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不等我我等你
半個小時前。
溫之遇從酒店回到公寓去取了行李。
本打算直接去機場,可又突然想起來於慢慢身份證還在他這裏,昨天本要一起給的,結果剛拿出家裏的鑰匙於慢慢就炸毛了,完全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
所以他去公司找了溫之晴。
溫之晴聽說他要回美國,當下愕然:“怎麽這麽突然?就因為她騙了你?”
溫之遇搖頭,語氣平緩:“不是,SGH那邊催我回去了。”
“這話你就留著騙自己吧,就算催你,也不急這一兩天!”溫之晴直言不諱的戳穿。
此話一出,溫之遇沉默了。
昨天接了電話後,溫之遇就直接訂了機票,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是因為於慢慢。
其實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因為於慢慢。
溫之晴說得對,就算再急也不差這兩天。
的確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於慢慢。
對於她,他真的有一種束手無策的無力感。
他們之間,他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他需要到一個沒有於慢慢的地方好好冷靜一下。
“那天爸見了她過後,就說你們倆不合適。”溫之晴捏緊了身份證攥在手裏,低不可聞的歎息了聲,繼續說:“你太自信,她又太自卑,她處處都在看你臉色,小心翼翼討好你,唯恐你不高興,各方麵條件都不平等的兩人在一起,隻會以悲劇收尾。”
溫之晴無謂的聳了聳肩:“我反倒不這麽覺得,以我對你的了解,在你的觀念裏,沒有合不合適,隻有喜不喜歡,隻要是你喜歡的,就是合適你的。”
“很明顯,你也並非是因為發現她不合適你才選擇分手,如果你真不喜歡她,你打一開始就不會給她接近你的機會。”
“又是給房子,又是給副卡,把她的後路都用你的名義鋪好了,你既然這麽喜歡,幹嘛非要整這一出?就因為她撒了個年齡的謊?這有什麽不可原諒的?至少她是真心對你的。”溫之晴苦口婆心的勸說。
溫之遇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不過眸內風卷雲湧,深諳不明,並未否認。
須臾,隻意味深長卻又簡單明了的說了三個字:“你不懂。”
溫之晴無語翻白眼,有些窩火:“我是不懂,不懂你到底哪兒來那麽多顧慮?談戀愛這種事兒這麽簡單,為什麽到你這兒,哪兒哪兒都複雜了?”
除去溫之遇青春叛逆期談著玩的那幾個女生,除去第一次讓他認真的方悅,於慢慢真的是他這麽些年來第一個願意主動靠近的女孩子。
而且他也從來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啊,他隻要確定那就是自己想要的東西,費盡心思也會弄到手。
可這次,怎麽就沒有回旋餘地了呢?
溫之遇就是這種別扭又多慮的性子,心思深沉複雜得很,從來都讓人琢磨不透。
溫之晴快鬱悶死了。
“替我跟媽他們說句抱歉,走得突然,沒告訴他們。”溫之遇將她的話充耳不聞,沒有回答的打算,不過心裏忍不住澄清,他當初是真的對於慢慢不感興趣,也不打算讓她有接近他的機會,隻怪她的臉皮太厚,以至於鬧到了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斂了斂眸,收起所有情緒,轉身,抬起胳膊懶懶揮了揮,“走了。”
“走吧你就!你簡直注孤生!”
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想到溫之遇那死悶死悶的性格,她就著急得很。
果然是親姐不假了,生怕他真的孤獨終老,所以溫之晴斟酌再三,當下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於慢慢。
反正再幫他們一次,成不成真的就看命運了。
給於慢慢打電話,結果於慢慢電話怎麽都打不通。
無奈之下,隻好著急忙慌趕去學校找於慢慢。
突如其來的消息,殺了於慢慢一個措手不及,石化在原地,傻了足足一分鍾,隨後恍然醒神,她胡亂的在身上摸手機,“現在幾點了?現在幾點!”
摸了半天都沒找到手機,而後想起來,她今天沒帶手機。
“現在十二點二十,他一點半的飛機,這會兒估計已經到機場了,我帶你去機場,說不定他還沒過安檢!”溫之晴一邊看手表,一邊急迫的說。
於慢慢拚命的點頭,跟著溫之晴疾步朝校門外走。
可走了幾步,她又猛然掉頭,邊跑邊朝溫之晴喊:“之晴姐姐,你先去車上等我幾分鍾,我去拿個東西,馬上就來!”
*
溫之遇到了機場,換了登機牌,然後辦理托運。
國際航班安檢的人有點多,就算是貴賓通道也有不少人。
溫之遇最煩的事就是過安檢,然而也隻能等著。
就在不耐又煩悶間,廣播突然播出一則尋人啟事——
“溫之遇旅客請注意,請您到T3服務台,您的親友在那裏等您。”
溫之遇微微怔忪,反應不由遲鈍了幾秒。
直到廣播再次重複。
眼前冷不丁浮現出了一張臉。
於慢慢.....
身體的動作已經快過了大腦的反應,疾步朝服務台走去。
航站樓裏人來人往,他的目光漫無目的的四處張望,眼花繚亂間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直到蹲在服務台前的那一抹藍白色的小身影闖入視線,溫之遇提在嗓子眼的心這才隱隱墜回肚子裏,可心情又莫名其妙沉重了幾分。
沉重得連他的腳步都變得同樣沉重。
於慢慢懷裏捂著麵包和牛奶,蹲著身子,頭埋得很低,心裏不停的念,他肯定會來他肯定會來。
可能愛真的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縱使茫茫人海,周圍紛亂嘈雜,人來人往間走走停停。
總有一個人的腳步是走在她心上。
哪怕她沒有抬頭,也依舊能感受到他的氣息,能察覺他的到來。
所有的焦急和慌亂,在這一刻全然演變成了緊張,她惴惴不安的收緊了胳膊。
依舊垂著頭,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開口時,嘴唇都是顫抖的,連帶著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像是喉嚨間哽了什麽東西。
“我第一次有自殺的念頭是在十三歲,那天我爸喝醉了,一邊打我一邊罵我媽,還不給我飯吃,我偷偷跑了出去,身無分文,又疼又餓,路過江邊的時候,實在走不動了,那時候沒想那麽多,隻想讓自己歇一歇,都說死也是一種歸宿.....”
“我記得那天天氣不好,陰沉沉的,風很大,坐在護欄上,手都不敢鬆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刮下去。”
“我承認,我坐上去的那一刻,有過退縮和猶豫,但相對於無止盡的折磨和死亡前短暫的痛苦,我還是選擇了後者,但是.....很奇怪,陰沉沉的天突然散開雲霧,灑出陽光,連風都是暖的,那是一束以拯救名義出現的光....”
溫之遇默不作聲的站在她麵前,聽著她這番話,不著痕跡的蹙了下眉,似乎是在回憶。
“你知道嗎?”於慢慢忍住鼻尖的酸澀和喉間的哽咽,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晰一點,“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我貪戀黑暗中的那束光,也渴望.....為了這束光,我不忍心放棄這個世界。”
哪怕極力隱忍,可洶湧的情緒終究太過強烈,她抵擋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滴在了大理石上,她的手緊緊捏著手裏的麵包牛奶,啜泣得有些語無倫次:“一開始,我不知道這就是喜歡,我隻是想要再遇到你,報答你在我走投無路時給我溫暖。”
“你不知道,因為你,連苟延殘喘都是一件滿心歡喜的事.....”
於慢慢抽噎了一下,胡亂抹了一把臉,語調突然放緩:“我叫於慢慢,很慢...很慢...的慢慢....”
“記得嗎?那天我問你叫什麽時,你也是像你回國那天,走得匆忙,隻丟下‘溫之遇’三個字就消失了。”
“我每天都拿著麵包牛奶,去江邊等,可這一等,就是五年。”
那天,她抓著護欄垂死掙紮,溫之遇突然出現,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拉了上來。
他如夢醒時分映入眼簾的第一縷晨光,幹淨又溫暖,他說:“不要靠太近,很危險。”
離死亡臨門一腳的她,遲來的恐懼鋪天蓋地砸下來,她無助的大哭,狼狽又悲慘:“好餓。”
川楊江邊沒有超市,也沒有賣食物的小攤,附近隻有一個報亭,他讓她等在原地,便跑去了報亭。
報亭裏賣的東西很簡單,能填饑的東西也就麵包和牛奶。
“謝謝....”她感激涕零的捧著食物,淚流滿麵:“大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他似乎趕時間,一邊離開一邊回頭看她幾眼:“溫之遇。”
“我叫於慢慢,很慢很慢的慢慢!”於慢慢朝他離開的方向大喊,但他卻很快消失,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五年的時間,溫之遇,這三個字,這個名字,早已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口。
五年前就該死去的她,因為他,多活了五年,也會為他,繼續活到生命盡頭。
於慢慢突然站起身,可由於蹲得時間太長,猛然一起身,眼前一片黑,頭暈目眩。
身體趔趄晃悠了幾下,就在要摔倒時,落入他堅硬卻溫暖的懷抱。
她順勢張開胳膊抱住他,手快速伸進他的衣兜裏放了什麽東西。
麵包牛奶重重落地,清脆的碰撞聲讓於慢慢清醒了幾分,她悶在他懷裏,聲音也有些悶:“這五年,餓和想你,都得忍著。”
“最開始,我怕你不記得我,更怕你再也不回來,怕我的生命裏沒有你。”
“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光。”
“對不起,昨天我說的都是氣話。”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我怎麽舍得放棄。
她這一番話,將擋在溫之遇記憶前朦朧的霧霾掃開,終於記起那個在川楊江邊自己無意救起的小女孩。
原來,是她....
溫之遇心亂如麻思緒萬千,各種複雜難耐的情緒全然匯聚一堂,難受得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乘坐XXX次航班,前往波士頓的旅客請注意,請辦理完乘機手續還沒有辦理安全檢查的旅客,盡快通過安全檢查,到候機廳候機,謝謝。”
催促安檢的廣播響起。
於慢慢著急了,攥緊了他的衣角哀求道:“溫之遇,我不求你別走,我隻求你,給我個機會.....求你.....別不要我.....”
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堵在了溫之遇的胸口,壓抑又沉重。
他閉了閉眼睛,狠狠吸了口氣,將所有情緒拚命往下壓,再睜眼時,眸內平靜無波,他鬆開了於慢慢。
抬起手,附上她淚痕滿滿的臉,拭去她的淚水,目光沉靜的看著她:“回去上課吧。”
頓了頓,又補上高深莫測的一句:“好好學習。”
他走了。
於慢慢站在原地,無措又不舍的望著他,根本沒心思深思他的話。
哭得不能自已,連他離去的背影都模糊不清。
*
原本平靜的內心,被於慢慢攪得波濤洶湧,哪怕拚命克製,也無法做到若無其事。
登了機,空洞的望著窗外。
“先生,請係好您的安全帶。”空姐溫柔又禮貌的聲音響起,提醒道。
溫之遇恍然回神,拉過安全帶扣好。
兜裏的手機一直在響,空姐又提醒著將手機關機。
他將手機摸出來,是溫之晴打來的,來自她的未接來電共有十幾通。
掛斷之後,關機,放進兜裏。
隻是,手突然摸到了一塊柔軟的布料。
他蹙了下眉,摸出來,是一塊手帕,還夾著一隻簽字筆,上麵的字跡讓他的心髒猛然一縮,迅速塌陷。
——我不等你誰等你。
——我不等你我等誰。
——你不等我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