這是公司的規定,而且我們也得知道,實驗中你有沒有經曆一些我們看不到的東西,這是實驗要求,請你配合。”

我覺得不對勁,越來越不對勁,對於深不可測的鬱丞星,對於實驗,對於我所進入的那個名為記憶實則未知的空間。我愈加覺得這一切都是陰謀。而且這一次我察覺到了另一個關鍵點,那就是具體的日期。從第一次實驗鬱丞星就告訴過我,每次的實驗報告開始我都要先說我入侵的記憶空間的日期。如果他們能夠看到我所經曆的一切,為什麽還要我去強調日期?

我掩飾自己的懷疑,老老實實按照要求錄製了實驗報告,最後總結,“還請你們盡快去確認小季老師的安全,如果小季老師已經死亡或者是失蹤,那麽她很可能就是黃立楷手下的被害者。除了小季老師,還有黃立楷的父親黃波的生死和近況需要確認,另外,可以在係統內查詢最近一段時間自然或非自然死亡的有錢人,查詢其遺產流向。”

關閉攝像頭後鬱丞星對我說:“很好,公司對你的報告初步的評估就包括確認這些問題,我們可以一邊等待評估結果一邊繼續實驗。明天實驗繼續。許謐,實驗次數和時間都是有限的,希望你把握機會,不要把有限的時間和機會浪費在別處。還是那句話,如果實驗失敗,公司對你的處置……”

我打斷鬱丞星,“放心,這一次我也不會讓你們和自己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