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花之密語

韓旌放下手機,他正靠牆站著,站在一片陰影裏。

嵐落療養院屬於不對外開放的高檔療養院,院牆裏種植了數量眾多的花卉。盛放的玉蘭花就在韓旌的頭頂上,花瓣飄零一地,幾片落在他肩頭,韓旌卻並沒有動。

玉馨就在療養院九樓。

在她精神失常之後,韓旌經常來看她,但每次都沒有進門,有時候在門外站一站,有時候就像現在一樣,遠遠地站在院牆裏。

他和玉馨曾經是大學同學。

彼此互不相識。

大四那年,韓旌代表學校參加國際象棋比賽,遭遇了一場嚴重車禍,錯過了比賽。當年韓旌年輕氣盛,錯過誌在必得的比賽是他人生遭遇的第一個重大打擊。並且那場車禍令他右腿膝蓋粉碎性骨折,坐了兩個月輪椅。

而玉馨在那時候剛剛進行了人生的第一項投資——她籌集了幾個同學的資金,在學校附近開了一家非常小的酒吧,也就四個吧台位置,連張桌子都沒有。這家微小的酒吧讓玉馨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韓旌到玉馨的酒吧裏喝醉了一次酒,稀裏糊塗的兩人有了一夜情。

但他們並沒有遵照常理發展成情侶。

玉馨要求韓旌為她的酒吧投資,並希望韓家為她的犧牲支付五十萬。

韓旌並不同意,他願意和玉馨結婚,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但玉馨並不希望結婚。

她希望得到的是錢。

韓旌的父母都是學者,祖父輩還有家族生意,家裏非常有錢。玉馨認為自己要五十萬並不過分,她的生意剛剛起步,並不希望把自己捆綁在一個不熟悉的男人身上。

最後韓旌支付了五十萬,成為玉馨酒吧持股百分之十三的股東,讓那家微小的酒吧從隻有四個凳子發展到擁有了四張桌子。而他們之間自此成了陌路,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玉馨酒吧的紅利韓旌從來沒有領過,但玉馨始終將紅利存入一張用韓旌信息開戶的銀行卡裏。

這種陌路的狀況一直保持了整整七年,直到韓旌進入刑偵總隊,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裏他驀然發現玉馨並沒有結婚,她未婚生子,一直帶著一個叫韓心的男孩子。

沒有緣由地,韓旌知道那是他的兒子。

他和玉馨之間形同陌路,但他卻是玉馨公司裏的股東,而她又一直帶著他們的兒子。

他不知道這算是怎樣的關係。

他曾給玉馨打過電話。

她什麽也沒有說就掛斷了。

而人生的變換如此之快,他還來不及厘清一切,也來不及親近自己的兒子,韓心就失蹤了,玉馨就此崩潰,她無法再給韓旌任何解釋。

在她崩潰之後,韓旌經常到療養院,遠遠地看著她。他無法與她麵對麵。

可她是他兒子的母親。

她用整個生命愛著他的兒子。

這種奇妙的感覺就像一根線係住了韓旌,他有著和玉馨截然不同的人生,可是在某種程度上他被係在了這裏。

他必須為年少時的錯誤付出代價,就算他不是警察,也必須為韓心和玉馨找到凶手。

就在韓旌站在樹影裏遠眺玉馨的房間時,一個人從玉馨的房間裏走了出來。韓旌眼睛微闔,玉馨的家人都在農村,自從她精神崩潰住進費用高昂的療養院,不能再賺錢之後,她的家人就幾乎和她斷絕了關係。

這個從她房間裏出來的人是誰?

他舉起手機,遠遠地拍了張照片。

那人從玉馨的房間離開,雙手插在口袋裏。

韓旌後退一步,悄無聲息地避入了樹後,他看著那個人從樓梯上下來,快步離開了療養院。

而他跟了上去。

李土芝一個人到韓心失蹤的嵐落坊小區轉了轉,這裏的物業很盡責,將他的證件檢查了一遍,詳細登記以後才讓他進去。小區裏很清靜,沒有多少人走動,裏麵配套有咖啡廳和泳池,在泳池旁邊開著一家僻靜的私人會所。

鵝黃的爬藤月季在私人會所的院牆上靜靜開放。

這裏看起來安靜而私密,一切都是那麽舒適怡然。

李土芝沒找到任何線索,皺著眉頭離開了嵐落坊。

他開車前往明月城。

明月城和嵐落坊是同一個房地產公司的項目,都是月上集團企業股份有限公司下屬的高端項目,屬於同一個類型。

明月城和嵐落坊的保安措施幾乎一樣嚴密,花園的設計類似,同樣配套有咖啡廳、遊泳池、私人會所,包括幼兒園和小學。

韓心和康怡都在自己小區的學校裏讀書,沒有走失的可能。

但另外三個失蹤的孩子居住的小區和月上集團沒有關係,管理模式也完全不一樣。

李土芝開車到達第一個孩子失蹤的小區。

這裏是“美妮奇境”,一個歐洲風格的社區,裏麵的別墅都有前後花園,栽種著品種豐富的花草,一眼望去就像走進了歐洲小鎮。

這個社區裏開著不少店鋪,奶酪鋪、自由交易的無人販售商店、咖啡廳、泳池和各種異國風情的餐廳。

雖然商店不少,但這都是房地產商為了營造“美妮奇境”的異國風情而特意搭配的,物業管理同樣十分嚴謹,這個小區裏雖然沒有學校,但社區有專車接送兒童上學,也幾乎沒有走失的可能。

李土芝的目光在“美妮奇境”的諸多別墅和店鋪之間流轉,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直覺自己已經看見了某種東西——某種有聯係的東西——隻是他現在還沒有明白那是什麽。

但“那個東西”就在眼前。

他舉起手機,對著“美妮奇境”拍了一張全景環繞圖,就像他在嵐落坊和明月城做的一樣。

之後他又去了另兩個失蹤的孩子居住的“藍色海灣”和“狀元金榜”社區,正當李土芝在“狀元金榜”社區裏轉著圈拍全景圖的時候,一個人突然走到他麵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攝像頭。

李土芝大怒:“誰——”

放下手機,前麵露出的是韓旌那沒有什麽表情的臉。

李土芝頓時噎住:“呃……你……你你你……你在這裏幹什麽?你怎麽會在這裏?”

韓旌眉頭微蹙,他的神態、氣質都和平時差不多,但李土芝就是能感覺到這個人似乎更冷硬了一些,隻聽韓旌冷冷地問:“你在幹什麽?”

“我在查案。”李土芝抓狂了,“我才要問你在幹什麽?你又不住在這裏,大白天的不上班,怎麽會在這裏?”

“我請假了。”韓旌淡淡地說,然後他指了指“狀元金榜”那四個大字,“這裏是遊毅失蹤的社區。”

“我當然知道這裏是遊毅失蹤的地方,不然我來幹什麽?”李土芝翻了個白眼,“你是關係人,不要插手這個案子。”

“我去探望玉馨,看見有一個人從她房間裏出來。”韓旌對李土芝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說下去,“那個人從玉馨房間裏出來,將口袋裏的東西扔進了療養院門外的一個垃圾桶。”

李土芝變了臉色:“你看見了誰?你跟蹤他到了這裏?”

韓旌點了點頭:“他打的進了這個小區,但我下車的時候晚了點,沒有看見他進了哪棟別墅。”

“他扔進垃圾桶的東西你有找到嗎?”李土芝開始激動,“線索……天啊……線索就隻會跟著你轉!那是什麽?”

韓旌搖了搖頭:“我不能插手這個案子,何況如果當時停下來找他丟掉的東西,我就跟不上了。”

“東西還在垃圾桶裏?”李土芝大叫一聲,“天啊!你不能打個電話嗎?”

韓旌說:“我給邱局打了電話……”

“你去死!你不知道老子在辦案嗎?”李土芝大怒,“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等老邱派人來拿,黃花菜都涼了!要是被清潔工拿走了怎麽辦?案子要是破不了——”

“我隻是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韓旌說,“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是凶手,跟上去,了解他是誰比找那件東西更重要。”

“該死的,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理智?結果你還是沒跟上不是嗎?你錯失了兩條線索!”李土芝越發暴怒,“你……”

“邱局會找到那樣東西的,一隊長。”韓旌說,“目前最重要的是靜下心來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你該……比我冷靜。”

韓旌的語氣那麽冷靜。

李土芝悚然一驚。

是的,他應該比韓旌冷靜。

可是韓旌那麽冷靜——他看起來那麽冷靜,以至誰也看不出他內心深處是不是同樣翻騰攪動著,誰也不知道韓旌的痛苦是什麽樣的。

即使不能了解和體會麵前這個人的痛苦,至少,也不應該遷怒和責怪這個人。李土芝重重拍了拍韓旌的肩:“對不起。”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剛到幾個案發地點轉了一下,突然就有了一種快要破案的感覺,問題是我還沒有抓到那個給我感覺的地方。”他充滿期待地看著韓旌,“你了解的,我已經發現了什麽,就是我自己還沒發現。”

這種顛三倒四的話大概也隻有和李土芝合作多年的韓旌聽得懂了,他把李土芝的手機拿了過來:“剛才你在做什麽?拍照?”

“對,雖然我暫時沒抓到,但‘它’一定就在我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李土芝聳了聳肩,“所以我就把看見的所有的東西都拍了下來。”

韓旌看了幾眼李土芝拍的那些全景照片,眉頭微微一挑,再抬起頭看了幾眼眼前的“狀元金榜”。

“狀元金榜”的名字雖然不好聽,別墅區的形製卻很古雅,門口種植了一大片竹林,形成了林海景觀,這也是韓旌追到門口看不到人的原因。竹林擋住了大部分視野,但可以看出別墅區內部景觀錯落有致,有些許古代園林的美感。

但不少業主無視了這種美感,有些人在自家別墅裏開私人餐館,有的開私人美容院,有些地方的裝飾和整個小區格格不入。

比如說在竹林區最後一棟別墅的業主就將別墅作為居家法式餐廳的場所,裏外種植了大片洋花洋草,黃色的月季開成了花海,十分絢麗奪目。

韓旌凝視著那些花朵,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知道你看見了什麽。”

李土芝也凝視著那家餐廳:“我也覺得就是那家餐廳有什麽東西非常古怪。”

“花。”韓旌說,“從嵐落坊到月光城,到美妮奇境到藍色海岸,每個社區裏都有這種非常鮮豔的……非常大的黃色月季花。”

“花?”李土芝被他一言提醒,恍然大悟——果然是這樣——他總是覺得有些什麽非常古怪,卻總是看不出來,的確是這種鮮豔奪目的大花在他眼前一再出現。“可是這些花……”

“這些花是一個品種。”韓旌說,“很少看見這麽鮮豔的黃色、這麽大的花朵,目測這些黃花的直徑可能要在十五厘米左右,不是常見的品種。”他放大了李土芝拍攝的圖片,“這些花盛開的時候花瓣尖端外翻,有星芒的感覺,是品種特征。”

“這些花都不是物業統一種植的。”李土芝喃喃地說,“都是私人……可是……私人會所、私人餐廳……它們並不是連鎖……”

這五個社區裏並沒有連鎖商店,它們各不相同,所以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它們會存在什麽問題。

可是這些花朵暴露出……它們是同一個品種。

並且很可能是一個罕見的品種。

一種罕見的月季,為什麽會同時種植在五個案發地點?

花朵暴露出那些店鋪之間存在著聯係——即使它們看起來毫不相幹,但它們之間一定有聯係!

李土芝眉頭緊皺,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剛才拍攝的照片——自從驚覺那些月季不對勁,他有一種更不對勁的感覺不住地往上冒——還有什麽更加重要的——更加重要的東西就在那裏麵!

花壇!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把抓住韓旌的手,失聲說:“花壇!是花壇!”

韓旌回過頭來:“什麽花壇?”

李土芝的手指甲深深掐入韓旌的手掌,他臉色煞白地說:“水泥塊的模型!”

韓旌驀然轉頭,看向那盛開的月季花——花海之下是一塊防腐木製作的,打造成柵欄外形的兩米來長的花壇,那長、寬、高的比例簡直和澆築著孩子們骨灰的水泥塊一模一樣!

每個案發的社區裏都有月季!

有月季就有花壇。

所以……所以韓心就是在自己長大的社區裏,被人殺死、燒成了灰燼,然後用水泥填進了……填進了這樣的花壇裏?那個花壇也許一直都在,也許韓心從小就在那家餐廳、那個花壇旁邊玩耍,所以誰都想象不到他竟會葬身在那花壇裏?韓旌頭暈目眩——這件事一定有更多更複雜的細節,可是想象著韓心曾經的遭遇,他那理智到了極點的頭腦一時間竟然無法思考,瞬間一片空白。

“韓旌?韓旌?”李土芝看著他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白得幾乎要透明了,簡直擔心他要休克。韓旌慢慢吐出一口氣,聲音微微沙啞,低沉地說:“別打草驚蛇,我拍了那個人的照片,如果那個人就是去前麵的法國餐廳,監控一定拍到了他。”

李土芝抓著韓旌的手臂:“我們先退出來,先把大黃花的事調查清楚,我有一個想法……”他正要說什麽,身後突然有車輛鳴了鳴喇叭,李土芝和韓旌一起回頭,張少明開了輛土豪氣十足的墨綠色轎跑車停在馬路邊,好奇地看著他們倆在“狀元金榜”門口拉拉扯扯:“老大,你們在幹嗎?”

李土芝咳嗽一聲,扶住韓旌的肩膀:“這位是我的老同事,他……他那個……心髒不舒服,正要去醫院。”韓旌僵硬了一秒鍾,放鬆了他那永遠筆挺的腰身,靠在李土芝身上。

“上車吧,我送你們去。”張少明吃了一驚,“是心髒病嗎?”

李土芝說:“我也不知道,你看他臉色難看得要命,說不定就是心肌缺血之類的,送我們去人民醫院吧,我在那兒認識一個心髒專家。”說著扶著韓旌上了車。

張少明加大油門,墨綠色的轎跑車風一般衝了出去。韓旌一直沒有說話,李土芝說:“呆毛,最近歐陽林慶有和你聯係嗎?”

“沒有,給了錢以後就杳無音信了。”張少明說,“你們還沒找到他嗎?”

“沒有。”李土芝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糟糕。”張少明愁眉苦臉,“那我什麽時候才能回挪威?”

“再沒什麽線索就讓你回去了。”李土芝說,“你在狀元金榜有熟人嗎?沒事跑到那裏去幹什麽?”

“我不去狀元金榜啊,我回家路過。”張少明說,“我住在紅寶石。”

李土芝恍然,紅寶石社區就在狀元金榜街對麵。

“倒是老大,你們去狀元金榜幹什麽?”張少明好奇地問,“我上網查過我那餐廳的舊案,好像有一個孩子就是在那裏失蹤的,你們查到線索了?”

“沒有,門都還沒進去呢。”李土芝說,“送我們到醫院門口就好了,有進展再聯係。”

“歡迎經常去我那兒坐坐。”張少明對市區的道路很熟悉,人民醫院距離狀元金榜很遠,他抄了一條近路。

李土芝扶著韓旌下了車,對張少明揮了揮手,張少明很關切地看了韓旌幾眼,開車離開。

“你懷疑他?”韓旌甩開了李土芝扶著他的手,打開了手機,找到了一張照片,“這就是從玉馨病房裏出來的人,像他嗎?”

李土芝凝視韓旌拍的照片,距離比較遠,細節有些模糊,但仍然看得出從病房出來的人是個光頭男人,穿著一件軍綠色的外套,雙手插在衣兜裏。從光頭和綠色外套這兩點來說,和張少明並不一致。何況張少明開著拉風的墨綠色轎跑車,而韓旌跟蹤的那人卻是打了一輛的士,並沒有開車。“我的確懷疑張少明,懷疑過很多次,每一次都被我自己否定,但每一次又都忍不住懷疑他。”他說,“張少明身上充滿疑點,我們在他的餐廳裏發現屍體,他住在其中一個案發小區的對麵,他和歐陽林慶交易之後,歐陽林慶就失蹤了。雖然K·L西餐廳裏有屍體的曆史遠在張少明回國之前,但他對待自己新接手的餐廳的態度太奇怪了。”李土芝皺著眉看著韓旌,“你說一個人有可能馬虎大意到完全不在乎自己餐廳地板上豎著一塊水泥樁子嗎?何況他還為了裝飾那個水泥樁子在上麵又擺酒杯又擺花……”說到這裏,李土芝的臉色突然大變,一把抓住韓旌的手,“花!張少明在水泥樁子上擺的花!大黃花!”

韓旌沒有到過現場,不知道李土芝在激動什麽。李土芝把第一次到K·L西餐廳吃飯的照片翻出來給他看,那塊被張少明修飾得華麗無比的骨灰水泥樁子上擺滿了紅酒、水晶杯和鵝黃色花苞。

照片裏嬌豔醒目的顏色刺激著韓旌的眼瞳,碩大的花朵、醒目的黃色,的確和四個案發現場的異種月季一模一樣。這不能說是張少明涉案的證據,卻是一個異常明顯的信號!

“張少明就是凶手!”李土芝咬牙切齒,“歐陽林慶也許隻是一個受害者!如果餐廳的現金交易不是歐陽林慶提議的,而是張少明提議的,那麽張少明當然會找一個有利位置留下交易視頻,用以證明歐陽林慶居心叵測。”

“現金交易還有一個好處。”韓旌臉色凝重,“你們始終沒有查詢到歐陽林慶的賬戶打入過這筆錢,隻是看見了張少明提供的歐陽林慶提款離開的視頻。也許歐陽林慶其實最終並沒有得到這筆錢,張少明完全可以在某個地方襲擊他,再把現金拿走。現金的好處就是易手簡單且不會留下證據。”

“我讓王偉查一查四個小區種花的店鋪和張少明有沒有關係。”李土芝一邊拿手機一邊說,“你快問一下老邱,垃圾桶裏的東西找到沒有?”

韓旌拿起手機,手機裏突然跳出一條微信,一個陌生人通過搖一搖功能向他發了一條消息:“你有沒有試過齊劉海?會讓你看起來像個小女孩。”

這是什麽?韓旌都三十歲出頭的人了,第一次接到這種近似猥褻的短信,他不可思議地呆了一呆,剛動了動手指要刪除它,突然頓了一下——發這條短信的人,一定把他的相貌看得很清楚。

而他才剛從張少明的車上下來,有誰能在這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近距離地端詳他的臉?

這條微信是誰發的?

韓旌的確皮膚白皙,五官清俊如玉,如果留個較為中性的發型,看起來就有些男女莫辨了。

當然也不至於就“像個小女孩”。

發這條微信的人審美的取向和一般人不同。

韓心就剪了齊劉海,康怡也是。

韓旌心念微動,這會是張少明發來的微信嗎?“一隊長,”他突然說,“我還有點事,你先回總隊調查。”

李土芝明明看到他收了條微信就改口說“有事”,頓時賊眉鼠眼,無比猥瑣地笑了笑:“你也應該‘有事’一下了,都這麽老了還找不到女朋友,白瞎了你那張臉。”

韓旌微微一頓,淡淡地說:“你還不是一樣?”

李土芝被他一句話噎住,七竅生煙:“滾你的吧!”

韓旌雙手插進口袋裏:“先走了。”

李土芝的手機響了,這次傳出來的是邱添虎的聲音,他的聲音略帶激動和焦急,垃圾桶裏那件東西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