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未完的征程
當韓旌看到那個罐中人頭的時候,人頭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
當案件由殺人案轉為間諜案的時候,東城縣警方徹底退出,將案件和案件材料一起移交給了韓旌。
韓旌,刑偵總隊二大隊隊長,借調國安部秘密調查小組,與國安部的禿頭劉大佬專職追查“菲利斯國王”間諜案。
他其實從未離開過。
所以總隊二大隊也沒有新的隊長。
那個腐爛的人頭經過掃描和清理,總隊技術部門已經找到了藏匿“前期技術”的地方。
有人用激光在死者的頭骨上刻了一片密密麻麻的代碼,這些代碼估計要嵌入特定的程序中才能起作用,目前還看不出內容究竟是什麽。那些微小的傷口被頭發遮蓋,如果不是腐爛得太嚴重了,頭骨上的代碼可能很難被發現。
而死者戴有隱形眼鏡。
罐子裏隻找到一片隱形眼鏡,另外一片隱形眼鏡似乎是被遺棄人頭的人帶走了。
誰也不知道那片眼鏡上究竟還有什麽,就像遺棄人頭的人也許並不知道頭骨上還刻著代碼。
韓旌將人頭的數據仔細地記入筆記中。
他緩緩地透出一口氣。
人頭就是從東城市寄出的,寄件人的寄出地址是真實的,屍體來自東城市第二人民醫院,屍體的來曆也是清楚的。死者阿力蘇·格林,26歲,剛剛大學畢業,雖然是華裔,但從小在日內瓦長大。他來到中國旅遊不過兩天,遭遇車禍身亡。
關於阿力蘇·格林的信息隻有寄件人的信息是虛構的。阿力蘇·格林的父母早年死於空難,隻剩七十四歲的奶奶伊娜姆在家。伊娜姆中風多年,無法前往中國處理孫子的後事,她將一切授權給阿力蘇·格林的朋友張海綿。
這個張海綿就是屍體的寄件人。根據伊娜姆的回憶,張海綿和阿力蘇·格林是在中國認識的,僅僅認識兩天,她並沒有親眼見過,但阿力蘇·格林曾經給她發過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就在韓旌桌子上,照片裏阿力蘇·格林和一個齊劉海的年輕人擠在一起照相,各自做著鬼臉。張海綿五官平庸,很難讓人留下印象。身材不高,剪著宜男宜女的發型,穿著普通的牛仔褲和T恤,居然也難以確認這是個長得有點女性化的男人,還是個長得比較粗獷的女孩。阿力蘇·格林和張海綿僅僅認識兩天,對伊娜姆也隻是提過一句,伊娜姆印象裏那似乎是個女孩兒。
但從東城市第二人民醫院和接手這件國際快遞業務的快遞公司業務員的角度來看,在阿力蘇·格林身亡後幫他忙前忙後的那個自稱張海綿的無疑是個男人,並且不止一個男人。他們都沒有見過照片裏這個難分男女的年輕人。
關於張海綿的一切都是虛構的,在全國人口數據庫裏也找不到與其照片年齡、身高相符的“張海綿”。這個人似乎從阿力蘇·格林入境的當天就特地盯上了他,仿佛一早就預知他會出車禍,可以借由他的屍體傳遞絕密信息去日內瓦。
關於阿力蘇·格林的死真的是意外嗎?韓旌並不認為有人謀殺這個年輕人單純就是為了利用他的屍體,這風險太高而回報太少。如果阿力蘇的死不是意外,那一定有他不得不死的理由。反過來說,如果阿力蘇的死真的是個意外,那麽自稱“張海綿”的人跟在他身邊是為了什麽?如果阿力蘇不死,他後續的“旅遊行程”將去哪裏?
他頭上的代碼是怎麽刻上去的?又是從哪裏來的?
在“黑石基地”,因為楊一青間諜案,整個基地已經全麵肅清和提高戒備,連紙和筆都不能帶出基地,又是誰能把“虹瞳”的部分技術竊取出來?
阿力蘇·格林僅僅到華兩天,他怎麽會和“虹瞳”扯上關係?他從北京首都機場入境,從北京到浙江,然後去雲南,最後在昆明遭遇了一場車禍,期間和“黑石基地”沒有發生任何關係,距離“黑石基地”最近的距離是三百五十公裏。
寄出屍體的人往韓旌一直關注的“菲利斯國王”絕密賬號發了一條消息,說即將把“虹瞳”部分技術寄回日內瓦,這就是“密碼組”參與進來的原因。這條消息會不會是個餌?畢竟如果沒有這條消息,沒有人會去關注一具運往日內瓦的屍體,而“菲利斯國王”的人完全可以等屍體抵達日內瓦後,再聯係他們的組織說其中有代碼。
犧牲林丸,這會不會也是個引蛇出洞的餌?讓韓旌暴露出來,以便其他隱藏在重要崗位上的間諜避開韓旌的調查?
韓旌不能確認。
密碼組的門打開了,邱定相思帶著一臉愁容走了進來,“韓旌,林丸的葬禮安排在後天。”
林丸深夜到藏屍房盜割人頭,被韓旌射傷,然後她劫持直升飛機到東城山山頂,最後被同夥滅口,這整件事禿頭都沒有對密碼組明說。他直接幹脆地推到韓旌頭上,說韓旌和林丸出任務時,韓旌的槍走火打死了林丸……這種簡單粗暴的解釋誰也不相信,在密碼組內部就不由得生出許多腦補的故事來。
邱定相思這一臉愁苦的背後,不知道是信了其中哪一個愛恨糾葛的版本。在韓旌冷若寒冰的氣場下他自然不敢說出口,隻小聲地問韓旌有沒有空去參加。
韓旌點了點頭。林丸已死,無論她是基於什麽原因,是自願還是被迫或是受騙參加了“菲利斯國王”的遊戲,逝者已矣。既然沒有更多的證據,不如到此為止。從私人交情來說,他並不覺得林丸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或許隻是……對國家和社會的想法不同而已。
邱定相思見他麵不改色,不由得暗暗嗟歎這絕情冷麵的負心漢,林丸被他拒絕都開槍自殺了,他居然不掉一滴眼淚。正要離開,韓旌突然開口問:“林丸有家人來送葬嗎?”
“沒有,她家裏人的電話都打不通,禿頭讓趙二全權負責把她葬在公墓。”邱定相思給“趙一一”起了個外號叫“趙二”,由於太過形象,整個密碼組都開始喊他“趙二”。
“她的遺物呢?”韓旌剛剛操辦過韓心的葬禮,對流程自然是很熟悉的。隻是韓心隻有一個人頭,沒有遺物,這讓他忽略了“遺物”的歸屬。
“遺物?”邱定相思不確定地抓了抓頭發,“她不住在宿舍裏,黃襦和她比較熟,你問她比較清楚。”
黃襦?那個安安靜靜,很少說話,有時候漢服打扮的女孩?韓旌微微皺了皺眉,給黃襦打了個電話。
黃襦的聲音輕柔綿軟:“喂?”
韓旌淡淡地說:“韓旌。”
黃襦微微一頓:“是來問林丸的遺物嗎?”她居然猜到了。
“是。”韓旌簡單直接回答道。
“她去世之後,我去她的住處整理過一次,發現了一些東西,覺得不適宜給老禿看。”黃襦說話條理清晰,不緊不慢,“韓旌,我可以信任你嗎?”
韓旌沉聲說:“可以。”
“那你過來,林丸住在紅楓區寶燈東裏303號。”黃襦輕輕柔柔地說,“我也過去,正好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