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又遇烏鴉

楚木現在的心情糟糕透了,直想罵娘。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逃出了鬼宅八卦陣,他被丹田劍氣折磨個半死不說,還沒來得及高興,莫名其妙又在這種陰森詭異的地方撞鬼了。

真個是虎穴狼窩,沒完沒了。

“女俠,你說你找什麽地兒不好,偏偏又找這種鬼地方……”楚木縮頭縮腦,眼睛都不敢往房簷上探。

“還我命來——”

忽遠忽近的蒼老聲音還在繼續,少女縮了縮身子,然後往後盯著少年,瞪眼道:“你現在是在責怪本姑娘嗎?臭小子,要不是我,你的命早就沒了,你竟然用這樣的語氣說你的救命恩人?”

“啞——”

突兀間,烏鴉一聲亂啼,仿佛厲鬼淒吼一般,令得正要回話的楚木猛然間渾身一抖,差點驚叫出聲。

驀地,他腦海中靈光一閃而過,烏鴉亂啼?蒼老聲音?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一幅熟悉的畫麵在記憶中緩緩浮現,一名黑袍老者,肩上永遠坐落著一隻通體幽黑的烏鴉……

“珠簾玉翠紅袖香,藏心血飲孟婆湯——”

下意識地,這首令某個老頭忌諱膽寒的詩句從楚木口中脫口而出。

少女隻覺莫名其妙,氣道:“你幹甚麽?現在這情況,你還有心情吟詩作……”話未說完,噗通一聲,一團偌大黑影,突然從房簷上掉落下來,“啊!”少女初時嚇得驚叫一聲,仔細一看,房簷上掉下來的居然是一個穿著黑袍的老人,光線模糊看不清臉龐,隻聽到老人一直在唉喲哎喲地痛呼。

楚木睜大眼睛,氣得跳腳,咬牙切齒大呼道:“好啊!果然是你這個老烏鴉在裝神弄鬼!”

原來,這個房簷上掉下來的老人,竟然是在雍州城紫山一路隨行過的邪道魔頭——烏鴉子。

一隻烏鴉從屋簷上飛下,落到老人的身體上,在老人身體上跳來跳去,不停地用尖銳的鳥喙叮啄老者,仿佛在氣憤老者不爭氣,聽了半首詩就嚇得魂飛魄散似的,隨後,這隻烏鴉又朝著另一旁的倆人怪叫,幽暗的眸子不斷在楚木身上來回轉悠。

少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什麽意思?你們認識?”

“唉喲——疼死老夫了!”

烏鴉子一邊痛呼,一邊爬起來,同樣是瞪著眼睛,咬牙切齒一頓狂吼:“你這小毛孩,你是想摔死老夫不成?奶奶的——是誰教會你這首詩的?是姓洛的那個王八蛋,還是水月宮那個梅丫頭?”

本來楚木心裏對烏鴉子裝神弄鬼嚇唬他存著幾分火氣,看到烏鴉子衣衫淩亂,大呼小叫痛呼不已,整這麽一出啼笑皆非的模樣,一下子沒忍住大笑出聲,指著烏鴉子狂笑道:“前輩,多日不見,您還是老樣子啊!”

登時,烏鴉子惱羞成怒,吼道:“黃毛小兒,閉嘴!”同時,其肩上烏鴉亦在猛烈拍打翅膀,仿佛隨時要衝向楚木。

楚木渾身一凜,想起紫山上親身經曆過這隻烏鴉的凶狠,急忙止住狂笑,道:“前輩,您怎麽會在這兒?為什麽要扮鬼嚇唬我們?”

烏鴉子冷哼一聲,縱身躍至燭台上,翹著二郎腿,翻著白眼道:“老夫樂意!老夫要幹什麽,輪得到你管嗎?”

老頭這話說得語氣很衝,讓人聽了很不舒服,不過,楚木隻是嘿嘿一笑,並不生氣,烏鴉子什麽古怪脾氣他早有見識,扮鬼嚇唬他們,多半是老頭的惡作劇,倒是少女忍不住了,柳眉一豎,喝道:“老頭,你裝神弄鬼嚇唬我們,不道歉也就算了,竟然還用這種態度說話,你有沒有點前輩該有的模樣?”

“喲……”烏鴉子怪叫一聲,嘿嘿道:“你這小女娃又是哪冒出來的,老夫行事,從來我行我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用不著和任何人道歉,小女娃,你想教訓老夫,恐怕還嫩了點。”

“為老不尊!今天本姑娘非要好好教訓你一頓!”少女氣得渾身顫抖,話音剛落的刹那,她身影浮動,如夢幻般的身影瞬間飛躍燭台而去,水袖輕揚,刮起一陣旋風,卷起燭台上亂七八糟的雜物在半空亂舞,兩隻白色的水袖如銀蛇舞動,在空氣中密密麻麻,少女宛若織衣信女一般,以兩襲水袖織就成一片銀白羅網,籠罩烏鴉子而下。

“啞——”

隨著烏鴉一聲鳴啼,烏鴉子瞬間消失在燭台上,其在一片銀白羅網中穿梭不定,眨眼間浮現在上空一根橫梁上,他輕咦一聲,道:“小女娃,這套流雲飛袖是東海飛羽仙子的獨門絕技,從不傳外人,而你居然會流雲飛袖,你和她是什麽關係?”

“什麽飛羽仙子,姑奶奶不認識!”少女矢口否認,但眸中也不禁劃出一絲驚奇之色,烏鴉子一眼就瞧出了她使出的武學路數,倒是讓她有些出乎意料,她冷笑道:“姑奶奶懂得絕技多著呢!”

言畢,她一腳踏在虛空中,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明明踩在了虛無空氣中,然而她的腳下似有助力一般,整個人長空漫步,一步步登空而上,水袖不斷以極快的速度擊出,時而如輕柔緞布一撕就碎,下一刻又變成了精鋼一般的可怕攻擊,配合著少女這種神秘莫測的身法,兩隻水袖時隱時現,宛如與虛空渾然一體,根本不知道下一瞬水袖會從哪裏擊出。

“逍遙步——漫遊登空!”烏鴉子神色稍有鄭重,忖想:這小丫頭內功修為還未到家,武學招式倒是學得挺雜,流雲飛袖和逍遙派的逍遙步,都是不外傳的神功秘技,居然會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小丫頭的來頭想必不小!

烏鴉子不敢大意,急施身法,以鬼魅輕功一一閃避水袖的攻擊,在閃避的過程中,他並不尋機反擊。

不反擊的原因有兩個,一則,他作為一個前輩,無論是從身份還是武功方麵,他總不能對一個後輩出招,要讓武林同道知道他堂堂烏鴉子居然對一個小女娃出手,傳出去怕是顏麵都丟盡了。

二則,他雖然一向性情古怪,行事作風令人捉摸不透,但該有的氣度還是有的,出招的話,也怕會傷著少女。

“哎……你們別打了!別打了!”

底下的楚木望著頭頂兩個你追我逐恍若閃電般迅疾的人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好端端的,這兩個人居然就打起來了。他早知少女是個吃不得虧的主兒,好歹不歹,又撞上喜歡胡鬧的烏鴉子,扮鬼嚇唬把她惹毛了,這下要收場,可是難比登天,烏鴉子性情古怪,勸不動,少女,他更是勸不動。

任由楚木如何大呼,少女鐵了心要教訓烏鴉子,但是,她見老者一味閃避,自己的流雲飛袖連對方的一角衣角都沾不到,偏偏老者的身法奇異非凡,來無影去無蹤,形如鬼魅,她根本破解不了,心裏頭愈漸氣憤,又是一擊落空後,她忽然靈機一動,嬌叱道:“老頭,怎麽不還手啊?莫不是怕了姑奶奶?”

她看出了,對方的輕功身法,其奧妙之處絕不在逍遙步之下,唯一的機會,就是乘對方還手之際,動作阻滯的瞬間,以流雲飛袖強打對方的罩門要害,借此破壞對方這種行雲流水的身法。因為流雲飛袖這種功法,最擅長就是在敵人還手之時,迅速捕捉到敵人的命門,一擊必中。

然而,她心裏頭的小九九,逃不出烏鴉子的眼睛。烏鴉子何等樣人?出道幾十載,大小惡戰不知經曆了多少,臨陣經驗無比豐富,少女的想法,他早已看穿,怎麽會上當呢?

不過,他倒是對少女的身份有幾分興趣。

和洛木青的徒弟待在一塊,又懂得逍遙步和流雲飛袖兩門不同門派的獨門絕技,他著實好奇少女的來曆。

隻見烏鴉子在流雲飛袖中閑庭信步,同時眼珠子一轉,怪笑道:“小女娃,你也不用激我。你心裏在盤算什麽,老夫豈會不知?老夫偏偏就不還手,看你能把我怎麽樣……這樣吧,不如咱們打個賭,今兒你要是能碰到老夫一根頭發,就算老夫輸了,若果真老夫輸了,隨便你怎麽處置,就算你把老夫這顆腦袋摘了,老夫也絕無二話,怎麽樣?”

少女暗自氣惱,嘴裏卻道:“嗬嗬……誰知道你會不會遵守承諾呢?況且,你那顆腦袋又臭又硬,本姑娘摘了還嫌髒手呢。”

倆人一邊過招,一邊漫不經心的對話,楚木聽了倆人的對話,卻是心裏一緊,心情焦灼起來。

賭腦袋?這倆人要不要玩這麽大……

“前輩,女俠,你們快別打了!”楚木不知該怎麽阻止倆人打鬥,隻能在底下大呼小叫。烏鴉子是前輩,紫山上有護佑之情,少女也曾與其一起在八卦陣中共患難,他幫哪邊都不是。

當然,不說他現在重傷動彈無力,就算是完好狀態,這種高手之間的過招,他一個武功粗淺的乞丐小子也插不得手。

“小子呱噪!”

誰知,烏鴉子一瞪眼,朝楚木吼了一句,他往後一個翻空,朝廟外迅疾飛掠遠去,大喊著:“女娃,這裏太狹窄了,打起來不方便,找個空曠點的地方打個痛快,你要是怕了,就別跟來。”

“姑奶奶還會怕了你?”少女冷笑,強硬應話,不管楚木如何呼喚,徑自飛出廟外,追逐烏鴉子而去。

眼見倆人的身影轉眼間在月色中消失不見,隻身留在廟裏的楚木氣得跳腳,大罵:“媽的——這都什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