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騙局

“許謐,實驗被你中止了,”鬱丞星的聲音和他的臉近在咫尺,“出了什麽意外嗎?”

我起身,因為還沉浸在對真正許謐的感懷情緒中,不免低落感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在心裏告訴自己,自己絕對不可以像真正的許謐那樣活得那麽卑微。同時,我更加有了動力想要繼續實驗,不是為張莫執,我隻是想知道許謐現在到底如何,她當初又回去找那張名片,那張名片帶給她的到底是重生還是另一種煉獄。現在的她到底是死是活,有沒有背負罪孽。

“抱歉,這幾天晚上我都沒有休息好,恐怕是因為這個所以實驗總是提前中止。”我真的這樣認為。

“你失眠了?”鬱丞星的臉上劃過短暫的錯愕。

“是啊,這幾天的事對我的打擊太大,縱然是從前一向睡眠規律的我,也接連兩晚輾轉難眠。怎麽,有什麽不對嗎?”我覺得鬱丞星的反應很不對勁,但又沒有任何頭緒他為何如此反應。

鬱丞星很快恢複正常,“是啊,真是難為你了。”

實驗報告時間,我如實把我在實驗中的經曆一一講出。看鬱丞星聽我講述的樣子,他並未事先看過這些錄像,聽到真正的許謐當年的處境,他一臉沉重。

“丞星,許謐,我是說真正的許謐,她喜歡你對嗎?”我想起張莫執沒說完的那半句話,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真正的許謐聽到鬱丞星這個名字時候的反應也說明了一切。我十分自信,許謐一定喜歡鬱丞星。

鬱丞星幹澀地笑笑,“是啊,不過那都是高中時候的事了。其實早在高一的時候她就對我表白,當時我還不知道卓實也喜歡她。不過當年我畢竟是年少輕狂,拒絕得有些不留情麵。那個時候莫執還在讀初中,她特意來高中部看我,卻偷看到了這一幕。後來我也聽說了一些她愛慕虛榮的事,但卓實對她一往情深,我想卓實的條件也不差,他隻是不善於表達自己,存在感太低,說不定他一表白就會成功。可卓實的表白計劃卻因為他父母的事擱淺。怎麽?她是否喜歡我跟案情有關?”

我聳聳肩,“這點還不得而知。丞星,以你對張莫執的了解,她是那種樂於助人的人嗎?她會是真心想要幫助餘冠彬和許謐嗎?”

鬱丞星微微眯眼,嚴肅地反問:“什麽意思?難道你認為她並不是真相想要幫忙?難道……”

眼看鬱丞星的臉色越加難看,眉頭越鎖越深,我知道他聽懂了我的暗示。

“丞星,餘冠彬和許謐都需要錢擺脫窘境,張莫執會不會因為看上兩人這共同的特點,為他們提供了一個賺錢的渠道……”

“不會的!”鬱丞星高聲打斷我,“許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要忘了,莫執差一點就在那場爆炸中喪生!她在醫院大大小小的手術做了不知道有多少,受的罪非常人可以想象!”

我點頭,冷靜地說:“的確,正是因為如此,你和張朗訊,包括所有人都從未懷疑過是張莫執自導自演綁架案,因為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拿萬分之一的生還機會當做賭注。我原本也不願意這樣想,可是實驗內容又讓我不得不產生懷疑。所以我才會問你,張莫執是不是樂於助人的人。”

“是,她是!”鬱丞星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好,“許謐,你該不會又在工作中摻雜了私人感情吧?”

我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激動地提高音量,“丞星,你忘了之前卓晰桐和賈琳的案件了嗎?還有沈晴和黃立楷!有些時候,高危受害者並不單純無辜,高危犯罪者也並非潛在的罪犯!人性是如此複雜!”

鬱丞星像是被我點中了穴道,整個人朝後方靠去,癱軟在沙發靠背上。他咬了咬嘴唇,艱難地說:“的確,你說的有道理。其實捫心自問,我並不了解莫執,所以當我得知她居然會對你動了殺機,我也是萬分驚愕,不敢置信,可事實又是如此。從小到大,我並沒有對她有太多關注,後來她在我麵前也總是展現美好的一麵討我歡心。所以說,你問我她是不是樂於助人其實沒有多大用處。”

“我想,張莫執的高中同學們應該比你更加了解真實的張莫執,所以當他們取笑餘冠彬,當張莫執突然出言阻止時,在場的人全都愣住了。他們的驚訝告訴我,張莫執當時是反常的,也就是說,她原本應該跟他們一起取笑餘冠彬。可她沒有,後來甚至追出去想要找餘冠彬詳談。我想,一定是在當時她就已經在醞釀假綁架案件了。她需要信得過的幫手,而且不能是自己身邊的人,急需要錢的人,而那次同學聚會為她提供了兩個人選。”

鬱丞星臉色急劇變化,我此番推理很難一下子推翻他和所有人認定了四年多的事,這點我很理解,我也不指望他能馬上接受。

“如果綁架爆炸都是莫執安排的,那麽邰曼莉也是她的人嘍?”鬱丞星何等聰明,他馬上想到了另一個關鍵人物。

“是的,邰曼莉也是張莫執的人,是綁架案的另一個演員,被張莫執用錢收買的幫手。為什麽找邰曼莉?那是因為邰曼莉跟張莫執身形相同,並且邰曼莉畏畏縮縮,膽小怕事是出了名的,她臨陣脫逃符合人物性格,而由張莫執頂替又順理成章。”

鬱丞星明顯動搖,順著我的思路繼續,“也對,如果一開始綁匪給出的條件就是讓莫執去送贖金,而又沒有真的發生爆炸的話,我難免會有所懷疑,就算不會明說,也會在心裏猜度這是不是莫執導演的一出戲。找個中間人邰曼莉這一招的確高明。既然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邰曼莉又是知道莫執秘密的人,她們後來成為朋友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丞星,我之所以產生這樣的懷疑和假設,其實是緣於張莫執的一句話,不久前她在酒吧裏借著醉意對邰曼莉問的一句話。當時張莫執在咒罵許謐,邰曼莉在一旁附和,張莫執突然問邰曼莉,該不會是你?邰曼莉馬上否認,說一定是許謐。當時看來,張莫執突然問出這麽一句十分突兀,不明所以。可如果邰曼莉也是當初假綁架案件的知情人呢?張莫執也就有理由懷疑邰曼莉可能是借此恐嚇勒索她的人。”身為偵探,我盡力說服我的“雇主”相信我的推理。

鬱丞星顯然已經徹底動搖,並且偏向我的理論,但臉上的表情仍有不甘。站在他的角度,我可以理解,張莫執是他認定了四年多的救命恩人,現在僅憑我的沒有證據的推理就讓他質疑他的恩人是個陰謀家,他自然會本能地抵觸。

見鬱丞星抿嘴不語,我繼續,“值得一提的是,四年前張莫執還是醫療美容器械公司的董事長,還沒有進入罪案規劃局工作,她甚至不知道你和她父親秘密從事的工作,所以不知道星雲的存在,也就不知道要在攝像頭下偽裝自己,這才露出了破綻。後來在洗手間,她更加沒有想到自己被趙同學偷拍。後來哪怕她知道了星雲的存在,也沒能提起警惕,抹掉自己曾經在星雲中留下的痕跡,也許正是因為從未有人懷疑過她,讓她放鬆了警惕。她和張朗訊,包括你,你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些數據留存至今,會被我重新挖掘出來。”

鬱丞星仍抱有一絲希望,“你說的有道理,可爆炸呢?如果一切都是莫執自己安排的,難道她真的不惜以性命作為賭注?”

“當然不是。張莫執的確愛你,為了得到你,她無所不用其極,但豁出去性命這種事不成功便成仁,她絕對不會做。畢竟她是你的青梅竹馬,以後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再想辦法。我想,爆炸是張莫執意料之外的,或者說炸彈是真的存在,本應該被成功拆除或者是在她離開後爆炸,頂多受點輕傷,但爆炸的時機上出了意外,這才導致張莫執九死一生。”

“如果用意外來解釋的話,一切還算說得通。但這隻是假設而已,目前並沒有證據。”鬱丞星喃喃自語,似乎是在自己說服自己。

“是沒有證據,但我打算堅持這個假設。我認為造成爆炸時機錯誤導致意外的罪魁禍首是兩個綁匪。張莫執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餘冠彬和許謐這兩個人各自為謀,他們是最不合適這項任務的人選。”

鬱丞星本來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聽我這麽一說馬上問:“什麽意思?他們倆怎麽了?”

我抬手指了指鬱丞星,“怎麽,你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忘記了嗎?許謐高中時就喜歡你,恐怕一直沒有忘情。而餘冠彬呢?很明顯,他也是從高中時代就暗戀張莫執,隻不過他從未表白過而已。張莫執自然沒把餘冠彬和他的感情放在眼裏,她也認為許謐已經對你忘情,他們倆隻是單純的兩個缺錢的人而已,會對她的計劃言聽計從。而至於說那些贖金,恐怕張莫執早就在路上掉包,隻給了他們屬於他們那部分的傭金,那些追蹤不到去處的現金,真正的贖金仍在張莫執手中。可她低估了他們的感情,埋藏在心底發酵了數年之久的感情。”

“的確,那麽一大筆錢,自然不能全給他們,他們倆也知道,以他們的身份就算得到了這筆錢也無福消受,沒有渠道洗白,很可能會被警方找上,那麽不如隻收取自己應得的報酬。所以你說的他們倆各自為謀不是為了得到那筆贖金,指的是他們想要利用假綁架和炸彈將計就計,趁機除掉各自的情敵。”鬱丞星一點就通,替我總結。

我用沉默讚同鬱丞星的說法,等待著他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推理。

“現在再回想當初我麵對的兩個綁匪,雖然他們戴著頭套和變聲器,表麵上看起來合作無間,但在一些小細節上確實有些別扭。我當時還以為他們倆是分贓不均,彼此心存芥蒂,”鬱丞星陷入回憶,“難道真的是許謐和餘冠彬?”

我波瀾不驚地注視著鬱丞星,跟他的糾結痛苦比較起來,我表麵上是個旁觀的局外人,實際上內心裏也在為真正的許謐感懷。許謐在返回去撿起那張名片的時刻,她應該也是想要好好找一份工作,洗盡鉛華、脫胎換骨地重新做人吧。那時的她哪裏想到,張莫執並非真心幫她,她給她的不過是另一份罪孽而已。

“我記得當時操作炸彈的是那個男綁匪,也就是餘冠彬,遙控器也在他手上。按照你的推理,餘冠彬想要趁機除掉我這個情敵,應該會在我沒有離開椅子、張莫執趕到之前引爆炸彈,然後把意外的責任栽贓給許謐。可事實並非如此,莫非這其中又發生了意外,遙控器被許謐奪走?”鬱丞星說著,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我。

我一邊想象著當時兩邊的情景一邊描述:“許謐一定是看出了餘冠彬的預謀,她也打算將計就計,趁其不備偷走遙控器,在你安全離開,張莫執坐上椅子之後引爆炸彈。爛尾樓那邊,你跟張莫執正在上演一出誰死誰活的情感生死大戲,爛尾樓不遠處的監視地點這邊,餘冠彬和許謐也在上演一場爭搶遙控器的驚心動作戲。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許謐更勝一籌,所以死裏逃生的人不是你,而是張莫執。”

鬱丞星痛苦地閉上雙眼,“怪不得莫執會一心認定恐嚇勒索她的人是許謐,對許謐恨之入骨,因為她知道,當初害她命懸一線的人隻可能是許謐。哼,你的這番報告如果被張朗訊看到,他一定會像莫執一樣,恨不得把你……”

我默不作聲。

鬱丞星突然睜開眼,哀傷地凝視我,“你該不會正是因為這一點才需要我?許謐,你對我真的一點點當初的情意都不剩了嗎?”

我低下頭,無法麵對鬱丞星閃著亮光的雙眼。他的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捫心自問,真的一點點都不剩嗎?在對他們無窮強烈的恨之外,就沒有一點點對當初甜蜜幸福的回味嗎?那個曾經讓我嚐過愛情滋味的男人,那個跟我肌膚相親的男人,我真的可以全然放下嗎?

鬱丞星在等我的回答,我沉默許久,抬頭撞上了冷冰冰的攝像頭,抬手示意鬱丞星關掉錄像機,“丞星,有關於我的命運,我們的過去,等這次任務完成之後再說吧。”

傍晚,鬱丞星帶回消息,他們已經通過警方找到了餘冠彬。麵對警方的審訊,餘冠彬堅稱自己絕對沒有參與綁架,他承認當初他想要找張莫執借錢給母親看病,但是受到大家的嘲諷之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其實也了解張莫執的性格,對於他這個幾乎是陌生人的高中同學,借錢是不可能的。那之後沒多久,餘冠彬的母親病故。警方調查過餘冠彬的賬戶,的確沒有不明來曆的可疑錢款進賬,他們沒有理由扣留餘冠彬。

“張叔叔看了視頻報告,可想而知他怒不可遏,認定你的推理都是憑空猜測。下午的時候他去見了張莫執,不知道他們父女之間談了什麽。但張叔叔回來後怒氣消了一半,難以掩飾對我的愧疚,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張莫執也可能死不承認,但張叔叔恐怕已經有了結論。他剛剛帶回來消息,張莫執之所以認定恐嚇者是許謐,那是因為她收到的假炸彈包裝上有一股廉價香水味,而且她收到後馬上去查了樓宇監控,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女人匆匆離去,所以她認定恐嚇者不是許謐就是邰曼莉,一定是個女人。既然邰曼莉死了,那麽無疑一定就是許謐,那個真正的許謐。現在警方已經全城通緝許謐,相信她躲不了太久。”鬱丞星說到許謐這個名字時總是停頓一下,看我的眼神有所閃躲。

聽到真正的許謐被通緝,甚至是殺害邰曼莉的凶手,很可能會在監獄裏度過餘生,我很不是滋味。如果四年前的那天她沒有回去找那張名片,那麽哪怕她繼續墮落,是不是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晚餐時,鬱丞星的手機收到一條短消息,他一言不發看了許久,微微搖頭,默默哀歎。

我靜靜注視鬱丞星,等著他告訴發生了什麽事。

“張叔叔剛剛提交了辭呈,不但把持有的集團股份全部轉讓給我,還歸還了四年前的那筆贖金。他不告而別,說是沒有顏麵再麵對我和我父親。他說盡管張莫執做了天大的錯事,也仍舊是他的女兒,他會親自保護她,直至許謐被警方逮捕。”鬱丞星揉了揉太陽穴,啞著嗓子說,“我父親也決定這件事既往不咎,同意張叔叔辭職。”

雖然沒有證據,但張莫執主動坦白,證實了我的推理。她當初煞費苦心,差點犧牲性命騙來的感情最終還是被自己親手毀掉,她現在應該最清楚不過,今生她與鬱丞星再無可能。

五天過去,仍舊沒有許謐的消息,盡管警方布下天羅地網,使用了星海集團最新的人臉識別技術利用天眼全麵搜索許謐的行蹤,仍舊一無所獲。許謐一定是躲在了某個遠離攝像頭的地方,一直沒有外出,她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

我卻總是覺得這件事並沒有這麽簡單,許謐不可能真的要那麽多錢,就像鬱丞星說的,她根本無福消受,她之所以提出同樣的天文數字恐怕也在提醒張莫執她手裏還有那麽一筆昭示她罪行的贖金。可如果隻是勒索少量錢財,有必要殺人給張莫執警告嗎?就算張莫執一時氣憤不肯就範,許謐隻要繼續以公開當年真相為要挾,不難讓張莫執成為她的自動提款機。我想來想去,許謐真的沒有理由真的炸死邰曼莉。

“丞星,有關於這件案子,我還是想繼續實驗。我總有種直覺,許謐一直沒有現身也許不是因為她在躲避警方的通緝,而是她無法現身。”

鬱丞星審視我片刻,而後點頭,帶著我前往實驗室。

一股嗆人的濃煙鑽入我的鼻子,我在不住的咳嗽中轉醒,一睜眼,麵前的一棟樓房兩扇窗戶裏正冒著黑煙。

我原本以為我回到了邰曼莉家爆炸的時刻,但很快我注意到不對。我麵對的這棟樓房非常老舊,是大概有十幾年的老社區,邰曼莉既然有張莫執這個自動提款機,自然不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我跟一群圍觀人群站在一起,被消防人員的警戒線攔在外麵一定的範圍。我眼看著一個年輕女孩把剛剛拍攝的錄像上傳到網上,從她的手機我確認了時間,我竟然回到了三年多前。此時距離綁架案才剛剛過去半年。

“真是惡有惡報!”身邊一個穿著睡衣的大娘對著另一個穿運動裝的大娘說。

“哎呀老關,你怎麽這麽說啊?怎麽說也是這麽多年的老鄰居啦。”運動裝大娘對於睡衣大娘的話頗為不滿。

“我就是看不慣那個老孫頭,半年前他前妻出車禍成了植物人,醫生說住院觀察不是沒有蘇醒的可能,可他為了省錢愣是把前妻接回家裏等死。前妻還沒死呢,他就把女人領回家住上了。你說說,這不是要活活氣死他前妻嗎?”睡衣大娘咋舌,“我就住他家對麵,他做的那些缺德事,瞞得住別人可瞞不住我。”

運動裝大娘好奇地問:“呦,老孫頭家還有這種事呢啊,我搬來得晚不知道,還以為老孫頭現在的年輕妻子是原配呢。那後來呢?”

“原配?哼,那女人足足比老孫頭小了十五歲!當初還不是看上老孫頭突然發了橫財才嫁給他的。後來那可憐的女人從醫院回家才不到半個月就病危,老孫頭把她送去醫院,說是在醫院裏陪了兩天送走了老伴,可回來以後突然就有錢了,沒過一個月就辦了婚禮娶了那個小女人!聽說還給了女人娘家一大筆彩禮。哼,你看,連老天都看不過眼,好日子過得才剛剛半年就出事了。什麽煤氣管道老化引發的意外,我看就是報應!咱們整棟樓煤氣管道都一樣老,怎麽別家不炸,就他家大清早的爆炸?”睡衣大娘不屑地啐了一口。

運動裝大娘也跟著感慨,“哎呀幸好你和你家老頭及時發現不對勁逃了出來,要不然連累到你們就太不值啦。”

“要不說這是老天有眼嘛,老天要收他們倆,可不收我們。”睡衣大娘說著,又抬頭去看那冒著濃煙的窗戶。

運動裝大娘後知後覺,突然想到什麽,問道:“對了,老孫頭從醫院回來怎麽就突然有錢了呢?”

“誰知道,保不齊是給前妻買了巨額保險吧,前妻一死錢就到手,所以看前妻不行了,就讓她死在醫院裏。”睡衣大娘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我的心猛地下沉,睡衣大娘恐怕是對巨額保險有什麽誤會,沒有保險公司會給一個命在旦夕的植物人投保大額保險的,而在車禍之前,老孫頭這樣的人也不可能給妻子買什麽巨額保險,除非車禍就是老孫頭的手筆。但如果是這樣,保險公司不可能查不到其中的貓膩,老孫頭是個老謀深算的高智商罪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否則他也不會這麽著急迎娶新歡了。

總之,老孫頭的錢絕對不是來自於保險公司,至於說這筆錢的真正來路,我已經有了推測。

茫茫星雲,我居然能夠借由腦中卓實發明的芯片找到這裏,找到這麽一條看似跟案件毫無關聯,實際上卻是解開謎團的重要線頭。卓實果真是天才,他們的實驗果然非常有效,我這個實驗品的大腦就算受損,也算是值當了。

瞬間,我已經置身於豪華的私立醫院,我站在醫院猶如酒店大堂一般奢華的大廳,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和病患。通過大堂中電子屏幕上播放的醫院介紹,我得知這家醫院名為慈星,也是星海集團旗下的產業,這裏聚集了不少醫術高超的頂級名醫,還會定期派醫生去國外進修。

我等了片刻,什麽也沒有發生,於是我漫無目的地在醫院裏遊走,可依舊是一無所獲。怎麽回事?既然我來了,為什麽什麽都沒有發生?

“你一定是在奇怪,怎麽什麽都沒有發生,”一個熟悉的男聲突然在我身後響起,“這正是你此行的收獲。”

我回頭,眼前是靳楠。靳楠的話讓我恍然大悟,原來我此行的收獲就是一無所獲!我來到這裏是因為這裏本該有真相的記錄,可是我卻什麽都找不到,那是因為有人利用職權私自刪除了這部分內容。這個人自然就是罪案規劃局內部的——張朗訊。

“佳敏,雖然張朗訊刪除了對他不利的數據,雖然我當時並沒有先見之明去備份,但是隻要是你,完全可以憑借推理再現當初的情景。”靳楠走到我身邊,像是許久未見的好友一般熱絡。

我退後兩步,這是我在得知靳楠真正身份後的第一次會麵,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與他相處,我的腦子裏時刻盤旋著一個事實,他不是我的同類,他是個AI,他是個殺人凶手AI。

靳楠無辜地聳聳肩,笑著說:“佳敏,看來你還是沒有得知全部真相,否則你對我不會是這個態度。”

“你什麽意思?全部真相?”難道靳楠是AI這一點並不是全部真相?

“佳敏,”靳楠又靠近我一步,鄭重其事地問,“你是誰?”

我咬住嘴唇,掙紮了片刻後才如實回答:“我不是許謐,自然也不是三隻母猩猩的替代品湯佳敏,我是個複製人,許謐的克隆體,星海集團所屬的一個實驗品,代號1015.”

靳楠不屑地冷笑兩聲,“果然,我就料到他們會安排這麽一道最後的防線。許謐,你仍然陷在他們編織的騙局之中。讓我來告訴你,你根本就不是什麽複製人!”

聽到靳楠如此篤定的否認我複製人的身份,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才是真正的許謐,而外麵那個被通緝的才是複製人,卓實製造了一個複製人用以頂替我,然後把我霸占在他身邊。

“根本就沒有複製人!星海的技術現在根本不足以複製人類,他們的克隆研發項目還處於動物實驗階段。佳敏,別傻了,不要再相信他們,你跟他們不是同類,我們才是……”

“不!”我下意識打斷了靳楠的話,“不要說下去!”

靳楠又逼近我,近距離直視我的眼睛,“佳敏,別人騙你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騙自己。你一直在自欺欺人,其實我早就給了你提示,接二連三的提示,期望你能夠自己領悟真相。因為我不想直接拋給你真相,讓你措手不及,無法接受。隻可惜,你對別人的事你洞若觀火,是個精明的偵探,可對於你自己身上的謎團,你一直在逃避。”

“接二連三的提示?”我完全聽不懂靳楠的話。

“是的,也就是你在實驗中調查的三個目標人物,還有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佳敏,希望你能夠鼓起勇氣,直麵真相。”靳楠說著,後退幾步,跟我揮手告別,“等到你徹底清醒我再來找你,到時候我們一起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