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鬧鳳仙
楚木不提起鬼宅還好,一提起羅洪維立馬臉色變了,高高在上的作態瞬間垮掉,眼神裏惶恐,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顯然在鬼宅中受到的驚嚇不淺,站在後麵的幾個惡仆,是跟隨羅洪維進入鬼宅的,此刻也是同樣神情,他們雖然沒有誤入假山八卦陣,但鬼宅別處,同樣凶險陰森,他們這一夥人,也是丟了三魂六魄才逃了出來。
羅洪維仔細一瞧,立馬認出了楚木,怒喝道:“原來是你!”隨即四處掃望,“那個臭丫頭呢?她在哪?趕緊滾出來!”
楚木雙手一攤,“我怎麽知道,我又不認識她。”心裏暗忖:“那蒙麵丫頭到底幹了什麽慘無人道的事兒,讓這羅家少爺這麽惦記?”
“少爺,您認識這小子?”龍三少本來乍一看見楚木,還有些驚慌,但一想到這裏是淮陰城,竹江幫的淮陰堂口大本營,底氣立馬足了,湊到羅洪維身後,低聲道:“少爺,在江岸小鎮,堂主交待我收取費用的事,就是這小子壞的事。”
“是嗎?”羅洪維眼神陰鷙,原來是新仇舊賬一並齊了,他冷笑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小子,天底下,還沒人敢得罪我竹江幫。乖乖跪下,給爺磕幾個響頭,說出那個臭丫頭的下落,本少爺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幾名惡仆心照不宣,摩拳擦掌圍上來。
絕刀示意書生退後,而後輕輕按住刀鞘。
楚木瞥了一眼,輕笑道:“算了吧,不如你跪下來給小爺磕一個響頭,小爺就不計較你的無禮。”
“給本少爺往死裏打!”
羅洪維瞬間大怒,龍三爺麵色一喜,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對少爺這麽說話,很好,今天就要報江岸茶鋪的一箭之仇!
他往上揮揮手,幾名惡仆得令,舉起拳頭箭步衝上來,楚木不慌不忙,鎮定自若,連躲都懶得躲。
他現在受傷未愈,書生也不懂武功,隻剩一個絕刀。
然而,足夠了。
隻見,絕刀輕輕拍了拍桌麵,五個小酒杯橫空飛起,隨即刀鞘一個輪轉,五個酒杯像是得到了強大的助力一般,仿佛乘著颶風而去,一下子猛擊在五個惡仆的胸膛上,砰砰砰連續五下聲音驟響,可怕的撞擊力度,讓五個惡仆瞬間橫飛三丈遠,個個躺在地上哀嚎痛呼,爬都爬不起來。
“你——”
這一幕,著實嚇著了羅洪維,龍三爺也渾身一顫,腿軟站不住腳,這個帶刀的青年,明顯是個武林高手。
肆無忌憚的淮陰小霸王心頭不禁有些膽寒,他的五個仆從好歹也是身強體壯,懂些粗淺武功,可是,竟然連對方的身都近不了一瞬間就躺在地上了,這種可怕身手,他感覺堂裏的諸多高手也未必能有對方厲害。
他也是在淮陰城橫行霸道慣了,平日裏哪有人敢招惹竹江幫,所以他不管是出門遊玩,還是出去喝酒作樂,身邊從來不帶上堂裏的高手護衛,隻帶了幾個惡仆,畢竟這裏是淮陰城,他爹羅閻王的地盤,誰有膽子敢對羅家大少爺動手呢?
“你們瘋了?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羅洪維睜大眼睛,難以置信,這一幕對他的衝擊太大了,一時間腦筋都轉不過來。
楚木笑眯眯道:“當然知道,羅閻王的兒子,淮陰小霸王啊!”
羅洪維更是驚愕,知道還敢對他動手,這些家夥……他們知道和他作對的後果嗎?現在打了他的仆從,明天保準就見不到太陽了。
幾年前也有幾個當街訓斥過他的江湖人士,還叫囂要抓他去官府,現在呢,屍體早被他爹扔到城外亂葬崗發黴發臭了。
自小錦衣玉食,眾星拱月,走在街上公門中人見了都要繞道的羅少爺,遠遠低估了麵前這三個人的膽量。
楚木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哪管你羅家大少還是竹江幫堂主,自從進入江南,他招惹竹江幫也不是這一次了。絕刀更不用說,自小沉浸練刀,練出了自己的精氣神,連向老爺子都稱讚的一股子銳氣,再加上他性情冷淡,屬於那種任你身份怎麽厲害,通通刀口上說話的類型,絕無可能對任何人、任何勢力俯首。
至於書生,書生讀書多了,儒家弟子,規矩也多,倒是一直嚴於律己,恪守公禮,像什麽街頭打鬥他是萬萬不會參與。唯有一點,書生最是厭惡惡霸痞子欺壓平民,遇到這種情況,他通常會第一個站出來仗義執言,也不管自己力量孱弱,你可以說他愚蠢愚昧,螳臂當車,也可以說他一身浩然正氣。
或許,稱之為“文人風骨”更為恰當。
羅洪維,恰恰是書生最厭惡的一類人,加之兩位好友都不打算退讓,所以,秦無炎更加不可能對一個世家公子哥卑躬屈膝,敗壞名節。
“少爺!我們先走吧!這幾個人不好惹!”龍三爺小心翼翼扯著自家少爺的後背衣襟,小聲勸道。他實在是怕了,這三個年輕人,完全就是“瘋子”,有那個帶刀的青年在,僵持下去,吃虧的隻會是自己一方,就怕惹惱了這三個狂徒下狠手,他這臉上被楚木打出的淤青才剛剛消了,他不可想再一次挨巴掌。
羅洪維不為所動,陰狠的眼神像是毒蛇一樣,直勾勾盯著麵前三人,忽地轉身刮了龍三少一個大嘴巴子,氣衝衝道:“走什麽走!本少爺還沒怕過誰!竟敢打本少爺的人,我今天就要扒了這三個小子的皮!”
龍三爺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得腦子嗡嗡響,片刻,捂著腮幫子,心中暗罵:媽的,這個蠢材!也不瞧瞧現在是什麽情形,他們萬一真的下狠手,廢了你胳膊腿兒,哪還輪得到你叫囂。
當然,這些話他萬萬不敢說出口,隻敢在心裏頭宣泄幾句,瞧見對麵三人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他渾身一震,急忙低聲道:“少爺,不是怕不怕的問題,現在咱們身邊沒一個能打的,對付不了這群人,還不如先回堂口,找齊了高手,再來好好教訓他們,反正在淮陰城裏,咱們的地盤,他們想跑也跑不掉。”
聞言,羅洪維有些猶豫,龍三說的不無道理,現在的情況,確實鬥不過他們。瞧見佩刀青年冷漠如冰的眼神,這位平日裏目中無人的少爺終究是有些怕了,身體漸漸往後挪步,但又覺得這樣子溜了,自己的顏麵都丟盡了,嘴上還要嘴硬幾句,“你們給老子等著!這個場子,本少爺遲早要找回來!”
龍三爺急忙拉著羅洪維跑向樓梯口,躺在地上的惡仆也連滾帶爬跟在後麵,一群人狼狽而逃,全無本分初來時的囂張模樣。
豈料,就在這時,後方忽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誰準許你們走的?”
咻!
一抹雪白色的亮光,疾電般掠過逃跑的眾人,掠過正要走下樓梯的羅洪維,在數聲驚恐無比的驚叫聲中,這抹雪白亮光直接插入了樓梯口的一根梁柱中,直沒其中,整根梁柱輕輕顫動,錚錚輕響。
霎時,整個二樓,雅雀無聲。
停住了腳步的羅洪維,雙目無神,愣愣地看著再眼前飄落的幾縷鬢角碎發,半響,才吞了吞口水,望向旁邊的圓木柱子。
柱子高約三丈,寬度足要一個成年男子環抱才能衡量,就在他的眼前,柱子的中央部位,浮現出一條條細微的裂痕,以一種詭異的頻率的嗡嗡顫動,他可以聽到,裏邊木質碎裂的聲音,一點一點,極其細微。
在裂痕的最密集處,一柄大刀橫空,刀刃通透雪白,如白玉般散發著一縷縷柔和的光芒,其握柄構造,極為特殊,如一條蜿蜒曲折的青龍,密密麻麻的龍紋,印刻著一幅幅細微如塵的遠古圖騰般的圖案,神秘奇特。
大刀——龍雀!
“噝……”羅洪維倒抽一口冷氣,嚇得六神無主,蹬蹬後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鬢角,後怕不已。
這刀,方才要是偏離了些許,如今碎裂的,豈非是他的腦袋?
他艱難轉身,迎向絕刀的眼神,通體大寒。
這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如果說,剛才他隻是因為形勢他人強才選擇暫時逃跑,那麽現在,他是真的怕了,很怕這些瘋子會下手殺他。
“少爺,你沒事兒吧?少爺。”這時候,龍三爺才回魂過來,他同樣是後怕不已,要是自家少爺被一刀劈死了,那麽,他們在場的這些人,通通都不用活了。
“絕刀?”
書生緊張道,不明白絕刀怎麽還要留下他們,還以為絕刀起了殺心,急忙勸道:“不如就放過他們吧,不要鬧出人命。”
“當然不能鬧出人命,不過就這麽簡單放過他們,未免太便宜他們了。這些人肯定心裏想著回去搬救兵,好來找我們麻煩呢。”楚木出聲,暗中搖頭,這個羅洪維不知死活,惹惱了絕刀,瞧絕刀這眼神,真像打算殺了這個惡少一樣。
照著百姓們的風評,似羅洪維這種惡跡斑斑的霸道惡少,罪行累累,罄竹難書,死了也不足惜。
但是,他們畢竟是外鄉人,人生地不熟,淮陰城又是竹江幫的地盤,而且這羅家少爺是羅閻王的獨子,真要殺了,羅閻王必定不會罷休,隻會引來天大的麻煩。最關鍵的是,絕刀不日後的比試,勢必要與竹江幫的人碰麵,果真殺了羅洪維,這比試也不用比了,直接就是拚個你死我活。
楚木輕輕按了按絕刀的肩膀,示意他穩住,隨後站起來,走到這班人麵前,瞅來瞅去,忽然拍掌大笑,“你們這班人,以往橫行霸道,欺壓百姓,沒想過有今天吧,不給你們永生難忘的一個教訓,怕是不知究竟誰才是祖宗。”
轉頭又對早已呆若木雞的掌櫃道:“掌櫃的,給我拿幾根繩子過來,要又長又粗,結實點的。”
“啊——啊!是!”掌櫃回過神後,哪還敢說多半句,急忙跑下樓去,一會,手裏拿著幾根長長的麻繩跑上來,遞給楚木,“公子,給您。”
楚木用力扯了扯麻繩,滿意地點點頭,行!夠長夠結實。
隨後,他湊到早已嚇得六神無主的羅洪維麵前,三兩下用繩子將其捆住,見羅洪維想要掙紮,他笑嗬嗬地指了指插在梁柱上的龍雀大刀,道:“我勸你最好別亂動,刀子可有的你吃,真不想活了?”
一聽這話,羅洪維哪還敢動。
綁好了羅洪維,接著,楚木又將其他惡仆一並綁起,以一根麻繩把所有人通通連在一塊,就像是一串羊肉串一樣,大功告成之後,他滿意地拍拍手,拉著繩子的端口,將這行人拉至窗口,把繩子係在隔壁的梁柱,打了一個死結。
“楚兄弟,你這是要做什麽?”書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下餃子!”
楚木回頭一笑,走到羅洪維身後,口中說了一句“下去!”,狠狠的一腳將惡少踢出了窗口,羅洪維忍不住驚聲大喊,差點尿濕了褲襠,在半空中掙紮了半天,最後才發現自己被吊在了半空中。
“你下去!”
“還有你!”
“你!”
……
接連幾聲驚喊,主仆七個通通被繩子吊在了窗外,暴露在陽光底下,楚木半邊身子湊出窗外,看著自己的傑作,頗是得意,“你們呢,就保持好這個姿勢,好好反省反省,省得以後再為禍百姓。”
七個人呆在半空中,底下就是人來人往的街巷,這場景,顯眼得很。
街上頓時引發了一陣騷亂,來來往往的行人,逐漸聚集在鳳仙樓外,指著上邊的七個人議論紛紛。
“這幾個人是誰啊?怎麽大白天的被人吊在這兒?”
“我的天!”有人認出了一行人的身份,驚訝喊道:“你們看,中間那個,那不是羅家的少爺嗎?”
“呀!還真是羅少爺!這是怎麽回事?”
“是哪位英雄幹的好事?漂亮!”
“嘿!沒想到這個淮陰小霸王也有今天。”
……
看客們個個小聲議論,看到羅洪維這幅慘狀,解氣得很。
“混蛋!混蛋!”身體彎曲看著像煮熟了的蝦似的羅少爺,看到街上眾人對他指指點點,滿目鄙夷,頓時羞憤難抑,曾幾何時,他能想到自己居然有被人當成猴子戲耍的一天?他麵容變得極其猙獰,怒火幾乎快要在心間爆炸開了,心裏不斷在咆哮:“這三個王八蛋,我一定要扒了他們的皮!”
楚木悠哉轉身,書生往窗口瞄了一眼,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笑意,忍俊不禁問:“楚兄弟,你怎麽把他們吊在外邊?”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不是喜歡橫行霸道,高高在上嗎?就讓他們嚐嚐被人羞辱欺負的滋味。”楚木笑了笑,續道:“今兒這酒也喝不成了,不如回去吧。”
“也好。”
絕刀拿起桌上碎銀遞給掌櫃,“掌櫃,這是酒錢和修補壞掉的梁柱的費用,應該差不多了。”
掌櫃擦擦冷汗,這些要命的客人終於要走了,猶豫了一下,他道:“三位公子,你們這樣得罪羅少爺,恐怕會有麻煩上身啊,我瞧你們應該是外鄉人吧,你們不知道那羅閻王的可怕呀。”
“多謝掌櫃提醒,放心,我們自有解決辦法。”絕刀拔出梁柱上的龍雀刀,想了想,道:“掌櫃的,要是那惡少日後尋你麻煩,你就報上向府向老爺子的名號,他們應該不敢對你們動手。”
向府向老爺子?
掌櫃心頭微驚,原來這三個年輕人是向老爺子的人,難怪敢這麽對待羅少爺。
三人走下樓梯,踏出大街,感覺到頭頂始終有一道陰狠毒辣的眼神,楚木冷笑,突然抬頭說了一句。
“羅少爺,我奉勸你一句,最好收起那點心思,不然,下一次就不是吊著這麽簡單了。”
三人大步離去。
看客們聽著震驚無比,看著三個年輕的身影,竊竊私語,“這仨人是誰啊?他們不怕羅閻王嗎?”
“是啊!這三個年輕人太衝動了,根本不知道得罪羅閻王的後果。”
“不過,看到這個小霸王有今天,真是解氣。”
人群中的一個年輕小夥子,仇恨的眼神一直凝視著上空目光呆滯的淮陰小霸王,以極小的聲音呸聲道:“哼!早就該有這樣的人站出來懲治這個惡棍了!”
人群漸漸散去。
一個穿著破舊道袍的中年道人,從角落裏緩步走出來,看了看上邊七個“串葫蘆”,又看了看街頭遠處。
“哎呀!真是三個惹事的主兒,看來貧道以後還得躲著點他們。”
中年道人掐著手指,口中不停在念叨著什麽,隨即臉色一垮,快步離去,消失在街頭人海中。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年輕人,約莫十七八歲,穿著同樣破舊的道袍,出現在與中年道士同樣的位置,他的手裏托著一個羅盤。
年輕道士垂首盯著羅盤,隨後目光在大街上四處觀望,苦惱地拍了拍後腦勺,自語:“奇怪,師叔應該在附近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