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武師的手

會議室一側是一整排玻璃窗,窗外漫天繁星與寧靜的深藍色海洋相映。看來軍艦已經離開了港口,朝著我們的目的地——我還未知的目的地行進了。

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典型的中國文人,眼前壯麗的自然景象立刻讓我激動不已,一時間忘記了此前種種不快與疑慮擔憂。我快步走到窗前,伸出手指在玻璃上滑動,感受著大自然那種浩瀚而深廣的美,刹那間仿佛跟星辰大海融成一體。

蘇如柳在我身後喊了我一聲,我裝作沒聽見,繼續享受著海的美妙與寧靜。

“龍騎很少接觸大海吧?等你看到海洋殘酷與癲狂的一麵,你對它的向往就會變成敬畏與害怕了。”戰斧高聲將我喚回現實世界。

蘇如柳望了戰斧一眼,也放大了聲音:“龍騎先生,我有一些比較緊急與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商量,希望你能重視,也請你不要繼續這麽抵觸我們這個團隊。”

“我有抵觸嗎?”我轉過身子,心靈得到短暫舒緩後,我漸漸恢複了常態,挺直脊梁說道,“我又能夠抵觸嗎?一切都是你們說了算,我不過是你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一顆棋子而已,你們需要考慮我的任何感受嗎?”

“我怎麽覺得和你們這些人都沒辦法溝通呢?”蘇如柳皺緊了眉頭,她所說的“你們”裏,自然還包括了玄武。她的目光嚴厲起來,指著我麵前的一張椅子,用命令的語氣說:“龍騎先生,請坐下。”

我沒有坐下,反倒是緊盯著她的眼睛與她對峙。

我想,我贏了,不久,蘇如柳避開了我犀利的眼神,轉過了頭。她歎了口氣,瞟了一眼依然背靠牆壁站著的戰斧,戰斧手裏夾著半截雪茄,正用食指與中指來回耍玩著。

蘇如柳緩緩說道:“戰艦已經於昨晚十點離開港口,在海麵上行駛了五個小時。但剛才船上發生了一起嚴重突發事件,有一個巡邏的水兵被人擰斷了脖子。芬妮小姐敲開我的房門隻是通知我們加緊戒備,注意安全。因為他們懷疑,某方的特工人員很可能已經登上了我們這艘船。當然,芬妮小姐也說了,那個死去的水兵曾經與他的一位戰友,之前在港口的小酒吧裏打過架,而這另一位當事人在船艙底部被發現,據說醉到掉鏈子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

“不過,芬妮小姐提到死者屍體上的一個細節時,讓我不得不感到忐忑。”蘇如柳將鬢角彎曲的頭發往後抹去,動作非常好看,“她告訴我,死者的喉結上,竟然留下了捏碎他頸骨的兩個手指印,這對於她這麽一個一直生活在和平民主社會的美國女人來說,是相當不可思議且讓人恐懼的。而在我看來——”蘇如柳頓了頓,語速放緩,“這是隻有我們中國的武師才能使得出來的凶殘伎倆。”

“你懷疑玄武?”戰斧臉上還是那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我正想聽聽你的意見,以及——”蘇如柳轉過了身望向我:“你的。”

我沒有出聲,盡管我認同蘇如柳對於死者喉結上出現手指印後的判斷結果。

戰斧將雪茄點燃叼到了嘴上,用力吸了一口,火星閃出光芒,難聞的雪茄味在會議室裏彌漫:“我認為不是玄武,原因有二。首先,我們的門被敲開時,他是和我一起走出房間的。我沒有跑出來看熱鬧的原因——我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最終該要我知道的總會知道,不該我知道的也打探不到。而玄武之所以沒有走出來,我認為那是出於武師的經驗與淡定,中國功夫向來有‘敵不動我不動’的講究。我推測他鎮定從容地穿好唐裝——要知道唐裝那一整排扣子全扣上,是需要一定時間的——然後,他就坐在房間裏,靜靜等候。假定他曾經離開過我們住著的這片區域——或者說,假定他就是凶手,他不可能故意穿戴整齊讓我們一下就發現這個破綻。”

戰斧又吐出一口煙,繼續道:“第二個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我的直覺。我覺得玄武不是凶手,僅僅是直覺而已。你覺得呢?龍騎先生?”戰斧望向了我。

我愣了一下,最後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雖然我對玄武也沒有太多了解。

蘇如柳安靜地聽完了戰斧的分析,咬了咬嘴唇:“希望隻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如柳,你為什麽不懷疑阮曉燕?”戰斧提醒道,“阮曉燕也是學習中國傳統武術的,雖然她是女人,但既然政府挑了她來參加這次行動,就證明她不可小視。而你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哪些手段,你怎麽就輕易跳過了對她的懷疑?我認為我們有必要時刻提醒自己:曉燕纖弱的外表與看似無邪的神態背後隱藏著謎一樣的東西。再說,她終究是個飛賊,並且我聽說——”戰斧將雪茄在地上摁滅,“曉燕曾經在行竊時被看到了真容,動手殺掉對方一家六口,這其中有一個隻是七個月大的孩子!”

“那麽,到底我們還能夠相信誰呢?”蘇如柳歎了口氣,喃喃地說道。

我作為會議室裏本就可有可無的人物,此刻終於忍不住了。我不在乎他們討論凶手到底是誰這個話題,我就是打心眼兒裏反感,反感他們掌控一切的姿態,仿佛別人都是他們可以隨意玩弄的玩具與棋子,他們可以任意評定任何一個人,也可以任意擺布任何一個人!

我站了起來:“事實上,你們根本沒有相信任何人!‘信任’這樣的詞語顯然並不存在於你們的字典中,我們就像是你們收購來的貨物,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誰攔得住?”

“龍騎!”蘇如柳轉過頭來,她的五官近乎完美,膚色有一點點黑,是那種被陽光照射過後健康而富有光澤的黑。她認真地看著我,好像想要把我看穿一般,“龍騎先生,我們真的需要你快速成長,也快速堅強勇敢起來!請不要動不動就擺出一副自以為是或是情緒低落的模樣,這隻能證明你的幼稚。”

戰斧走向那排玻璃窗,望向窗外深藍色的海洋:“龍騎,現在是1941年,我們的國家與日本侵略者的戰鬥,已經陷入持久的相互消耗中。從重慶走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成為日軍特高課特務死死盯著的目標。我們無法洞悉身邊每一個人的真實身份。可能,前一刻還在跟你並肩作戰的人轉眼之間就會露出他們原本猙獰的麵目,低吼著日語對你扣動扳機。”

戰斧將臉轉向我,表情終於嚴肅起來,兩道濃密的眉毛仿佛在訴說曾經的他也是莽撞與稚嫩的,但經年累月的苦難,讓二十四歲的他顯現出超越年齡的讓人願意信賴和依靠的成熟與穩重。他繼續道:“所以,請你體諒如柳,她有許多事情暫時對你保密,是因為她需要時間來信任你。而她一再強調希望你能快速成長並不是要操控你,而是因為你才是我們這個團隊的核心人物,沒有你,我們這幾個中國人根本不會被邀請加入到這次美軍的行動中,更別說之後還能踏足南極。他們從那片冰川上帶回來的被利刃剖開的屍體口袋中發現了你之前看到的那張拓印紙。美國人很想知道為什麽中國古文字會出現在南極高原的腹地,更想知道那些文字到底說了些什麽。”

“南極?你說我們的目的地是南極?”我雙手撐著會議桌,身子朝前傾斜,“你們瘋了吧?我們的目的地是那片沒有生物能夠生存的南極……”我的嘴唇抖動著,地理學知識的貧乏,讓我不知道用怎樣的詞匯來表達我的驚詫與憤怒。在當時的我——20世紀40年代落後國家學者的思維中,“南極”這個名詞在我們的世界裏出現的次數本就微乎其微,我的震驚程度不亞於現代人聽到外星人侵略地球——那零下五十度的環境,那兩季極長的白日與黑夜,是當時的我完全無法想象的,我覺得他們還不如直接殺死我呢!

“龍騎,這個世界已經超出了我們中國人目前的理解範疇了。南極並不如你想象的那樣完全不能容許任何生物存活。”蘇如柳也朝窗邊走去,“西方人和東方人最大的不同,是西方人好奇心和求知欲都很強,他們在這兩種本能的驅使下,從不害怕,也從不退縮。因此他們才能不斷開辟未知的世界。早在三十年前,挪威人阿蒙森與英國人斯科特帶領的探險隊,就已經把他們的國旗插到了南極的極點上。美軍比拉德上將甚至已經在南極的小美國島上建起了軍事基地。而我們呢?”

蘇如柳轉過來望向我,臉上帶著一絲傷感,是為了我們那多災多難的民族嗎?她繼續道:“龍騎,現在是個好機會,我們有機會跟隨美軍,踏上南極。有機會站到極點上,對世界大聲宣布我們中華兒女並沒有比別人慢,我們也來過了!甚至我們有機會將我們的旗幟插到極點上。”她的臉龐因為激動變得紅潤,“龍騎,你想想吧,這就是我們即將要做的。”

“可……可玄武說的也沒全錯,我們確實隻是美軍帶在身邊的狗!”我知道這麽說會刺傷他倆,但我覺得我有必要讓他們清醒地記起這一點。

蘇如柳閉上了眼睛,我的話應該戳中了她內心的痛處,也應該是她自己最不願被觸及的那一處柔軟。房間裏安靜下來,一個被戰爭灼滅了鋒芒的軍人;一個好強卻又無法盡情施展所長的女官員;以及一個多年來隻學會逆來順受,整天看著報紙怨天尤人的廢物文人——我。我們截然不同的人生經曆,注定我們在這大時代中選擇了不同的處世哲學,但骨子深處,我們又都殘留一絲隨時準備燃成燎原之勢的火星——那是為我們巍巍中華母親而保留的——盡管諸多阻力,來日多艱……

我自嘲地搖了搖頭,明白自己其實已經被他倆說服了,生在這個年代,注定了無法安穩度日。我站了起來,走到了他倆身邊,和他們一起遠眺寧靜的海洋,海的盡頭,應該就是那片可怕而美麗的冰川大陸——南極。

“戰斧,哼個曲給我聽聽吧!”蘇如柳淡淡地說道,她與戰斧之間似乎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

“聽不膩嗎?”戰斧眼神柔和,他緩慢有力地低聲哼唱起來: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裏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裏有我的同胞,

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蘇如柳跟著哼唱起來:“九一八……九一八……”

我歎了口氣,伸展著我瘦削修長的身體,加入了他們的合唱:“從那個悲慘的時候,脫離了我的家鄉……”

是命中注定吧!注定我們那個年代的年輕人,享受不到安靜與和平。最終,我選擇徹底融入這個我依然完全陌生的團隊。

到了早上,美軍士兵便送來了他們說的會做中國菜的廚師精心做出的美食:用麵粉捏成的湯圓。因為不允許我們離開休息區域,我們隻能坐在會議室中用早餐,最先吃完的是童教授,他把碗放到門口的籃子裏,等會兒會有士兵將碗筷收走。

童教授的領帶依然打得一絲不苟,不過今天看上去有一點點歪,倒讓他看起來親切多了。他吃完早餐就開始調試放映機,會議室的牆壁一片雪白,不需要幕布,但另一側一整排的玻璃窗透光,於是投射到牆上的畫麵顯得很淺淡。

童教授拉上窗簾,但總有幾道縫隙中透進海麵強烈的日光,童教授搖了搖頭,按動放映機的按鍵,讓畫麵定格在那幅冰川圖片上。

大家先後吃完了早餐。我與戰斧坐在一起,他魁梧的身材靠在會議室的椅子上顯得很不協調。蘇如柳大波浪卷發紮了個馬尾,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袖子往上卷起,顯得非常幹練。玄武還是一副憤憤然的表情,一個人坐在後排的角落裏,時不時透過窗簾的縫隙望向大海,又扭過頭看看投影。

“教授,放大點吧,讓我再看看那個模糊的影子。”說這話的是阮曉燕,她的齊耳短發烏黑濃密,皮膚白淨,神情嬌俏,體態玲瓏,讓人怎麽都無法把她與戰斧口中那個殺人惡魔聯係到一起。我望著她的同時,正好她也扭過頭來,和我目光交匯的刹那,她衝我一笑,依然笑得天真無邪。

童教授可能並不知道曉燕劣跡斑斑的過去,他愉快地答應著,瞧著阮曉燕的眼神好像在看著一個他非常欣賞的學生。畫麵被數次放大並調節明暗後,之前我們看過的那片模糊的陰影逐漸顯露出來。

那是一個人形生物投射到冰川表麵的影子,有著四肢與頭顱,但比正常人類要壯碩很多。龐大的頭顱似乎是直接鑲嵌在肩膀上的,看不見有脖子。腿看上去很短,不知道是不是光線角度的原因。並且,那人形生物奇怪的手掌非常巨大,當時我乍看之下,以為那是人形生物提著兩顆人頭在行走,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開。

“這照片是什麽人拍回來的?”玄武冷不丁粗聲問道。

蘇如柳站了起來:“陳玄武先生,在我告訴你答案之前,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希望你不要繼續抱有自以為隻有你才有的華夏子孫尊嚴,這並不能貶低我們任何人,隻凸顯了你的傲慢,我們將不知道怎麽與你進行交流。”

玄武愣了一下,他看了蘇如柳一眼,緊接著目光卻掃向我,仿佛在他心中,我是他在這個團隊中唯一值得信任的夥伴一般。我避開了他的目光,因為在幾小時前,我甚至有把他遞給我紙條的事情告訴戰斧與蘇如柳的衝動。

玄武沉默了幾秒,最終對蘇如柳點了點頭。

蘇如柳露出狡黠的微笑:“我們現在所知道的答案就是——美國人並沒有告訴我答案。”

玄武悶哼了一聲,要是換了蘇如柳還沒跟他說剛剛那番話前,他一定又會立即說出美國人就是將蘇如柳等人當成走狗之類的話,可惜的是,蘇如柳的小聰明,讓他不得不將到了嘴邊的數落咽了回去。

童教授連忙打圓場:“蘇小姐沒有隱瞞,我們這支小團隊確實還沒有達到美軍讓我們知曉太多秘密的級別,所以我們才要多加努力,盡快提高在他們心中的可信度。”說到這裏,他將放映機旁邊的教鞭拿出來,遞給了蘇如柳。

蘇如柳站了起來,朝玄武展現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玄武大概被她的友好打動了,麵色數變,最終將椅子朝前拉近了一點點。

“好,大夥應該都看到這個模糊的影子了。看上去很像放大了的人影,但也可能它並沒有被放大,它是某種我們並不知曉的類似人形的龐然生物影子。美國人沒有告訴我們這張照片是如何采集來的,但我們可以推斷出,這是軍用偵察機在空中鳥瞰地麵時拍到的。至於這個影子的真正身份是什麽,我認為,美國人自己都不知道,否則以他們那麽喜歡顯擺的性情,不可能隻給我們一張奇怪的相片,什麽都不說。”

“這東西應該是吃肉的。”阮曉燕笑著打趣道。

蘇如柳點點頭:“實際上,在南極以及亞南極群島區域內,食物鏈上的生物,基本上全都是肉食動物。最底層的消費者——磷蝦,在海水裏以微生物為食,數量龐大的磷蝦,讓南極圈內的企鵝、海鳥、海豹有了足夠的食物,甚至連體積龐大的須鯨——這種貪吃的濾食動物,它們最主要的食物,也是小小的磷蝦。”

“鯨魚到底有多大?”阮曉燕問道,她的笑容天真無邪,真的很像一個向老師發問的學子,“我聽說一條鯨魚就能有整個洞庭湖那麽大。”

蘇如柳搖頭:“鯨魚也分很多種類,小的隻有一米長,體重和一頭羊差不多。至於大的,目前我們所知的最大的鯨魚有三十米長,體重可以達到兩百噸左右。”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可能意識到“噸”這個計量單位,在玄武與曉燕的認知中還不存在,於是,她補充道,“也就是接近三百三十萬斤。”(當時計量1斤=16兩;一兩約合31克。)

“難怪我聽那些上過西洋學堂的人說鯨魚是世界上最大的動物,沒有什麽生物配做它們的天敵!對了——”曉燕眨了眨眼睛,“蘇小姐你剛才不是說了一個叫‘食物鏈’的名詞嗎?磷蝦是食物鏈最底端的,那鯨魚就是食物鏈最頂端的吧?”

蘇如柳點了點頭,緊接著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表情嚴肅起來:“如果沒有人類,它們或許會成為這個世界最為尊貴的王者。可惜的是,鯨魚身上有很多東西是歐洲人想要不斷獵取的寶貝!它們鮮美的身體,更是這個地球上某個貪婪的民族熱衷享用的美食。這個民族就是——”蘇如柳環視大家一周,“我們那可恥可恨又可怕的鄰居——日本!”

“我想跟你們說說日本這個奇怪的民族。”蘇如柳將教鞭放下,這一次她非常嚴肅,還特別看了玄武一眼,像是要提醒玄武認真聽她將要說的話不要打斷一般。這個話題仿佛也提起了玄武的興趣,他挺直脊梁正色望向蘇如柳。

“早在17世紀,日本漁民就以捕食體型龐大的鯨魚為傲,在日本各地流傳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傳說,傳說中的男主角高舉鋼叉,戰勝了鯨魚,將鯨魚的身體帶回村落,供漁民們享用。可是,在戰勝鯨魚的同時,他們骨子深處又對鯨魚有種奇特的膜拜,這一膜拜反過來大大提升了鯨魚獵捕者的尊嚴——有時候我覺得我們這個可怕又可恨的鄰居,他們無數怪異而畸形的想法是我們無法理解的。似乎他們對越是敬仰的東西,越有征服與踐踏的欲望,仿佛摧毀了他們心中的圖騰之後,他們才能獲得那種他們一直追求的、其實相當不可理喻的滿足感。”

蘇如柳端起桌上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接著,她沒有任何征兆地將目光投向我,並朝我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龍騎先生對我們中華五千年文化了解得比較透徹,就請他為我們說說,日本這個奇怪的民族這幾千年來敬畏與景仰的鯨魚帝國是哪一個。”

突然被她這樣肯定,我不由得有點羞澀,就看到蘇如柳雙手環抱胸前,此刻的笑容特別耀眼,簡直讓人驚豔。

“說吧龍騎,我們等著聽呢!”戰斧笑著起哄,會議室裏的氣氛終於變得融洽了一些,玄武、曉燕和童教授都露出了笑意,一起注目於我。

我站了起來,朝大家微微鞠了個躬:“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漢文化一直影響著日本曆史的走向。兩國何時開始相交,目前沒有明確的時間記載。漢光武帝劉秀曾賜給日本一枚刻著‘漢委奴國王’的金印,唐朝時期長安聚集著大量日本留學生,到了明朝,日本開始了他們所謂的戰國時代,那些藩王們畢生的夢想,不過是得到中國的認可而已。蘇如柳小姐說得沒錯,在日本人心中,中華文化一直是他們崇拜景仰的,中國就是他們心目中的海洋王者——巨大的鯨魚。但這個民族又不斷追求超越,不斷推翻自己原來信仰的東西,這種不斷追求突破的精神本來是好的,也是我們中國人所欠缺的,但是日本人的這種追求已經到了幾近病態的地步,他們需要通過征服中國,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我歎了口氣,接著說下去:“可悲的是,閉關鎖國的清政府拒絕接受近代科學與文明的洗禮,將我們的國家拖進落後的泥沼,讓我們猶如被拔掉利齒的鯨魚。日本,已經占領了我們半壁江山,我們這條鯨魚,已經被他們套住了脖子,並且那繩套正一下一下地收緊。”

“夠了!”玄武猛地打斷了我的話,他突然站了起來,朝會議室大門走去。即將到達門口時,他轉頭問童教授:“還有沒有什麽圖片是要給我們看的?”

童教授不知道玄武為什麽突然翻臉,愣了一下,便搖了搖頭:“沒有了,美國人就給了我們這些資料。”

“那我回房間休息了!”玄武繼續朝外走去。

“陳玄武!”蘇如柳站了起來,“你懂不懂得怎麽跟人相處?難道你們這些武師連對人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嗎?”

玄武停下來,半晌,他緩緩回過身來,麵色陰鬱得好像隨時準備動手打人似的。他臉上的橫肉微微抖動,冷冷地說道:“蘇小姐,我隻是個武師,你們開出條件,要我賣命,沒問題。但我不需要認同你們的每一個想法,對嗎?”

他頓了頓:“你們每一個人都比我這個武夫能說會道,我思想比較簡單,隻知道認死理。如果某天讓我發現你們道貌岸然的背後,有什麽齷齪不可告人的東西的話。我一定會——”玄武捏緊了拳頭緩緩伸了出來,“把你們活活打死!”

說完這話,玄武大踏步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