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戰約與賭約
向府門前,人群漸漸聚攏。
一個無名小卒,登門挑戰成名已久的索羅刀向老爺子,這種事確實和天方夜譚一般,讓人難以置信。很多路過的行人,見到這一幕,都覺得有意思,索性不急著回家吃晚飯,站在原地當起了看客。
當真如小哥所言,這個黑衣青年,隻是想借索羅刀的名號以此揚名而已嗎?
楚木不太相信,默默注視著巍然不動的黑衣青年。乍一看,他麵容英俊,如刀削刻,棱角分明,但第一眼看他,並非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相貌堂堂,而是其藏於眉角眼梢的一股冷意,如覆寒霜,冷意十足,眼睛裏的光芒,仿佛星空的流光,讓人瞧一眼就無法忽視,他單掌按住刀鞘,沉穩有力,五指指節突出,輕敲刀鞘,咚咚輕響,隻是靜靜地站著,無形中自有一種泰山壓頂的氣勢。
楚木忖想:擁有這種眼神的人,真的是隻會借人名頭的草包之流嗎?
這時,黑衣青年說話了,清冷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晚輩絕刀,久仰索羅刀向老爺子威名,特來登門討教,請向前輩賜教!”
向府管家站在台階上,大聲嗬斥:“我家老爺不見客,年輕人,我勸你不要自找麻煩,速速離開!”
手持長棍的仆人們應聲上前,凶神惡煞地猛盯著眼前人。向府門前,哪怕是縣老爺也要給三分薄麵,隻要此人敢上前一步,手中長棍當是毫不留情。
“晚輩絕刀,久仰索羅刀向老爺子威名,特來登門討教,請向前輩賜教!”
黑衣青年麵色不改,再一次重複之前的話,聲音大了幾分,也清冷了幾分。
“狂妄小賊!”
向府管家麵色鐵青,這廝是故意找茬來著?登時勃然大怒,聲音也帶上了濃濃怒氣,“年輕人,向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速速離開!否則,休怪老子不客氣!”
這位虯髯大漢可不是什麽普通人,管理著偌大向府的大管家,也是名身懷絕技的江湖高手。昔年被索羅刀風采折服,自願入府做一名管家,雖是管家,其實是深受向老爺子信任的好友。往昔縱橫江湖之時,也是位風裏來雨裏去的刀客,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血腥裏論高下。隻是這些年深居府中,俗事纏身,一身戾氣去了許多,而且遵從向老爺子的吩咐,來者是客,這才對黑衣青年禮讓幾分。
在淮陰,無人敢忤逆向府。
官府也不能。
要是黑衣青年膽敢再胡攪蠻纏,管家盤算,怎麽著也要給這個小子一個難忘的教訓。
然而,管家低估了來人的膽量。
黑衣青年無動於衷,整個人就像是塊冰山一樣,靜靜地站著,犀利的目光直直凝視府門。
“晚輩絕刀,久仰索羅刀向老爺子威名,特來登門討教,請向前輩賜教!”
聲聲入耳,如雷咆哮!
這個清冷的聲音,無形中充斥一股寒意,直接在所有人耳邊乍響,如春雷驟響,如驚堂木落,聲波滾滾,如浪翻湧,傳**四方,驚得許多老百姓麵色發白,頭皮發麻,這個感覺,就像是置身冰窖一般,無端寒氣逼人。
“混賬!”
虯髯大漢怒目圓睜,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從台階上縱身上空,淩空一躍如老鷹撲食,俯衝撲向黑衣青年。
“哇!”
人群爆發一陣喧嘩,百姓們一下子驚得退避三舍,立馬躲得遠遠的,生怕會被波及,你推我擁的混亂中,反倒是把楚木倆人擠到了最前排。
黑衣青年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一般,眼皮子也沒跳一下,既不拔刀,也不閃避,直愣愣地盯著華麗大氣的府門門後,驀地,眼縫中有一抹璀璨的亮光極速劃過。
“老譚!住手!”
突然,門後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在虯髯大漢就要打中黑衣青年之時,及時出聲,製止了其下一步動作。
虯髯大漢聞聲動作一滯,身在半空,淩空身子後翻,穩穩落在台階上。
回首一看,大聲道:“老爺?”
府門正中央,一位須發微白的老人,瞧著年紀該是六十歲上下,歲月無情地在老人的眼角刻下如霜皺紋,但卻無法剝奪其光彩,光彩照人,猶如天神,老人目光犀利,令人不敢直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磅礴氣勢,並非刻意使然,但四方群眾,無不從其身上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
此老一出現,黑衣青年的眸光亮得嚇人,按住刀鞘的手,按得更加用力了。
人群中,大家夥更是議論紛紛,“看!是向老爺子,向老爺子出來了!”
“這個家夥,還真的把向老爺子驚動出來了。”
“你們猜,向老爺子會接受挑戰嗎?”
眾人的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台階上的老人,這位淮陰城無數青蔥少年心目中的偶像。
這絕對是一位高手。
雍州風雲,早已見慣了強者高人的楚木,對於高手和凡俗,已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在看到向老爺子的第一眼,少年心裏便有了一個斷言,他饒有興趣地瞧著,低聲道:“你說,這位向老爺子會不會答應呢?”
秦無炎蹙眉,片刻,遲疑道:“應該……不會吧,我雖一介書生,不太懂江湖上的事,但按常理來說,這位向老爺子怎麽說也是前輩,應該不會自墮身份,接受一個晚輩挑戰吧?”
“我看未必,不如咱倆打個賭?”楚木笑道。
“怎麽賭?”
“你覺得向老爺子不會接受挑戰,那我便賭向老爺子會接受,至於賭約嘛,聽人說,金陵有座太白樓,規格甚大,建築甚是輝煌,等到了金陵,輸了的人,要請贏了的人,以最高規格的盛宴款待一席,如何?”
聞言,秦無炎手指楚木,笑著搖頭,“楚兄弟,這賭約未免太大了吧,你說你身上銀兩不多,而我也是幾乎揮霍殆盡,咱倆現在都是窮光蛋,你還要下這麽大的賭注……”
楚木微微一笑,不賭大點哪來樂趣?揚揚眉頭,狀似隨意道:“怎麽?秦兄不敢?”
“如何不敢?”秦無炎哈哈一笑,“隻是你我二人之間必有一人會輸,屆時要履行賭約,其中難度,可不比登天容易,太白樓之名,連雍州城足不出戶的深閨女子都知道,還要宴請一席最高規格的酒席,沒有幾百兩恐怕拿不下啊。”
“嘿嘿……”
倆人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黑衣青年似乎還是聽見了,回首望了一眼,麵露一絲訝異,顯然認出了倆人,旋即收斂神色,波瀾不驚,楚木二人,報以微笑,眼神致意。
黑衣青年回頭,輕輕呼出一口氣,上前一步,先是朝台階上的老人深施了一禮,後拱手道:“晚輩絕刀,久仰向前輩刀道無雙的威名,特來討教,還請向前輩指定一二。”
向老爺子撚須不答,而是問道:“絕刀?這是你本名?”
“是!”
“名字倒挺有意思……”名聲赫赫的索羅刀,並沒有因為黑衣青年在向府門前的無禮之舉而生怒,至少臉上還很平靜,嗬嗬笑道:“年輕人,為何要挑戰老夫?”
“晚輩自幼練刀,雖資質平庸,但向道之心,可比日月,此番路經淮陰,聽聞向老爺子索羅刀的赫赫威名,特意前來求前輩指點一二,無禮之處,還望前輩原諒。”
“這麽說,你不是來挑戰老夫的武功,而是挑戰老夫的刀道修為?”
向老爺子麵露訝異,目光瞬間沉凝許多,上下打量,重新審視麵前的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絕刀平靜道:“正是。”
“狂妄小輩,就憑你也敢來挑釁老爺?”管家忍不住出聲。向老爺子伸手製止,思忖半響,最後道:“年輕人,索羅刀下,素無生魂,你當真要挑戰索羅刀?刀劍無眼,非死即傷,即便老夫再怎麽小心,你也會有生命之憂,老夫可不是甚麽大慈大悲的菩薩,要是不慎丟了性命,老夫可沒興趣管你。”
聽出了老人的話中,語氣有幾分鬆動的意味,絕刀的眸光愈漸發亮,仿佛有一團烈焰熊熊燃燒,融化了冰川,褪去了麵上一直存在的涼薄寒意。
“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絕刀右手按住滿是花紋的刀鞘,一再用力,仿佛要與腰間的刀融為一體。
“心之所向,九死不悔……”向老爺子喃喃自語,神情恍惚,似乎憶起某些往事,老人盯著黑衣青年半響,倏而自語一句:“有意思……”老人側身拂手,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年輕人,先進府一敘吧。”
“哈哈……”
看到這一幕,楚木登時哈哈一笑,麵帶戲謔,扭頭朝身旁一臉抑鬱的書生說:“無炎,這一局,看來是我贏了,太白樓一席,你可要準備好了。”
書生頹然,喃喃道:“數百兩銀子,該上哪弄啊?”
“多謝向前輩。”絕刀朝台階上的老人恭敬地施禮,忽然抬頭問道:“晚輩有兩位朋友,不知可否與晚輩一齊進府?”
“都進來吧。”
向老爺子點頭答應。
絕刀回頭,看向楚木和秦無炎,往向府大門略略扭扭頭,說了一句。
“走吧。”
“我們?”
倆人一愣,楚木望望四周,再指了指自個兒。
絕刀轉頭,大步登上台階,薄唇微動,遞出一個清冷中帶有一絲笑意的聲音。
“太白樓的酒席,有我一份。”
倆少年聽個真切。
登時,乞丐大笑,書生垮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