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良計

“當年葉令前輩觀東海浪潮奔騰、看崖山猛虎撲食,苦心鑽研十年方才創出的一套龍虎拳,沒想傳給你們幾個,卻連龍虎拳的門檻都摸不著,更別說達到葉令前輩的成就了。”

花瓣飄飛,淩空起舞,洛木青衣袂飄飄,如遊東海,輕鬆愜意,麵上從容,哪有半分對戰的緊張。

“豎子猖狂!”

馮四海怒目圓睜,狠招頻出卻連狂生的衣角都觸不著,又聽見一番譏諷,戾氣漸生,心氣浮躁拳勢必亂,打出的龍虎拳勁漸漸弱了,“我修習龍虎拳二十幾年之久,一拳打出能碎巨木青石,方才出師,你竟說我不得精髓?”

洛木青身子奇妙地一旋,巧而巧之避開襲來的一拳,他冷笑道:“我看是葉令前輩見你資質愚鈍,這輩子也無法練成,這才放你出師的吧。龍虎,龍虎,求得是一股勇猛精進的精氣神,何謂龍虎?龍者,行王道也,虎者,行霸道也,你單有威猛之勢,一心隻求以剛克敵,拳招拳勢裏獨獨少了一股王霸氣勢,空有其形,卻無其意,還說自己沒走彎路?”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馮四海渾身一震,一往無前的拳勢突然戛然而止,洛木青踏空往前一送,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中馮四海的肩膀。

“嘭!”

從紙扇傳出一股大力將馮四海擊飛,倒在春意盎然的花叢中。群雄沸騰,皆是麵露驚訝之色,既驚訝於江湖狂生的武功高強,又對其道出的一番話感到震撼。仔細一想,江湖狂生的一番點評恰恰切中了要害,一言道出了龍虎拳的精髓,這份眼力不可謂不毒辣。轉念一想,又更覺驚悚,若對他人武學點評,要麽是見識淵博的武學宗師,要麽也得親身對戰多次,才能找出對方的缺點漏洞。因為武學一道,就像是一條金光大道,延伸出無數的旁枝末節,很多人連自己修習的武學都沒明白通徹,又怎麽看出他人武學的奧秘呢?

江湖狂生,又是如何知曉龍虎拳的精髓?

馮四海捂著肩膀,艱難爬起來,方才洛木青沒下死手,但那薄薄紙扇硬如精鋼,一下子敲中他的肩胛骨,卻是疼得要命,他忍痛恨聲道:“好好好!江湖狂生,今日這筆賬,我記住了,來日再一一清算。”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往莊園外走去。

“我好心指點,卻不知悔改,日後成就也就如此了,隻是可惜了葉令老頭的這套拳法……”

洛木青搖頭自語,旋即轉身麵向眾人,看著大部分人神情慎重,心知這次小露一手,已經奏效,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江湖狂生,人狂武功更狂,所言非虛啊!”之前對馮四海對戰的黑衣刀客索命刀目露精光,他與馮四海以往有些過節,雙方打過數場皆是不分勝負,方才換作是他,自問比馮四海也好不到哪去。

靈智大師咳嗽一聲,道:“狂生施主,你不請自來,現在該是道出來意了吧。”

“大師,我的來意與諸位一樣。”洛木青環顧全場,沉吟一會,索性挑明開來,“聽聞諸位英雄豪傑於百花莊園聚會,商議七彩琉璃燈一事,在下也有點興趣,特意前來,諸位不會介意在下不請自來吧?”

“江湖狂生大駕光臨,舍下蓬蓽生輝,我們又怎會介意?”梅月清走近幾步,細腰柳步,身姿搖曳,眼波流轉間更顯那風情無限,豔麗無雙。

有人看不慣梅月清從一開場,言語中都在維護江湖狂生方才的無禮之舉,不禁暗罵一句。

水月宮的**蹄子!

這時,洛木青才仔細看了一下這位水月宮的門人梅月清,細看之下,他心中有些驚歎,身姿曼妙,風韻十足,若不是此女眼角不經意流露出的萬種風情,決計瞧不出她已是年近三十。

“奴婢師門水月宮,梅月清。”梅月清款款施禮。

“梅仙子。”洛木青點頭致意,把一旁站著的楚木拉到自己身邊。

“既為七彩琉璃燈而來,那便是同道中人了,不知你可有良計?”一人大聲喊著。

梅月清道:“方才,我等苦思甚久,卻怎麽也想不出一個可行良策,千方百計,皆躲不過那神龍營和林凡的三百親衛,不知狂生兄長看法如何?”

“七彩琉璃燈,傳說為上古神物,有不可思議之偉力,這宗聖物本屬江湖,不歸朝廷,稷下學宮這次強行從琉璃觀取了去,我等江湖人士豈能視之不理。”洛木青拍了拍紙扇,來回踱步娓娓道來,“既然諸位今日在此商議,那必定是想著齊心協力同謀古寶了。不過,我等身為江湖中人,畢竟不能公開和朝廷作對,七彩琉璃燈,隻能智取,不可力奪,有那上千兵力駐守,硬碰硬決計不可。”

“你這說的不是廢話嘛……”有人看不慣狂生故作高深,小聲嘀咕嘲諷。

梅月清扭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隨即道:“這一層我們也想到了,所以才束手無策,兄長可有計策?”

待全場群雄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洛木青一拍折扇,朗聲道:“一個字,亂!”

“亂?”

梅月清重複一遍,若有所思。

“上千的精銳兵力,便是天命三甲,怕也鬥不過,我等便是聯手,又能如何破防?唯有製造混亂局麵,渾水摸魚,方有一絲機會。”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說得挺輕鬆,莫非你有法子讓神龍營和林凡親衛兩撥人自相殘殺?”之前出言嘲諷的那人,又再度發話,尖銳的語氣中不加掩飾流露出對江湖狂生的不忿。

堂堂盜聖,縱橫江湖十餘載,又怎會是性情易於之輩,更何況洛木青現在的身份是更加狂傲桀驁的江湖狂生,他撇了那人一眼,冷冷回擊:“在下有沒有法子,先且不說,說話不經大腦如同放屁的人,腰肯定不會疼。”

“噗!”

楚木忍不住笑出聲來,洛大哥這話說得和市井粗鄙之語一般忒沒水準,但也最容易讓人生氣。見這一笑把大家夥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尤其是出言嘲諷那人陰冷的目光直勾勾盯著自己,楚木心頭一驚,急忙低頭強忍笑意。

“兄長莫怒。”

梅月清急忙勸解,回頭喝道:“廖子凡,諸位英雄豪傑聚集商議,就是為了想出一個好法子,你若無對策,就請你閉嘴好好聽。”

“哼!”

廖子凡見有些人麵有不愉,心知犯了眾怒,心下暗恨,冷哼一聲閉嘴不言。

這個小插曲過後,洛木青持著折扇,往地板一劃,隔空在堅硬的石板上點點劃劃,仿佛握著一支無形的筆,漸漸地,地麵出現了一幅地形複雜的地圖。

“半月湖,全長數千米,這邊毗鄰宣武街、寧興街、長安街,東麵大道,直通城郊紫山,神龍營與林凡親衛就駐紮在此地,軍隊封鎖了三街,封鎖了沿湖大道,而這裏……”洛木青指著地上著重刻出的一個三角形印記,“這裏,是關押犯人的一處監牢。”

“監牢?”

眾人聚精會神聽著,忽然一愣,梅月清呢喃沉思,而後眸光漸亮,“你是想……”

洛木青讚許地望了她一眼,繼續道:“這座監牢,距離半月湖不遠,地處偏僻,裏麵關押著一批重罪罪犯,聽聞是前朝餘孽,大概有三四百人,雍州知府程之敬準備春後將他們押解上京秋後處決,諸位想想,若是這群重罪罪犯逃了出來,他們會怎麽辦?”

“逃!”

梅月清凝視著三角記號周圍的路線,毫不猶豫接過話:“而且,監牢外的其它路要麽斷了,要麽沿途有官府的人駐守,死囚逃獄,官府必定必定關閉城門,他們隻能逃往半月湖方向,沿湖東邊大道登上城郊紫山,翻越紫山才有機會逃出雍州城。”頓了頓,她揚揚柳眉:“這樣一來,這批罪犯勢必會衝擊半月湖的駐守營地,數百死囚突然出現,上千將士短時間內必定無法有效鎮壓,這就達成了我們要的混亂!妙!此計甚妙!”

此女智慧不俗,在場群雄,她是第一個想明白洛木青的籌謀,經她解釋一番後,眾人也不禁感歎此計妙處。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無論是誰,麵對死亡總會恐懼,求生的欲望就會攀升到一種十分強烈的地步,特別是將死之人,若是絕望中看到了一線生機,不管是一根浮萍,抑是救命稻草,鐵定會緊緊抓在手中不放。

死囚一旦脫牢,必定會不擇手段逃生。待到他們逃到半月湖,盡管之前未曾料到,哪怕一時要麵對上千將士,他們也會不顧一切爭取生機。人的潛能是無限的,尤其是在垂死之際,數百死囚同時衝擊上千將士,那等場麵決計是混亂不堪。

“阿彌陀佛,狂生施主的計策確實可行,可有兩點,老衲覺得尚有商榷餘地。”靈智大師道。

“大師請講!”

“第一,我等劫囚,萬一被官府查出,當如何?第二,若是不慎讓這批罪犯逃走,抑或有少數潛入城中,豈不是危害百姓安危?”靈智大師提出異議,“雖說七彩琉璃燈本該是江湖之物,不應交由朝廷,但若為了取寶,做出有違俠義之事,那我等與那些不擇手段的邪魔外道有何分別?如果因為我們放出死囚,導致無辜人士遭殃,那可真是百死莫贖啊。”

佛門修行,講究的是慈悲為懷,靈智大師浸**佛理,最是講究清規戒律,縱是做不到普度眾生,也不可能一念成魔違背俠義。而且,他乃少林寺高僧,德高望重,在江湖上輩分很高,他一提出異議,立馬有很多人覺得不妥了。

“確實,若是被查出,與朝廷公然作對並非善事,而且靈智大師說得對,我們自詡正道人士,以鏟奸除惡為己任,絕不可給無辜人帶來禍患。”

“不錯,此計非良策!”

……

“諸位,稍安勿躁!”眼見眾人聲音漸高,洛木青不禁皺眉,“關於第一點,隻要我等謹慎行事,官府根本查不到我們頭上。至於第二……官府雖說放出了死囚,但絕對不會發生大家夥擔憂的事情,半月湖有上千精銳將士,再加上官府肯定會派兵鎮壓,所以,這批死囚根本逃不出去,甚至接近不了城中百姓。”

這樣一說,一些人又點點頭,“有理!這樣子一想,應能萬無一失。”

“不行!這隻是理想當然,誰能擔保不會出現任何意外呢?就算不會危害百姓,若是無辜將士因此不幸受傷,也是禍事一樁啊。”

“我讚成此計,目前除了這個法子,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我看還需大家夥商量商量,再作定論。”

……

僻靜的百花莊園,登時變得喧囂起來,人聲鼎沸,好不熱鬧。在場群雄大致分成了兩派,一部分讚成洛木青的計策,另一部分則是跟隨靈智大師表示反對,雙方各執己見,一時間爭得是口幹舌燥、麵紅耳赤。

“狂生施主,依老衲所言,此計還需再商榷一二。”靈智大師雙手合十道。

禿驢迂腐!

洛木青暗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