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意料之外的凶手
王家強與王家和的父親叫王飛,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身體瘦弱,非常窮。他在二十八歲才娶上媳婦,像李春這樣一眼就看得出不大正常的女人,人販子基本上是半賣半送,否則憑王飛的家底,再過十年也娶不上媳婦。
而李春雖然腦子不清楚,肚子卻很爭氣,過了幾年,給王飛生了一對漂亮可愛的雙胞胎,還都是男孩子。這讓王飛在狐縣很是神氣了一陣兒,但好景不長,在王家強和王家和兩歲的那一年,他被歹徒襲擊,不治身亡。
事隔幾十年,卷宗早已不在,但村裏的老人對這件慘案記得非常清楚,並且王飛被害一案至今未破,老人們對警察仍然充滿怨言。
那一年王飛三十三歲,李春二十三歲。
王家強、王家和兄弟倆從小聰明伶俐,與他們時不時精神錯亂的母親大不相同。二十歲那年,家徒四壁的王家強娶了孫麗麗,而她十八歲就給王家強生了個兒子。為了改變命運,兄弟倆帶著孫麗麗和王威廉偷渡去了非洲。
兩年後,王家強和孫麗麗輾轉去了岡比亞,在那裏開了一家大型百貨商店,過上了上等人的生活。
一年之後,王家強和孫麗麗被害。
那一年,王家強二十三歲,孫麗麗二十一歲。
十幾年後,王威廉在狐縣遇害,年僅二十三歲。
韓旌看著整理出來的時間線,這家人仿佛真的被死神詛咒了,那些觸目驚心的血案似乎都發生在二十三歲這個年紀上。
這會是巧合嗎?
胡酪和黎京與狐縣警方一起追查剛剛襲擊李春的凶手,凶手離開的方向一開始有少許血跡,但血跡很快就消失了,說明凶手並沒有受傷。他向南邊的小巷跑去,這裏非常偏僻。
小巷的盡頭是一個三岔路,這兒一整片都是拾荒者的地盤,到處都是成堆的垃圾。大白天幾乎所有人都出去了,少數幾個都在棚屋裏睡覺,沒有人看見有誰從這裏經過。
凶手難道能憑空消失?他帶著染血的凶器能藏匿到哪裏去呢?
狐縣警方並不氣餒,這片區域沒有監控,凶手也許就躲在垃圾堆裏,他們封鎖了整片區域,一寸一寸地找。同時,他們與總隊進行配合,采集了王威廉的DNA樣本,在電腦係統中查詢與他有血緣關係的人。
韓旌始終懷疑王家和已經回來了,如果王家和曾經在警方那兒留下DNA,也許可以找到。
但中國警方在DNA采集方麵才剛剛起步,這個希望非常渺茫。
地麵搜索並沒有找到凶手,拾荒者的聚居區裏沒有陌生人,也沒有人全身是血,而且在警方還沒有到達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從這裏經過。
但警方找到了凶器!
那個血淋淋的東西就放在三岔路口的一個垃圾桶上,非常醒目。
一個非常古樸精美的包銅雕花紅木盒,約莫三十厘米乘二十厘米大小,包的銅片已經發綠,而木盒包銅的一個角上沾染著大片血跡。此外,盒子上有很大一片焦黑的痕跡,仿佛被火燒過。
這毫無疑問就是殺死王威廉和李春的凶器!
胡酪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盒子裏一片漆黑,除了碎裂炭化的木渣和一些焦黑的布屑,什麽也沒有。這盒子包銅包得非常精美,盒身大部分都嵌了銅絲,銅絲盤旋成精細的圖案,四角和頂部的銅片上都刻有蝙蝠的圖案,意為五福臨門。盒身的木頭像是紅木,堅硬厚重,一麵雕刻著梅蘭竹菊,一麵刻著喜上眉梢。
“這是李春的嫁妝。”去李春家慰問過幾次的狐縣王警官認得這個木盒,“是她身邊唯一的東西,當年她被人販子賣到我們本地,我們替她找過好多次親人,都沒有線索。這個木盒子本來是最大的線索,但它是空的,裏麵的東西可能早就被人販子拿走了,隻憑這個盒子,我們找不到她的家人。但我們一直覺得李春應該出身於一個良好的家庭,她認識字、會讀書,年輕的時候長得還是很好看的,就是腦子不大好使。”
胡酪看著那個木盒:“這個盒子她經常讓人看?”
“她很寶貝這個盒子,藏在床底下呢。”王警官連連搖頭,“一般人不給人看的。”
也就是說能拿到這個盒子的人,和她非常親近。
王家和的嫌疑進一步增加了。
“王警官,你知不知道村裏到底是誰在資助她?誰經常給她錢,給她買水果?”胡酪問。
“很多人給她錢,她很可憐的。”王警官說,“她也有幾個朋友,都是那些撿破爛的,有時候她也一起撿破爛。”
拾荒者?
胡酪和黎京相視一眼。
他們找到了某種關聯。
殺害李春的是她的熟人,李春是拾荒者,她的熟人也是拾荒者。
而殺人凶手逃走的路線,正是對著這片拾荒者聚居的區域。
也許從來沒有人從三岔路口經過。
而是在三岔路口停下。
他已經到家了。
凶手……似乎已經浮出水麵。
李春家門外的巷子裏。
林丸追在韓旌身後,看著韓旌緊皺的眉頭,冷冷地問:“你在想什麽?”
韓旌定定地看著她,居然回答了:“我在想……王家強和孫麗麗經營著一家大型百貨商店,為什麽在他們去世以後,王威廉沒能繼承財產,反而淪落成流浪在收養家庭之間的棄兒?那家百貨商店後來怎麽樣了?”
林丸怔了一怔:“我查一下。”
對商務她比韓旌熟練得多,查詢了公司名稱,又打了幾個電話以後,她有些詫異地對韓旌說:“那家百貨商店破產了,王家強的合夥人撤資,還曾經打算起訴王家強欺詐。”
“欺詐?”韓旌追問,“關於什麽內容?”
“關於……”林丸頓了一下,又打了幾個電話,根據電話裏的人指點,她查詢了一些網站。韓旌看著她淡定地黑進了某個非洲法院的網址,查看人家的卷宗,他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林丸說:“關於鑽石。”她似乎沒有想到韓旌對事情的推論真的命中了事實,語氣有些古怪,“王家強和孫麗麗在私人礦場裏挖到了一顆大鑽石,他們沒有上交給礦主,而是帶著它逃到了岡比亞。在那裏他們遇到了一個從南美洲來的商人,王家強以那顆鑽石入股,和這個商人合夥經營了一家大型百貨商店。”
韓旌皺了皺眉頭。
“然後合夥人一直要求獲得王家強的這顆鑽石,王家強一直沒同意。”林丸簡單地說,“這位合夥人隻在一開始見過這顆鑽石一次,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它。他非常憤怒,打算起訴王家強欺詐,然後王家強就死了。”她聳了聳肩,“王家強死後,警方搜查了整個別墅也沒找到鑽石,合夥人關閉了百貨商店,回美洲去了。”
“這顆消失了的鑽石,就是‘IT’。”韓旌喃喃地說,“合夥人拿不到鑽石,然後王家強就死了……”
“這太古怪了。”林丸也搖了搖頭,“合夥人在找鑽石、王家和在找鑽石,警方也在找鑽石,結果誰也沒有找到,卻死了這麽多人。”她沉吟,“會不會鑽石根本就不存在?隻是王家強騙取投資的手段?”
“如果隻是一個騙局,如果王家和從來沒有見過鑽石,沒有確認過它的價值,他會對自己的大哥大嫂下手嗎?”韓旌反問。
林丸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淡淡地說:“除非你關於王家和殺人的推論完全錯了,否則的確是不太可能。”
韓旌慢慢抬起頭看著天空。
這是一個撲朔迷離的案件。
鑽石真的存在嗎?
究竟是王家和謀殺了自己的大哥大嫂,還是未知的某個惡魔殺害了他們?
“二隊!”背後傳來胡酪興奮的聲音,“我們找到凶器了!很可能——很可能也要找到凶手了!”
韓旌還沒有回答,他的手機響了,電話裏狐縣某個警員的聲音也顯得非常興奮:“我們查到了王威廉的血親!”
DNA數據庫顯示,有一個叫劉中的人與王威廉有血緣關係。
胡酪非常興奮,這和韓旌的推論一模一樣,二隊果然英明神武!果然是王家和謀殺了自己的大哥大嫂,在沒能達到目的之後拋棄自己的侄子,潛逃回國!
韓旌卻並不興奮,看他的神色仿佛還有一絲吃驚,他給狐縣負責DNA比對的警員回了幾句話。
劉中的確是一個拾荒者,胡須留得很長,根本看不清麵目,他就坐在三岔路口的垃圾堆裏,胡酪帶隊查到他頭上的時候,他也根本沒有動。
他的衣服髒亂得無法分辨顏色,胡酪打賭如果不噴發光氨根本認不出來這堆“衣服”上有沒有血跡。
現場搜索的警員把這個不說話也不動彈的疑犯帶了回來,而這個時候,韓旌聽見了鑒定員的回答:“不,鑒定到的並不是王威廉的生父,應該是他生父的兄弟,但DNA相似度非常高,可能是同卵雙胞胎。”
那就是王家和?
劉中就是王家和嗎?
隻聽鑒定員又回答了一句:“不是的,劉中的指紋和總隊提供給我們的並不匹配。”
韓旌猛地將手機放進口袋,大步走到被胡酪帶回來的“劉中”麵前:“王家強。”
胡酪瞪大了眼睛,林丸驚愕地看著韓旌的背影。
他叫他“王家強”?
王家強不是死了十幾年了嗎?
不言不動的劉中並沒有否認。
過了一會兒,他混濁的眼睛裏慢慢地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