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平定河北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春正月,我再度興兵。

先派夏侯惇、滿寵鎮守汝南,以拒劉表;讓曹仁、荀彧留守許昌;我親統大軍前往官渡屯紮。

我乃天生的戰士,一歇下來頭風病老犯,一有仗打便全身舒服,來到我一生的福地官渡真是如沐春風!

細作密奏,袁紹自去年大口吐血臥床不起後,稍有好轉,剛能起床。我暗自思忖:此時不打,更待何時,難道要等他恢複元氣嗎?

我是在從官渡奔赴冀州的途中得到線報,病體未愈的袁紹已準其三子袁尚代己統領大軍出戰,並派人分頭前往青州調集袁譚、幽州調集袁熙、並州調集高幹去了。

小子充大將,豈有好下場?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袁尚大概以為他可以斬史渙,便可以再斬我大將了,竟然急吼吼地擅自領兵數萬出了黎陽城,迎我大軍來了。

蛇自出洞,正中下懷。

史渙乃張遼部將,史渙被袁尚所斬,張遼耿耿於懷,急於複仇。他請纓出戰,我便應了。

張遼挺槍出馬,袁尚挺槍來戰。小子豈是張遼對手?不到三回合,便招架不住,驚慌失措,大敗而逃。我一聲令下,大軍乘勝追擊,將其數萬兵馬殺得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人馬尚未到達冀州城下,便已獲大勝。

此勝還締造了一個更大的結果。袁紹見其子袁尚大敗逃回,猶如迎頭挨了一悶棍,舊病複發,吐血數鬥,一命嗚呼!我得細作密奏時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很快證明,我的老對頭也是目前最大的對手袁紹確實死了!袁尚這個蠢貨取而代之出任大司馬將軍,領冀、青、幽、並四州牧,隨即發喪。

我欣喜若狂,但又感到莫名空虛:袁紹沒了,我去戰誰?

我不會乘其大辦喪事而攻之,勝之不武,便在原地按兵不動,好生休整,靜觀其變。

果不其然,未過多時,剛剛被立為車騎將軍的袁譚趕來迎戰。

他派其部將汪昭出戰,我命我大將徐晃迎敵。

戰不數合,徐晃一刀將汪昭斬落於馬下。

我大軍乘勝掩殺,譚軍大敗。

譚收敗軍入黎陽城中。

袁尚聞訊,發兵五千人馬趕來救援,正行在途中。我得此訊,急派樂進、李典引軍前往迎擊,從兩頭將其全部截殺。

隨後,袁尚親率大軍三萬來救袁譚。譚屯兵城中,尚屯兵城外,與我軍形成犄角之勢。

此後每日皆有戰事,袁軍屢戰屢敗,我軍每戰必克。

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春二月,我傾力出擊,兵分幾路同時猛攻,袁譚、袁熙、袁尚、高幹皆被擊潰,棄黎陽而逃。

我率軍一路追殺至冀州。譚與尚入城閉門堅守;熙與幹離城三十裏下寨,虛張聲勢。我軍連日攻打不下,眼見這最後一塊熱豆腐太燙就是吃不到嘴裏,我便連夜召開謀士會。

與眾見迥異,郭嘉進計曰:“丞相,以某之見,冀州其實不必硬要攻下。袁紹死得突然,臨終廢長立幼已經埋下禍根,這哥兒幾個貌合神離,權力相爭,各樹其黨,水火不容。我急於攻城,他們則抱團相救;我若緩一緩,他們就必然相爭。不如先揮師南下,征討劉表、劉備。等他們爭個你死我活,幾敗俱傷,再回過頭來突然攻打,可一舉而定。”

我雖然有點舍不得這塊到了嘴邊的熱豆腐,但從理性上判斷,郭嘉所言極是,便在心裏說服自己,對於一時半會兒做不到的事,硬做不會有好結果;何況袁紹已死,留下這幾個小毛孩子,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呢?就讓他們多蹦躂幾天吧。

這麽一想,我欣然從此計,令賈詡為黎陽太守,在此留守;命曹洪率兵守官渡;我統領大軍朝著荊州浩浩****地進發。

我屯兵於西平,劉備這個衰貨又趕來迎戰——真是屢敗屢戰啊!

尚未交鋒,半夜三更,披星戴月,我大營之中忽然從天降下一位不速之客——一個叫辛毗的人帶著袁譚的一封求降書來了。我一時難辨真偽,便叫人先帶他下去歇息,連夜召集眾謀士。

程昱說:“誠如郭嘉所料,我軍前腳剛走,袁尚、袁譚這哥兒倆就狠掐起來。袁尚勢猛,咄咄逼人。袁譚怕是被逼急了,迫不得已來求降,其心不可信也。”

呂虔說:“我大軍身經百戰,長途跋涉剛到此地,勞頓不堪,豈可又走回頭路,去救這麽一個未必真降的小子?”

滿寵說:“是啊,何況劉備軍已至,就在對麵下寨,豈能不戰而走?讓劉表、劉備以為我軍陡戰!”

荀攸微笑道:“三公之言差矣!隻看眼前,不看全局。在我看來,天下大事起,劉表安坐於江、漢兩水之間,卻不敢有所作為,其胸無吞並八荒之大誌便可知矣!此劉表猶如行屍走肉一死人,晚些滅他並無大礙。袁紹占據四州之地,帶兵甲數十萬,雄踞北方一霸主,無奈昏庸無能,加之天不假年,留下二子自相殘殺——此乃天賜良機於我。我可提兵先除袁尚,再滅袁譚,雄霸北方,天下可定,到那時再來收此荊襄之地不遲。”

聞聽此言,我茅塞頓開,心中已經有定數,便道:“吩咐夥房擺酒設宴,把那辛毗喊起來!諸位辛苦了,快快回去歇息,孤單獨與之詳談。”

辛毗來了,睡眼惺忪,麵有不悅之色。

我道:“大敵當前,作戰在即,諸事繁忙,恕我招待不周,還望先生海涵。特備薄酒,聊表歉意。”

辛毗問:“丞相為何半夜三更請我吃酒?”

我道:“先生一看就是聰明人,你說呢?”

“丞相有大事要談。”

“先請坐下,飲下一盞再說。”

“小人先敬丞相一盞。”

“幹!”

“幹!”

“明人不說暗話,孤心有二慮,請教於先生。”

“請丞相明示。”

“其一,袁譚之降,是真是詐?其二,袁尚之兵,是強是弱?”

“聞聽此言,真不知曹丞相是高看小人還是戲弄小人。先說其二,袁尚之兵,丞相數戰皆勝之,豈能不知是強是弱?袁紹在時,七十萬大軍尚不是丞相對手,官渡之戰一擊即潰!何況其小兒袁尚所領區區數萬之兵?恐怕丞相心中早已有數。再說其一,袁譚之降,是真是詐?就算是詐又如何?袁譚又能把丞相怎麽著?如此二問都不存在,對丞相來說,不過是先取冀州還是先取荊州的問題。在小人看來,冀州山窮水盡,已成強弩之末,以丞相之威,擊疲憊之軍,猶似秋風掃落葉,何樂而不為?荊州卻是富庶安樂之地,豐衣足食,國和民順,軍民一心,未必好打,加之又得劉備相助,目前劉備雖勢小,手下卻有強將在……更何況,從戰略上講,四方之慮,莫大於河北;河北既平,則北方可定;北方既定,霸業方可成也!”

聞聽此言,我心澎湃,熱血沸騰,忽地站起,將酒樽一下舉到了辛毗的鼻頭上,飛沫四濺在他的臉上:“孤恨與辛佐治相見甚晚!”

以劉備之智商,恐怕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一夜之間,一覺醒來,咫尺之間,我大軍為何人間蒸發了?那真是最瀟灑最愉悅的一次拔營而去!

辛毗不曾騙我,袁譚之降果有其事。但程昱也沒說錯,其心不可信也!

此子乍一見麵便將呂曠、呂翔兩位袁尚降將敬獻給我,令我一時高興,大嘴一張便將小女許配給他,二呂當場做媒。袁譚請我攻打冀州——當然,這也是我大軍浩浩****開回北方之目的,但既然要打這一仗,我就要從軍事上多加考慮:目前糧草不接,搬運起來太過辛苦,我便決定先遏白水入白溝,以通糧道,然後再大舉進兵。於是我令袁譚屯兵平原,我率大軍退居黎陽,封降將二呂為列侯,隨軍聽用。某夜,二呂拿來兩個大印給我看,是袁譚給他倆刻的將軍印並差人暗中送來的。我“嗬嗬”一笑問二呂:“二位可知其意否?”皆答:“不知。”我哈哈大笑道:“這個袁譚是想叫你倆做內應來著,等孤先破了袁尚,他再想辦法除掉孤!其心毒也!”皆問:“那該如何是好?”我道:“二位先把大印收了,默許之,孤自有辦法。”

強弱對峙,往往弱的一方會先沉不住氣。袁尚果然坐不住了,率先發難,將審配與陳琳留下守冀州,派馬延、張顗為先鋒,連夜進兵攻打平原。袁譚得知尚兵來犯,告急於我,我笑曰:“今番冀州必落於孤手!跑都跑不掉!”

“丞相安坐於此,怎得冀州?”許攸剛從許昌來,疑惑不解道,“難道等著天雷劈殺二袁嗎?”

我笑而不答。轉而命令曹洪先進兵攻打鄴城。

隨後,我自引一軍來攻尹楷。

兵臨城下,尹楷領兵來迎。

尹楷挺馬而出,我大聲問道:“許仲康安在?”

話音未落,許褚的刀已經殺了出去,刀比馬快,尹楷措手不及,被斬於馬下,一命嗚呼。

眾兵奔潰,被我納降。

火速轉攻邯鄲。

沮鵠來迎,張遼出馬,戰不三個回合,張遼射殺沮鵠。

我指揮軍馬掩殺,大獲全勝,直取邯鄲。

火速轉赴冀州,曹洪已推進至城下。

天上掉餡餅,東門守將馮禮來投,獻挖掘地道之策,不料被敵識破,馮禮及三百壯士皆被悶死於地道之中。

我折了這一場,撤兵於洹水之上,等候袁尚回兵。有細作報告尚軍要從小路來,我道:“他若從大路來,孤就放他過去;他若從小路來,孤便將其生擒。孤料袁尚必舉火把為號,令城中接應。我可分兵攻打。”

次日一早天剛亮,城頭上忽然打出一麵白旗,上書幾個黑色大字:“冀州百姓向曹丞相投降”——看得我哭笑不得,對左右道:“這種小把戲,豈能騙過我曹操?這是城中無糧方才想出的計策,叫老弱百姓出降,百姓身後必有兵馬尾隨殺出。張遼、徐晃,你們二人各領三千兵馬,埋伏在道路兩邊,聽我將令。”

少頃,但見城門洞開,城中百姓扶老攜幼,手持白旗魚貫而出,待到百姓盡出,果有一彪兵馬殺出。我速將手中紅旗一招,張遼、徐晃兩路人馬一起衝殺過去,將敵兵全都殺回城去。出於一名戰士的本能,我自挺馬而出,身先士卒,衝到吊橋邊,箭如雨下,一支正中我頭盔,箭尖穿透頭盔紮到頭皮,生疼!驚出我一身冷汗!我和戰馬被眾將拉了回來。受此刺激,我殺性頓起,換了一頂新頭盔,親率眾將又去攻打袁尚大寨。大將軍驍勇如斯,我軍豈有不勝之理?袁尚親自來迎,兩軍混戰,袁尚大敗,逃往西山下寨。當夜,我派去招降馬延、張顛的呂曠、呂翔將此二人帶來降我,我當場封其為列侯。次日進兵攻打西山,祭出屢試不爽的看家本領,先派二呂、馬、張率兵截斷袁尚糧道。袁尚逃至濫口,我大軍亦追至,兩軍交戰,尚軍大潰,又退走五十裏,估計實在撐不住了,便派來豫州刺史陰夔到我營中請降。我佯裝答應,卻派出張遼、徐晃連夜前去劫寨,袁尚丟盔棄甲,丟棄了所有輜重,向中山逃去。

讓我大軍去追趕一隻窮途末路逃往深山的耗子,大將軍豈可為之!我斷然下令:調轉馬頭攻打冀州。在戰前謀士會上,許攸獻計:“依傍漳河,何不水戰?開掘漳水以淹之!”我笑而納之。但如何讓城中之敵毫無防備,我在細節上頗動了一點腦筋:最後命令全體將士白天睡大覺,搞得各個兵營如死一般寂靜。天黑後軍士們起床吃頓飽飯,全部投入挖掘壕塹及其運土工程,圍城四十裏,等到天亮時分,全都挖出兩丈深,引漳水灌之,水淹冀州城。城中敵人已無出路,垂死掙紮,審配窮凶極惡,在城樓上設法場——將辛毗家屬老小八十餘口帶上來,一一斬殺,殺一個,扔一顆頭下來。辛毗接頭,肝腸寸斷,號啕大哭……自古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首先看不下去的竟是審配自己的侄子審榮,密寫獻門之書,係在箭上,射下城來。士兵拿給我看,我立刻向全軍下令道:攻入冀州,不殺袁家一門老小;不論軍民,降者免死;無道審配,不許射殺,隻許生擒,送來我處。

次日天一亮,城門便大開,我讓怒火中燒的辛毗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方,軍將隨後,浩浩****開進冀州城去。我先不入城,靜候戰果。

不多時,徐晃便打馬而歸,馬上綁著他剛生擒的審配,押至我麵前。

我問審配:“知道是誰獻的門嗎?”

審配憤憤答道:“不知!”

“打死你都想不到,是你侄兒審榮,他看不慣你殺人如麻。”

“呸!敗類!我審家之恥!曹賊,休得多言,我審配生為袁氏臣,死為袁氏鬼,寧死不降!”

“審配,你以為你是誰?太自作多情了吧?孤不要你降,我曹操愛才如命不假,但也看人。你為了區區一座孤城,竟殺人一家八十口老小,禽獸不如,即便袁紹活著,也做不出此等醃臢事來,你這個奴才也當得忒狠了點。”

“丞——相!”隻聽一聲哭號,隻見辛毗飛馬而至,他一準兒是聽聞徐晃生擒了審配,特意趕回來。辛毗下馬伏拜於地,叩頭不止:“丞相替臣做主!我家屬老老少少八十餘口,盡遭此賊殺害。願丞相殺之,以雪此恨!”

我道:“這頭禽獸我就交給你了,隨你處置,我不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