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

東周,一個漫長而又極端混亂的年代,數百小國紛爭不休,有時一個國家的命運還不如一隻待宰的雞。而這混亂年代的誕生,僅始於一出中二少年追女仔的荒唐鬧劇。主角呢,當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周幽王。不過這個小渾蛋的人生其實很簡單,經過剪輯,可看的也無非是幾個片段而已……

一、生死劫

公元前795年某日傍晚,時任周天子的宣王從後宮急匆匆地來到前殿,嘴唇緊繃額紋溝深,如臨大敵。他身後一名侍人垂頭躬身碎步,手捧王冕緊緊跟隨。在雕滿雲霧與奇獸的長案後坐穩後,他開始在侍人的幫助下佩戴王冕。算上珠簾和其他配飾,整個王冕重達十幾斤,且前後形狀不對稱,能把這玩意兒頂住戴穩,絕對是個技術活兒。

夕陽的餘暉斜射進來,落在周宣王的臉上,半明半暗,就像他此時的心情。隨著門口水鍾的滴答作響,光明開始被從角落爬出的黑暗逼迫,慢慢向殿外退去。侍從們趕忙掌燈,很快,殿內又亮了起來。燈影搖曳間,不停有大臣由外而入。他們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長,互相碰撞重疊,但與人們一樣悄無聲息。每個人都很緊張,因為這麽著急忙慌地召開禦前會議向來都是有大事發生。

難道……又是戎狄之族入侵?有人在心裏嘀咕。近幾十年來,周王室勢衰,在與境外遊牧蠻族的爭鬥中屢嚐敗績。是不是又有人要倒黴呢?也有人在這樣想。周宣王剛上位時英明神武,曾有複興王族的跡象,但好景不長,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現出老年癡呆的症狀,頑固易怒又不通情理,經常有大臣被以莫名其妙的理由幹掉,而其中絕不乏賢良之輩。隨著進來人數的增加,想法也越來越多,但都沒什麽好的預期。

咳!

周宣王咳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回**在一片肅殺的宮殿裏卻震人心神。他接著開口:“這麽急著叫大家來,是因為有件關乎國運的大事突現,本王需要聽聽你們的意見。”頓了一頓,繼續又說,“王後剛剛誕下一子……”可話到這兒就戛然而止,沒了下文。

當官嘛,考驗的就是反應速度。最先搭茬的是那些條件反射式拍馬屁的大臣們:“哎呀,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啊!應該好好操辦一下!”但吵吵鬧鬧了一會兒,見周宣王不說話,就又都尷尬地靜了下去。然後出聲的就是有點頭腦的了:“按日子算,好像不足月吧!難道王後是早產?”這回周宣王才有了反應:“沒錯。我想知道的是,這事是吉還是凶?”

迷信是“立國之本”,所以遇異事問凶吉很正常,尤其在年光不好的時候,就更得小心謹慎了。跟蠻族幹架都沒讓周宣王這麽緊張過——這是上天給出的預兆嗎?於我王族又是何種指示呢?若是吉兆,是否能改變王室這一天不如一天的局麵!

問題到這兒,就不是隨便拉來一人就能解答的了,解讀“天機”需要專業人士。專業人士就是大祭司,學名叫大宗伯。

大宗伯是禮官的首領,也算是學者,每天就是研究如何解讀各種超自然現象。當然了,沒那麽多超自然的事,所以拿著正常事瞎掰也是他的強項。反正他是專家,說啥都沒人反駁。但可別小瞧瞎掰,這也是需要技術的:“早產這事……嗯。如果孩子生有殘疾,那就是大吉;但若生得健全,就可能會亡國!”他盡量挑好聽的講,畢竟是早產,不健全的概率更大一點。但危言聳聽也是必要的,這才能顯出他的重要。

沒人能看清周宣王的臉色,因為他的麵目被王冕上垂下的12根珠簾給遮住了,但大宗伯的語音剛落,珠簾出現的顫抖碰撞,卻讓眾人明白了王在此時的激動。良久,冷森的聲音從再次穩住的珠簾後傳出:“孩子健全。我……是不是該把他丟去山裏喂狼?”大宗伯當場尷尬,不知該如何作答。

在這會兒能說話也敢說話的,就不是一般人了,絕對得是當朝首屈一指的寵臣。他叫仲山甫,是生意人出身,所以身帶兩大技能:權衡與說道。這不,開始了:“這事兒您得兩麵看,大宗伯也隻是說可能亡國而已。但老來得子不易,或許這娃就是您唯一的兒子,若是將他棄掉,王位就再無繼承人,那豈不是必然亡國了嗎?所以說兩者權衡取其輕,這孩子還是先養養看吧。”

周宣王沉吟片刻後,雙手一合:“愛卿言之有理!”聲音中透出笑意。他當然不想扔掉來之不易的兒子,但若沒人給個台階下,就免不了得高風亮節。(《太平禦覽·皇王部十》引《瑣語》:宣王之元妃後,獻不恒期月而生……天子弗棄之。)

就這樣,早產兒險險地躲過了一場的生死劫。很快,他有了自己的名字:姬宮涅。一朵閃耀千年的奇葩即將盛開……

二、追女仔

時間向前走到了公元前778年,地點還是在周王宮的大殿,但王位上的人已經變了。

三年前,年老體衰的周宣王一命嗚呼,姬宮涅作為唯一的兒子,理所當然地繼承了王位。說實話,臨死前周宣王都在擔心這會不會真是個敗家子。這些年來,他對兒子一直都有些沒來由的提防,總是盡力避免讓姬宮涅接觸政事。想來,或許是怕這小掃把星把晦氣帶給國家吧。而也正是因此,可說姬宮涅在成王前,錯過了所有必要的崗前培訓。

因為不懂行,所以在上位之初,姬宮涅還是很興奮的,但沒多久他就開始煩了:媽蛋,咋成天這麽多破事呢!就比如今天,蔡國地震了來要救濟;陳國發洪水了來求幫助;甚至齊國和魯國吵架也來找裁判——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TM是老板還是打雜的?!姬宮涅憤憤不已。

其實他之前也有挺長時間沒來上班了,最近天天到崗倒不是什麽心血**,而是另有除工作之外的目的。事情是這樣的——

去年虢司徒又去各地組織了一次巡回選美大賽。虢司徒名叫石父,司徒是他的官職,掌管周王朝的所有國稅地稅,這職位就像他的身材一樣,肥得流油。同時也能看出,他在姬宮涅這兒是有多得寵。當然了,一切都是人家“奮鬥”得來的。他總是滿足姬宮涅的種種無理要求,比如之前姬宮涅要效仿古人造九個青銅巨鼎以示英明神武,可國庫裏的錢又根本不夠敗的,難題立刻丟給虢司徒。而虢司徒呢,僅用了三個月就完成了任務。至於南邊某小國多出上萬難民什麽的,姬宮涅才懶得管。

繼續說選美。這屬於拍領導馬屁的常規節目,虢司徒動不動就會搞一次。但哪次都沒有去年那次合姬宮涅的心意,因為自打那兒起,選美活動就被叫停了。這完全是因為那個叫褒姒的妞。

她簡直堪稱後宮奇跡的,從宮女升級到王後僅用了一年多時間。這種火箭式升級速度讓所有人都驚訝不已,包括她的推薦導師虢司徒。

和褒姒同期的學員有兩百多人,她的姿色算是出挑的,但不招人待見。虢司徒對她的印象就是這姑娘臉真臭。要不是因為當期學員數量不夠,虢司徒早把褒姒踢出去了。可戲劇性的是,湊數的褒姒居然就用臭臉打敗了所有對手,也終結了虢司徒對口周天子的拉皮條生意。除了褒姒,姬宮涅誰都不想理,甚至把對他找小三兒頗有微詞的申王後也趕回了娘家。

關於這事,虢司徒也仔細想過原因。天子嘛,是被全天下的人敬畏著,哪怕誰死了媽,到了天子麵前也得笑。照平常人看,這當然是個好事,見笑臉必舒心嘛,但在姬宮涅眼裏或許就不同了。記著他之前就抱怨過:“人咋都這麽聽話呢,我讓幹啥就幹啥。就說那次我平白無故宰的那侍人吧,臨死了,他居然還說自己該死。真TM沒勁,就不能反抗我一下嗎!”

虢司徒當然沒法對姬宮涅的困擾感同身受,畢竟這種奢華的“不開心”也隻有天子才遇得到。但以此來解釋褒姒為何受寵,還是很靠譜的。她進宮後就沒個笑模樣,對姬宮涅也是愛答不理,在旁人看來,這簡直就是作死級的高冷。可逗B的是,姬宮涅專吃這套。

巴結別人對天子來講絕對是稀罕事,姬宮涅近乎病態地迷戀這種低三下四的感覺。褒姒越沒好臉色,他就越愛;越愛,就越想逗她開心。但無奈的是,把能想到的招兒都試過一遍後,卻毫無效果——送奢侈品?不屑一顧;豪華旅遊?一臉無聊;甚至連榮登王後之位,都不能讓這妹子開懷一笑。真是太不好伺候。(《史記·周本紀》:當幽王三年,王之後宮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竟廢申後及太子,以褒姒為後,伯服為太子。)

故此,姬宮涅在上個月向周王朝全境,發布了懸賞通告:尋創意,凡能博王後一笑者,賞千金!

此金並非黃金,隻是當時流通的貨幣而已,但數目之巨也足以讓人為之瘋狂。按照當時的物價表,這筆錢足夠買百八十個奴隸了。所以出謀劃策者絡繹不絕,若是住得遠,就寫信參與,總之是響應者眾多。姬宮涅最近上班這麽勤快的原因也在此,他每天都要察看各地匯總來的新點子。就像此刻,他從成堆的竹簡裏抽出一卷,瞄一眼就扔出去,在地上摔出“啪”的一聲清脆。

媽蛋,都是重複的無用的破點子!天下人的智商都被狗吃了嗎!——姬宮涅惡狠狠地怒罵。然後是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桌案,竹簡、青銅油燈紛紛掉落。燈座在地上滾動,油燈漫在毛毯上,火一下躥了起來。離得最近的侍人趕緊飛身壓滅火苗,又灰頭土臉地卷好毛毯,迅速退了出去。

眼看姬宮涅要發癲,嗜血的目光在宮殿裏來回掃**,思量著殺哪個侍人用以泄憤。就在此時,“虢司徒求見!”門口的衛兵大聲通報。在得到姬宮涅的應允後,一個身材臃腫的白胖子走進了宮殿,這當然就是虢司徒。殿內的情況他早已見怪不怪,癡肥的臉上現出媚笑:“臣下晝夜苦思,終想出能博王後一笑的法子!”

——有屁快放!姬宮涅一瞪眼,煩躁的他即使麵對寵臣也毫無耐心。

“點燃烽火台!”虢司徒高聲講。姬宮涅皺起眉,他雖說不學無術、沒文化,但基本常識還是懂的。烽火代表了不祥,那是召集諸侯抗擊蠻族入侵的標誌。故此,他說:“可並未有戰事!”虢司徒一拍大腿:“妙就妙在這兒!什麽事最好笑?看人出醜嘛。而若讓千萬人一起被耍,其中還包括各家諸侯,那豈不是好笑到爆!”

姬宮涅渾身一震,臉上的煩悶頃刻消弭:“還是愛卿智商高啊!就這麽辦。”王權大,還是規矩大?在姬宮涅看來,當然是前者。規矩?無非是隨便扯出蛋罷了,哪能及得上美人一笑!

三、玩火

時隔不久,姬宮涅與褒姒一同乘坐華麗的輦車來到驪山,也是烽火台的所在地。高效率的虢司徒已讓這個皇家禦用風景區變成了盛大的嘉年華會場。漫山遍野金光閃閃,樂隊的鍾磬和儀仗隊的鎧甲擦得比銅鏡還亮,隨便哪個懸崖斷壁上都有拖著流雲袖的女藝人在風中起舞。

姬宮涅瞟了一眼小跑過來的虢司徒,點點頭表示滿意,坐在他身邊的褒王後則一眼都沒理她曾經的導師。

站在山頂行宮的觀景台上,姬宮涅指著下方巨大的烽火台,問:“這玩意兒具體是怎麽個玩法?”虢司徒諂媚答曰:“規格不同,效果不同。隨便用雜草樹枝點把小火,表明是小事;而用木柴把火燒得旺些,就是大事了;如果再擂響戰鼓,就代表了十萬火急。”姬宮涅揚起下巴:“玩,當然要玩大的!”

於是在虢司徒的安排下,烽火台上很快搭起了高高的木柴堆,其中還摻雜了大量的動物稀屎,用以製造濃煙。然後姬宮涅一聲令下,火把應聲飛入,很快,烽火台上煙火開始升騰。片刻後,突然爆出巨響,濃煙裹挾著被氣浪掀飛的碎木,直衝雲霄!多年不見的烽火,再次現世了。

烽火台互相間隔六七裏,換算一下,相當於現在的3公裏左右,在沒有電子科技的年代這已是最牛掰的通信方式。而第一個收到信息的諸侯國,就是距離驪山最近的晉國。

消息傳來,晉國朝野震動。在緊張的同時,晉侯也很納悶兒,因為晉國與王都相鄰,倘若蠻族入侵,自己總不該毫無察覺吧。但在這節骨眼兒上也想不了太多,畢竟勤王要緊,故此晉軍傾巢而出,直奔驪山趕去。

連近水樓台的晉國都沒懷疑,其他諸侯國就更不會多想,個個奮勇當先,率領軍隊浩浩****地向著驪山急速前進。在烽火點燃後的第三天,驪山腳下就聚集了數萬兵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裏懷著共同的疑惑——對手在哪兒?

這是一個很簡單也很重要的問題,但卻沒人能回答。直至姬宮涅帶著褒姒出現在了行宮門口:“大家辛苦了!”諸侯們答曰:“不辛苦!臣等都已做好了戰鬥準備,隻不知敵人隱藏在何處?”姬宮涅戲虐地看著眾人,揮揮手:“逗你們啦,有個屁敵人啊!”

——啥?啥!

諸侯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相顧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哈哈哈……”清脆的女子嬌笑突然響起,隻見褒姒指著諸侯們笑得花枝亂顫,上氣不接下氣,轉頭回顧姬宮涅:“這些人好傻啊!真笑死人了!”終見美人笑臉的姬宮涅瞬間如登雲端,渾身都是那麽舒坦,他向山下隨手一揮:“去去去,都散了吧!”然後摟著還在笑不停的褒姒開心地回了宮殿。

尼瑪啊!諸侯們大怒,這TM也能玩?大家的愛國熱情有那麽好玩嗎!有些消息靈通的諸侯很快就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我擦!都為逗一臭丫頭開心,姬宮涅腦子裏有屎吧!

但再不樂意,諸侯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因為他們從小接受的信仰就是,天子的意誌神聖不可違逆。不過,在這次鬧劇之後,很多人的信仰開始動搖了。

按說這事到此為止也就完了,但姬宮涅卻有點不識好歹,居然三天兩頭就要搞一次這個低級惡作劇,而褒姒的笑點也是夠奇葩,居然每次都樂得前仰後合。也是讓人醉了。當然,也有好心的大臣提醒:“把規矩玩壞就不好啦!”可得到的卻是姬宮涅的嗬斥:“天子還沒有規矩大嗎!死啦死啦地!”然後就再沒人敢出來絮叨了。

不過諸侯們也不是傻子,他們開始質疑——天子,真有那麽神聖嗎?久而久之,堅持去驪山打卡的人越來越少,就是姬宮涅再發脾氣也沒用。人們心中曆經百年構建起的價值觀,竟然被姬宮涅三兩下就給玩了個稀巴爛……(《史記·周本紀》: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

現在把畫麵稍微快進一下,我們就能看到姬宮涅最後一次去驪山玩烽火的情形——

這次來的人史無前例地少,隻有一夥人到場,粗略估計不到一千。褒姒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了,姬宮涅也覺得太無聊了,轉身就回了京都。他不會知道,寒冬臘月,瑟瑟寒風中這夥人像標槍一樣站了很久。我們把鏡頭拉近,再加一點兒強光,對這夥人特寫一下,你會知道他們的堅毅將在未來改變這個世界。

他們都姓嬴。

四、屠城

時間很快到了公元前771年的秋天,這是姬宮涅即位的第十一年,但京都已變成了人間地獄。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之前被姬宮涅攆走的申王後回來了!她的父親申侯聯合了曾經被姬宮涅他爸揍過的蠻族——西戎,殺了過來!

申王後是有政治頭腦的女人。她殺回來可不是為了出氣,而是想幹掉這個敗類後,讓自己的兒子名正言順地即位。她知道姬宮涅此時的名聲已臭到了極致,諸侯們都對其心懷不滿,此時搞政變,去攻打王都可說是最佳時機。

守衛王都的軍隊數量並不多,且戰鬥力極渣,麵對本就生猛狂野的蠻族大軍,根本不堪一擊,瞬間被揍得落花流水。姬宮涅在兵臨城下前就已被嚇尿,到處呼喊尋找“大忠臣”虢司徒不果後,隻好帶著褒美人倉皇出逃。虢司徒呢?這貨消息太靈通,早逃之夭夭了。

慌不擇路,姬宮涅拉著褒姒跑得昏天暗地,猛一抬頭時不禁大喜——天助我也!居然跑到了驪山,巨大的烽火台就在眼前。他轉頭安慰已被嚇得精神恍惚的褒姒:“寶貝兒,我們有救啦!我這就去燃起烽火擂起戰鼓,讓諸侯們立刻趕來救援。回頭非幹死這幫蠻族土哈哈不可!”但褒姒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依然目光迷離地哭個不停。

烽火台上,姬宮涅不斷搬扛,終將木柴高高堆起。從小到大他也沒幹過這種活兒,手掌肩膀的皮肉都被戳磨得破爛,滿是血汙,也耗盡了渾身的氣力。當他最後拿起點燃的火把時,手已在不受控地狂抖。

嘭!

烽火燃起了。

抱著美人,姬宮涅靠在角落裏,望著衝天的火光與黑煙,眼中盡是期盼。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推開了褒姒,踉蹌著在烽火台上搜尋,直到彎腰在地上撿起了一對鼓槌。要敲鼓,才是十萬火急啊!拚出最後一絲力氣,姬宮涅掄起了鼓槌——

咚咚咚……無力的鼓聲在山風中飄**。

唉,這孩子的智力水平真是讓人蛋疼。先不說被騙過多次的諸侯們會不會來,隻單純講距離,就沒有諸侯比正在王都肆虐的蠻族,離驪山更近。所以姬宮涅沒等來救兵,反而讓蠻族更方便地找到了他。一代天子,就這樣命斷烽火台。至於褒姒呢,人長得美確實有好處,連蠻族都沒舍得殺她,但卻淪為了蠻族首領的床笫玩物。想必,是再不能高貴冷豔了吧。(《史記·周本紀》: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

故事到這兒,是不是覺著當年大宗伯的胡扯居然應驗了?其實並不然,事情是這樣的——

申王後本想利用蠻族幹掉姬宮涅後,就打發人家滾蛋,可這如意算盤沒打成。遊牧民族雖然幹架厲害,但物質生活卻一直沒啥保障,總得戰天鬥地地掙命,所以眼見了周王都的繁華,是真的不想走。所以本是隊友的雙方最終矛盾激化,大打出手。申侯的部隊當然不是蠻族的對手,被揍得節節敗退,眼看就要被團滅。倘若事情這樣發展下去,那大宗伯才真是蒙對了,但在關鍵時刻,因為姬宮涅之前發出了求救信號,居然真有一夥兒人趕來了——

是那群姓嬴的人!

這是群瘋狂的戰士,勇猛得讓蠻族都心生駭懼,而且嬴族與申侯的人馬加在一起,就占據了絕對的數量優勢。所以,覺著勝算不大的蠻族終於決定撤走,返回了屬於他們的荒蠻之地。

戰鬥結束後,申王後的兒子宜臼因為在血統上絕對的根正苗紅,順理成章地繼承了王位。也就是史稱的——周平王。

嬴氏一族當然也沒白拚命,本無名分的他們,用勇氣與堅持換來了立國的機會。周平王將王朝西部的一塊土地賜給了他們,並封國為秦!(《史記·秦本紀》:平王封襄公為諸侯……與誓,封爵之。襄公於是始國,與諸侯通使聘享之禮。)

之後,周平王為與蠻族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且經曆戰亂的王都已破敗不堪,故將之東遷至洛邑。從此,周王朝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史稱東周。

不過,雖然周王朝得已存續,但經此劫難後,已再難複往昔的輝煌,尤其是規矩被姬宮涅玩壞了。到了此時,王大還是規矩大,已是不言而喻。而所謂禮崩樂壞,也將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直至徹底灰飛煙滅。

亂世,來了!

作者按:

所謂的蠻族,一直都是周王朝的大敵。因為遊牧生活完全是靠天吃飯,一場大風就可能摧毀畜群,難以積累財富,而人煙稠密的農耕地區則相對要富裕太多,所以可說是貧富差距導致了雙方持續不斷的軍事衝突。但導致王朝崩塌的根本原因卻並非是來自外部的衝擊,而是源於內部價值體係的崩潰。天子?王權?都不過是“規矩”的一部分罷了。所以姬宮涅算是在無意間,把自己的產業帶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