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遊戲之一步之遙
從即位開始算,楚莊王一共當了九年的憋屈國君,終於在公元前605年完成逆襲,成功幹翻了從政治到生活都對他百般欺壓的若敖氏家族(詳見三月刊)。一般來說,有這種經曆的人對自己都會有近乎強迫症似的要求——必須得獨領個**才行。來說一下關於**。這個概念在春秋時期很簡單,說白了就是兩句話:不管啥事都說了算、想要揍誰那就揍誰。簡稱:春秋霸主。
楚莊王並不知道,這種標準對他來說其實並不高端,因為如果換個時代的話,他離王者天下或許也隻有一步之遙。但不管怎樣,有個障礙是他一定要先跨過去的,那就是宿敵晉國。
兩國間注定的一戰,將徹底改變曆史的走向……
一、蓄意挑釁
晉楚之間死磕是常事,動不動就我抓你一把、你踢我一腳,已經磨磨嘰嘰糾纏了三十幾年。仔細算一算戰績,楚國十之七八都是敗,而且就算是勝,也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決鬥。但不要以為這是楚國的實力不行,否則楚人再雞血,也不會如此持之以恒地作死。主要來說呢,悲摧戰績的誕生還是因為——地域歧視。
周王朝始創於中原地帶,所以最早跟著王族混的諸侯們被賜予的地盤,也都在黃河附近。而楚人並非當年王族打天下時的跟班,故此立國很晚,就被排擠到了長江中下遊的“荒蠻之地”。就這樣,楚人在無意中中了個頭彩,南方溫暖濕潤的氣候讓楚國迅速發展了起來,很快實力就直追中原地區的傳統強國。
人是溫飽思**欲,國是富裕思權力。所以楚國覺著自己牛B了,想在國際上有點話語權也很正常,但中原諸侯就不樂意了——你丫不就是一土豪嗎,有啥資格吆五喝六啊。這還真不是啥仇富心理,而是純粹瞧不起你。被歧視當然很憋屈,所以楚國時不時地就想來個暴力抗爭,不過每次都被幹趴下。說實在的,要是單挑,哪怕是當年全盛時期的齊桓公也不見得能必勝,但每次開戰,楚國都會被中原諸侯抱團群毆。所以,輸,也就成了常見而又難免的事了。
群毆確實沒啥競技精神,但打架隻論輸贏,楚國也隻能暗氣暗憋。而晉楚兩國的仇怨也是這麽結下的,因為晉國在中原地區已經做了三十多年的帶頭大哥(自晉文公時代),也就是說,每次群毆都是它在帶頭。
所以,經過前輩們多年的血的教訓,想必哪怕就是個傻子,也會懂得——不服沒有用——這個多麽痛的領悟。不過楚莊王最近卻時不時地望著北方發笑,偶爾還會嘟囔:哪天還得去幹一架……
難道這是腦殘式的好戰?當然不,他隻是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機遇。
可能是盛極必衰的老套路,晉國在稱雄幾十年後,終於迎來了春秋時代“首屈一指”的倒黴君主——晉靈公。這貨此時把國家搞得是雞飛狗跳,從朝堂到民間都怨聲載道,直到被權臣趙盾幹掉。之後的晉國政壇就是一片亂象,各大家族之間權鬥不斷。
對手的晦氣就是自己的福氣,楚莊王肯定不會錯過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
不過楚國曆代君主崛而不起的苦逼戰史,終歸是讓人心裏打怵。故此,深思熟慮後的楚莊王決定去盜版一個最靠譜的稱霸攻略。那是來自楚國史上最難搞的對手——晉文公的版本,可以稱之為“賤賤的稱霸”。其中的精髓就在於:無論怎麽搞,能勝就是好。
公元前598年冬天的某日,雖已近午夜,可楚王宮內依舊燈火輝煌,但又鴉雀無聲。若是不清楚情況,還會以為是寺人們玩忽職守忘了關燈。跟著寒冷的空氣走進大殿,就會發現楚國的重量級人物居然都在其中,包括國家總理(令尹)孫叔敖、高級參謀申公巫臣、忠實跟班廬戢梨等。楚莊王正坐在矮腳桌案後,一聲不吭,目光來回巡視著跪坐兩邊的智囊團。
這麽加班加點地開會,當然是有急事。情報機關傳來國際消息,陳國發生內亂:國君被宰,亂臣篡位。按說這是別人家的事,跟楚國沒啥關係,但要用戰略眼光看就大大不同了。主要的原因是,陳國是晉國的馬仔。(《春秋左氏傳·宣公十年》:征舒病之。公出,自其廄射而殺之。)
東周是個崇禮的時代,雖然現在已是禮崩樂壞,但在場麵上多少還得講究點。楚莊王覺著現在跟晉國開戰是個好時機,但也總得有個借口才行,要不抬手就給人家來一巴掌,那不論最後的結果怎樣,都必定會引起國際輿論的不滿,形象分大打折扣。所以,一聽說陳國發生內亂,楚莊王可樂壞了,這才連夜召開了國家緊急會議。議題是:去不去管這出閑事兒。
孫叔敖是政壇二號人物,主抓的是民政,所以他率先表態:反正錢不是問題。這樣基本問題就解決了,剩下的就是軍事上的事。
陳國在東周列國中屬於混子型的角色——屁能耐沒有,見誰都溜須。所以隻要開戰,別說是對付目前這夥非法執政的偽軍,就是正規部隊,楚軍都能分分鍾給滅了。現在主要的問題,就是晉國會不會插手。不過對這件事,大家的意思都很明確:管丫的呢!反正咱們這是“替天行道”理不虧。
——沒錯,正好也可以試探一下晉國當下的實力。
——晉靈公把國內政壇搞得昏天暗地,想必也沒能力應付我們的叫板吧。
——真開戰又能怎麽著!誰怕誰啊。
在謀臣武將七嘴八舌地討論後,楚莊王終於拍板:出兵陳國!說實話,他想與晉國開戰的心思已不是一兩天了,但若沒有必勝的把握,就絕不想與晉國正麵接觸。雖然擺明了這就是試探性的挑釁,但理由選得好啊——怎麽說咱也是幫你馬仔的忙,你再不樂意,還好意思跟我死磕嗎?(《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一年》:冬,楚子為陳夏氏亂故,伐陳。)
對陳國的戰鬥完全是碾壓式的,輕鬆完勝,之後楚莊王命令把造反的亂臣給五馬分屍了。然後就向晉國的方向看了看,發現居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嘿,看來丫真是不行啦!沒錯,晉國政壇這會兒正忙著君臣內鬥呢,雖然也明白這事兒有多打臉,但實在是苦於騰不出手去幹預。
一興奮,楚莊王就有點忘乎所以,他決定把陳國徹底給滅了,變成楚國的一個縣,但這事立刻遭到了手下大臣申叔時的反對。
不要以為申叔時是有多大膽兒,其實在楚莊王這屆政府裏,這是太稀鬆平常的事兒了。楚莊王的立場很明確:有意見就提,咱脾氣好。申叔時的抗議內容是這樣的:本來咱楚國是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來懲凶扶弱,咋能最後把人地盤給占了呢!這一傳出去,上至君王諸侯下至民間大眾可得咋看咱們啊,這不就是虛偽嗎。要知道,按本時代的不要臉分級製度,虛偽可是絕對的最差啊。
楚莊王虎軀一顫,立馬清醒過來,一拍大腿:對啊!趕緊地,幫忙把陳國重新建設起來。(《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一年》:申叔時使於齊,反,覆命而退……乃複封陳。)
不過人要是亢奮起來了,那不發泄一下就很難平靜下去,所以從陳國一出來,楚莊王也沒回家,拐個彎就奔鄭國殺過去了。理由很簡單——誰讓你跟晉國混的,抽死你!別看這就是純粹的不講理,但在春秋,就完全是合理的了,沒人會在道德上評價這事。
但讓楚莊王沒想到的是,一殺到鄭國的都城下麵,就聽見了哭聲震天。城牆上的鄭人都披麻戴孝,手裏卻又抄著家夥,而且那號得叫一個慘啊。
這……是搞毛啊?!
二、打臉之後
對鄭國發動突然戰爭是楚莊王對晉國的進一步試探,如果晉國還不出手的話,就不光可以證明其國內矛盾已非常激化,而且會直接動搖它在中原地區的影響力。多年以來,楚國還從未做到過這點——讓中原地區的帶頭大哥很打臉。
嗯,繼續說鄭國奇特的對戰模式。
正常來說,挨揍就還手嘛,號個什麽勁啊。其實這事呢,完全是國君鄭襄公一手策劃的。鄭襄公這人沒啥雄才大略,也沒啥野心欲望,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夠保住祖宗留下來的產業。還好,以他的智力和情商,搞定這個還是綽綽有餘的。
鄭襄公很清楚,以自己國家這點能力,跟楚國打正規戰就是作死,唯一的指望就是熬到晉國來救援。不過晉國到底來不來、啥時候來,誰也說不好,所以隻能想辦法拖延時間。打架這事除了實力,就是拚技巧了。就這樣,眼看楚軍要殺到家門口了,鄭襄公緊急召開了全民動員大會。在會上,這哥們兒是慷慨陳詞淚流滿麵,仔細講解了國、家、人的三位一體關係,那絕對是頂級演講大師的水準。
經過國君這麽一煽動,老百姓都急了眼——不就是死嗎,咱們與國家共存亡,跟TM楚人拚了!然後就都披麻戴孝跑城牆上號去了,想必除了悲憤之外,很大程度上也難免有恐懼,但氣勢可一下就上來了。這就是領導的藝術,鄭襄公也算是登峰造極了。
在這裏得說明一下,“哀兵必勝”這招最早見於《道德經》,而這會兒,李耳還沒出生呢。也就是說,這完全是鄭襄公自己悟出來的。
楚莊王也不傻,而且身邊高智商人士眾多,立刻就明白了鄭國的套路。自打從家出來那天起,楚莊王就抱定不必勝不動手的原則,所以他決定來個戰術撤退,等鄭人們哭累了、冷靜了,再抽丫的。
他的想法倒是不錯,可是事情到最後還是費了點勁。返回頭再打,鄭國還是支撐了三個月才被破城,也算是個奇跡了。不過就是到了這會兒,晉國也依然連一丁點動作都沒有。(《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二年》:國人大臨,守陴者皆哭。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複圍之,三月克之。)
楚軍進城之後,鄭襄公又有雷人之舉——這哥們兒光著膀子出來,還牽了隻羊。還沒等楚莊王說話,他就又開始了演講:你確實牛B,我服了。作為戰敗者,要殺要剮隨便。不過請您想想,在百年前,咱們兩家也是關係不錯的好鄰居啊。您看,要不,鄭國從今以後就是楚國的一個縣,完全服從楚國的領導,咋樣?
楚莊王身邊的武將搶著說:滾蛋,逗傻子啊!我們費這麽大勁幹架,你說一句話就完了?
可沒想到的是,楚莊王突然說話了:算了,就放鄭國一馬。見眾人不服,他又解釋:這家夥能不顧臉麵地保全國家,必然會受到民眾的擁戴。按他說的路子來,比強行收編鄭國要更靠譜。這就是統治者的眼光和魄力!(《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二年》: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幾乎?”退三十裏而許之平。潘尪入盟,子良出質。)
就這樣,原本至少看起來是鐵板一塊的中原聯盟,被楚莊王瀟灑地擊破。晉國算是被狠狠地打了臉,人氣瞬間暴跌,更多的牆頭草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換個大哥。麵對如此情況,不停內鬥的晉國再也忍不住了,終於派兵殺向鄭國。不過這實在是馬後炮,因為楚莊王以為晉國不敢出兵,準備回去休養一下再折騰,這會兒都已經渡過黃河,馬上就到家了。
其實晉國現在來比不來更丟臉。小弟挨揍時你不管,都被迫投降敵方了,你才跑來幹毛啊?按說有點理智的人,估算一下目前的形勢,撤退回國也就完了,無非是有點丟麵子嘛。因為現在要打,晉國就隻能跟楚國單挑了,周邊的中原小國肯定不會在這麽個時候選邊站,都要保持中立。而楚軍在連勝之後氣勢如虹,是絕不好惹的。
但可惜,晉國朝堂之上的權鬥直接影響到了軍隊中的和諧。
此次晉軍的總司令叫荀林父。這是個職業軍人,要說讓他上一線去PK,那絕對是一把好手,但做統帥卻不大行。因為晉國軍中的關係盤根錯節,派係極為複雜,而且有很多人都是官二代出身,平時牛B慣了很不服管。像現在,當荀林父發現已經失去戰機,準備下令回國時,就遭到了一個2B青年的抗議。這人叫先縠,曾祖先軫是文公時代的三軍總司令。
見荀林父要撤,先縠不樂意了:你這司令怎麽當的,沒看見對手就撤退?明不明白啥叫丟臉!
要說你不滿意,嘰歪兩句也沒啥。可這家夥說完就帶了自己的小分隊渡過黃河,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向著楚軍的方向直追而去。(《史記·晉世家》:先縠曰:“凡來救鄭,不至不可,將率離心。”卒度河。)
荀林父知道後有點傻眼,合計一會兒決定:行吧,那我也跟上。也是醉了,哪有這種統帥啊!
咱們再說楚莊王這邊。
楚莊王的心情當然很好,瀟灑走一回嘛,可聽到情報人員說晉軍在身後追上來了,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有點糾結。說心裏話,半年以來的順利讓他有點豪情萬丈的感覺,真想跟宿敵戰個痛快,但他當然不會衝動,而是立即召開了緊急會議。
孫叔敖首先表示不該打:出征以來軍費開銷過大,如果此戰敗,將會讓我國傷筋動骨。
國家總理的話瞬間就打消了楚莊王的積極性,他至此仍在恪守著原則——若無必勝的把握,就不戰。不過當血已沸騰,想冷卻下來是真的很難啊。以孫叔敖的能力和聲望,他的話獲得了幾乎所有人的認可,就在楚莊王心有不甘地準備拍板不戰的一瞬間,反對的聲音終於出現了!
說話的人叫伍參:為何不戰?我們都看得出晉軍內部不和,戰力大打折扣,我軍必勝!孫叔敖反駁:倘若輸了,你承擔得起嗎?伍參這人有點倔:那要是贏了,是不是就說明你沒能力!見孫叔敖不再說話,他又向著猶豫不定的楚莊王說:您誌在天下,如果被晉軍這幫烏合之眾嚇退,那以後還想稱霸世間嗎?這關乎的不是麵子,而是尊嚴。(《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二年》:聞晉師既濟,王欲還,嬖人伍參欲戰……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
楚莊王的**再難自抑:好,那就戰!
三、擦槍走火
晉楚兩軍對峙的地點在一個叫邲的地方。這兒離鄭國非常近,大國開戰小國遭殃。鄭襄公很頭疼,但也沒辦法,他隻能祈禱雙方死磕後,會有一方被徹底幹廢,自己以後就不用艱難地選邊站了。
既然雙方都要打,那直接開戰就完了,但楚軍這邊卻磨磨嘰嘰地半天沒有動靜,直到一個使者衝了出來。到了晉軍這邊,使者開口就把荀林父搞得有點蒙:俺們國君說了,他這人沒文化,所以做事也衝動。之前的行為隻是因為看鄭國不順眼,絕對不是想找晉國的碴。要不,大家講個和?
難道楚莊王好不容易鼓起的勁說泄就泄了?當然不!前麵說了,他的原則是:隻要能必勝,就不在乎手段。那大戰在即,給軍隊加點狀態總是好的。他與智囊團商議了個賤招——假裝求和,等晉軍一拒絕,己方的怒氣值就上來了。可是,一切會如他所願嗎?
荀林父當然不想打,現在正好有台階下,就立馬說:其實咱們也是看鄭國不順眼而已,是鄭國TM忒煩人。那就講和吧,回頭簽個停戰協議大家就散了。(《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二年》:楚子又使求成於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
如果晉軍上下一心,這事可能真就完了,可惜內部2B太多了。首先又是先縠在嘰歪:和個鬼啊!追上來不打,咱們麵子放哪兒?這種事事講麵子的人就是腦殘,所以荀林父壓根不鳥他,樂嗬嗬地把楚使送走後,就等著簽約。他可沒想到,還有坑隊友的2B正準備壞事呢。
楚莊王肯定不會就這麽就算了——既然示弱這招不行,那就走裝B的路子吧!反正是得逼你先動手。
就這樣,使者回去沒一會兒,楚軍那邊又衝出來了三個人,駕著馬車朝晉軍狂奔而來。隻看那飆車的速度,就絕不像是來簽合同的。沒錯,這三個人分別叫樂伯、許伯和攝叔,都是個人戰鬥力極強的特種兵。三人到了晉軍地盤是連射帶砍一頓折騰,然後轉身就跑,等晉軍反應過來已是再也追不上了。
尼瑪,這搞毛啊!不是說不打了嗎?——楚國的行為讓荀林父大為不解,所以他準備向楚國提出嚴正交涉。派去的外交官叫趙旃,這也是個官二代,屬於晉國強勢的政治家族——趙氏。趙旃是自願去的,因為他前段時間想升官沒成功,所以準備來點出彩的表現。
趙旃帶著幾個人到了楚軍營前,往地上一坐就不走了,讓手下進去通知迎接。由此可見,這貨也是個地道的腦殘。(《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二年》:趙旃夜至於楚軍,席於軍門之外,使其徒入之。)
楚莊王也沒想到晉國會派這麽個奇葩來,簡直被氣樂了——還迎接?我TM抽死你。他抄起家夥,親自帶人就衝了出去。趙旃剛一看出來人,還挺高興,可仔細一看就嚇尿了,是連滾帶爬地撒腿就跑。晉軍那邊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荀林父可不想趙氏家族的人出點意外,所以趕緊派了幾輛大車去接應。就算到了這會兒,荀林父還對和談抱有幻想,一點都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不過一看晉軍出動了戰車,楚莊王就笑了。
總理孫叔敖反應那是相當快,立馬對軍隊大喊:看哪!晉軍欺人太甚,要對我們下手了,大家衝啊!這場決定曆史走向的重要戰役,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打響了。
雖說晉國政壇內鬥嚴重,但軍事實力卻是一點都沒有減弱,真要硬碰硬地死磕,楚國就算占盡了氣勢,也不會勝得有多輕鬆。可惜,荀林父這人的抗壓能力真的太差勁了,一看楚軍突然進攻,立刻就不知所措了。情急之下,他下達了一個天雷滾滾的命令:趕緊地!都快點渡河逃命啊,跑得快的有賞!
在戰場上,奇葩們的舉動總是會讓人懷疑他們到底是不是內奸……無能的是將領,但倒黴的就是士兵了,除了被踩踏而死,還有太多的人在爭奪逃命機會的過程中,被自己人幹掉。頃刻間,黃河中已漂滿晉軍的浮屍,真是忒慘了。(《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二年》:桓子不知所為,鼓於軍中曰:“先濟者有賞。”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說到這兒,還得提下鄭國。一看晉國不行了,鄭軍立馬就加入了楚軍的戰團,是痛打落水狗,討好新大哥。看來鄭襄公的溜須技能真不是蓋的。(《史記·晉世家》:鄭新附楚,畏之,反助楚攻晉。)
晉軍潰敗千裏,死傷慘重。麵對如此有利的局麵,楚莊王突然下了個讓眾人不能理解的命令:少殺點人,把他們打跑就完了。對此,有個叫潘黨的大將立刻表示不滿:您這是幹啥啊?我們楚國與中原諸侯對戰幾十年,終於大勝一次,應該往死裏整晉國啊。要我說,不光要繼續殺,而且要把晉人的屍體摞成山!多年以來由地域歧視而導致的憋屈,讓楚人對中原人充滿了仇視。
楚莊王登上高處,眼望蒼穹:最痛恨戰爭的就是百姓,我誌在天下,失了民心還怎樣繼續?這一年來我東征西戰,雖然碩果累累,可對這個混亂的世界又做過什麽好事呢?別看曾經的霸主們(齊桓晉文)創出了傳世名聲,但我卻真心不以為然,我想走一條不同於他們的路!說完,他又重申了一次命令——少殺人!(《春秋左氏傳·宣公十二年》:楚子曰:“非爾所知也……武非吾功也……又可以為京觀乎?”)
至此,鬧劇一般的“邲之戰”徹底結束。因為楚莊王沒有趕盡殺絕,晉國雖然損失慘重,但也沒有傷掉元氣,不過再沒有實力與楚國一戰了。這是南方諸侯對戰中原列強的第一次勝利,從此整個東周的權力重心開始南移,也注定了不久之後的吳越爭霸。
春秋五霸的版本眾多,但唯有三人在任何條件下都可以入選,那就是齊桓公、晉文公和楚莊王。春秋時代雖然禮樂在崩壞,但還是會在潛意識裏影響人的思維。就世界觀和實力而言,楚莊王絕對是東周以來,最具王者之氣的人。可惜的是,他雖想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路,卻完全沒有想過取周王室而代之,或是完成大一統。而這,是時代所注定的。
這個離王者天下隻有一步之遙的人,在之後幾年裏,陸續又征服了魯、宋、鄭、陳等國,最後榮登了東周霸主的寶座,笑傲一生!
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