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香酒 雍州城

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隻看雍州城。

雍州城。

這座擁有著千年曆史的古城,底蘊渾厚,繁華似錦,在大秦盛世時期,更是名譽九州,而且,大秦太祖皇帝最開始便是在雍州發跡,四百年前在青史留名的大人物,也多有雍州人士,於大秦而言,這片冥冥中有天道隆運眷顧的龍蛇之地,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

半月湖畔有荷花,春風拂柳綠如芽,雕梁畫棟天地納,煙柳花香敵京華。

大秦的盛世繁華,在這座南北交界的雍州城中,可見一斑。

即便值此天下動**之際,雍州之繁華,也並未受到太大的波及。朝廷對雍州的掌控也不似對如今的北境那般無力,因此,雍州城裏的江湖爭鬥雖有存在,但也算不得多大規模,邪魔外道更是不敢在這個龍蛇之地作祟。是以,雍州也算是如今的漫天烽火硝煙裏,難得的一處寧靜之地。

坊間流傳有這樣一句話,雍州聞名天下者有四,半月湖的景,長安街的鬧,紅袖坊的舞,天香樓的酒,此四種並稱為雍州四絕。遊玩雍州,若不到這四個地方,一品其中美妙,這偌大雍州,相當於白來一趟。

其中,天香樓的酒,即是說城中一處名喚天香樓的酒樓,此樓產有一種酒,名曰天香,也不知是何秘方製成,初入喉舌辛辣無比,猶勝三斤辣椒,直透心脾,宛若置身烘爐,過後又唇齒留香,清爽難抑,清香濃鬱似百花香,恍若春風拂麵。兩重極其特別的滋味交融,當真是人間的瓊漿玉液,這等滋味的美酒,喝上一口後想忘記都難。

相傳,一百多年前,有一位鼎鼎有名的大詩人,在天香樓喝過一壺天香酒後,淩空舞劍,賦詩百篇,吸引成千上萬的人,擠在長安街頭觀望,人山人海,一時轟動,此後更成了後世人口中津津樂道的一曲佳話。

天香樓,倚長安街而立,半月湖在不遠處,城郊紫山抬眼可見,如此遠山近水的美景,配之樓中美酒佳釀,吸引了無數文人雅士聚集此地。

白天,雍州的繁華,是一曲喧囂中隱含素雅的高歌,夜晚,雍州城就變成了一座徹夜狂歡的不夜城,尤其是傍晚時分,落日的餘暉映照整座城池,像是披上一層薄薄的紅衫,配以輕風搖曳,如佳人輕舞,雍州城的繁華,才掀開了一角麵紗。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

天香樓二層南邊靠窗的酒桌上,一位約莫三十歲左右的英俊男子獨坐酒桌,一紙折扇置於桌麵。他一襲青衫,翩翩風度,一派文士作派,隻是年入中年,鬢角已有微白,眼角的幾角皺紋如同刀刻的風霜。他執起一個白玉杯,倒上美酒,置於鼻間微聞一下,臉上呈現出一片迷醉之意,笑意盈盈。

“未入喉舌,已沁心脾,這天下美酒,除卻宮廷玉液,凡俗能與天香酒一較高下的,也就北境燕雲產的百花釀了……”

中年文士喃喃自語,神情悵然,似憶起往事,而後仰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嘿,你們聽說了嗎?蠻族的大軍,已經快打到了燕雲關,眼看不日後就突破天門了。”

“嗨!早知道了,幾日前,蠻族攻打留仙關,守將於文宇死守城門,苦戰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不敵敗亡,留仙關一萬五千守城將士盡皆壯烈殉國。”

一陣議論聲傳入中年文士耳中,他扭頭一看,原來是鄰桌幾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推杯換盞,幾巡酒後,高聲談論著近日在北境發生的戰事。

“當年,太祖皇帝為抵禦蠻族而建造的九道關卡,如今已去其五,還剩下燕雲關、定海關、嘉峪關、天門,短短三個月,北境四分之一的國土均已淪陷,北境百姓哀鴻遍野,我大秦山河破碎不支,可悲!可悲!”一名年齡最長的文士聲聲悲戚,說到最後時,雙手使勁拍著桌子,啪啪作響。

“何止啊,北境蠻族作亂,南域天都鎮壓的邪道妖修也在蠢蠢欲動,數百年未曾現世的魔門也漸漸回歸了,江湖勢力爭鬥不休,世家門閥麵和心不合,這天下,怕是難得太平了……”

“眼下北境烽火正熾,我大秦千萬好男兒,當奮勇禦敵,赴戰捐軀,若不是家中父母年老體衰……”清秀俊雅的少年握著拳頭,憤憤不已,隻覺心中鬱結,一時難以抒發。

一名錦衣華服的世家公子神秘一笑,“不然,雖說蠻族此次聲勢浩大,但我大秦豈是這麽容易就會被打敗?朝廷正在商議對策,我聽聞,靖遠軍統帥尉遲靖尉遲將軍已經離京,靖遠軍開拔奔赴北境了……”

“尉遲將軍?方兄,此言當真?”聽到尉遲靖這個名字,俊雅少年眸光一亮,頗是驚喜。

“方棠賢弟朝中有人,消息靈通,這個消息定然不會錯了,尉遲將軍是大秦的常勝將軍,靖遠軍也是作戰驍勇,有尉遲將軍坐鎮北境,料想很快就能平定北境戰亂了。”

幾人皆是麵露喜色。

這時,俊雅少年似想到了什麽事,神色有些黯然,喃喃道:“若是莽天侯仍在世就好了,可恨今朝奸臣當道……”

“禁言!”

名叫方棠的書生閃電般伸手堵住俊雅少年的嘴,往四周掃了一眼,發現沒有引起注意,這才鬆了口氣,低聲喝道:“秦無炎,你瘋了!以後這樣的話,可千萬別胡亂說了。”

“今天難得兄弟幾個聚在一起飲酒,心情可別太沉重了,來,喝酒喝酒!”一人打圓場道,幾人這才重新傳杯弄盞,酒興來時高談闊論,好不愜意。一會,一個乞丐模樣的少年,登上了二樓,乞丐衣衫襤褸,頂著一頭烏糟糟的頭發,拿著個破碗,走到幾名書生桌前,口中可憐兮兮道:“各位大爺行行好,我已經兩天沒吃過飯了,行行好……”

“去去去!滾一邊去!別來擾我們喝酒!”方棠麵露不悅,打斷乞丐的話,看著麵前一張髒兮兮的臉龐,不禁露出一絲嫌惡的神情,“天香樓怎麽回事?竟然放一個乞丐進來乞討……”

“方大哥,算了!”俊雅少年秦無炎於心不忍,眼前這個瞧著隻比自己小些許的乞丐一幅可憐兮兮的模樣,麵容枯瘦,幾天沒吃飯一樣,年紀輕輕生活竟是這般坎坷,心中升起幾分惻隱,他從腰間取出一錠碎銀,放到小乞丐的破碗裏,“兄弟,這些銀兩你拿著,買些幹淨飯菜填飽肚子,日後找些體力活幹,也能改善生活,以後就別再當乞丐了。”

“無炎……”方棠正要阻止,被年齡最長的男子拉住衣襟,向他搖搖頭,示意不要理會。

“謝謝!謝謝這位爺!哎喲……”乞丐點頭哈腰,感激涕零,轉身離去之時,不知怎的,他忽地腳下一崴,驚叫一聲,身子一栽,恰好倒在桌子角上。

“啪啦!”

乞丐這一撞,桌麵瞬間變得杯盤狼藉,酒壺傾倒,幾個杯子被碰翻倒了,酒水沿著桌角灑了一地,一股濃鬱的酒香徹底散開了,飄散四方。

幾人一陣驚慌,迅速起身,方棠一邊快速擦拭不小心被酒水濺到的衣衫,一邊怒聲罵道:“你這叫花子,你怎麽弄的?真是氣煞我也……”

“對不起……對不起!我幫您擦幹淨!”乞丐哭喪著臉,湊到方棠身邊,顫抖著雙手使勁在方棠身上胡亂拂弄幾下。

“哎!你……你……”來不及阻攔,就見自己一身白衣被印上了幾個烏黑掌印,方棠驚聲喊著,情急之下,他用力一把推開乞丐,臉色鐵青罵道:“混賬!小爺的衣服都被你弄髒了!”

“算了,方大哥,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次就算了吧。”秦無炎拉住挽袖就要衝上去打人的方棠。

“客官,這是怎麽了?”

一個小二匆匆跑來,跑到近時才看清狀況,不待客人發怒,立馬推著乞丐走開,罵罵咧咧道:“又是你,還敢偷偷溜進來,下次要再敢進來,打斷你的腿!”

無奈之下,小乞丐一邊驚恐道歉,一邊被驅趕下樓,片刻,掌櫃的拿著壺酒來到桌前,向幾人彎腰致歉,賠笑道:“幾位客官,方才的事,是敝店的疏忽,掃了幾位客官的興致,這壺天香酒送給諸位,就當是敝店的心意,向幾位爺道歉,還望幾位爺大人有大量,多多見諒。”

方棠本想發怒,見掌櫃一臉歉意,賠禮周到,伸手不打笑臉人,不好問責,而且,天香樓背景不一般,不宜過於得罪,他隻好忍住怒氣,拂袖道:“算了,就當我們晦氣吧。”

一番說辭之後,掌櫃離開了,幾人重新坐下,隻是經過剛才的喧鬧後,酒興也去了幾分,酒也變得索然無味,片刻後,幾人結束了這場聚宴,正要結賬時,方棠伸手一摸腰間,發現腰間空無一物,臉色登時大變。

“糟了!我的錢袋呢?我的錢袋不見了!”

幾人愕然,秦無炎狐疑道:“不會吧,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忘記帶了?”

“該不會是剛才的乞丐偷了吧?”另一個同伴提醒道。

一聽此言,方棠立即回憶起方才的情形,可是之前場景頗是混亂,卻也記不清真實情形了,他低頭一看,之前放置錢袋的腰兜印著一個清晰的烏黑掌印,心想十有八九錯不了,臉色陰沉道:“可惡!該死的乞丐!別讓我抓住!”

方棠匆匆告別同伴,往外邊趕去,留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摸不著頭腦。

臨窗的中年文士饒有興致地看著幾人,又瞧見窗外的街道上,一個略顯消瘦的身影左拐右拐,沒幾下就消失在拐角處,不見蹤影,他舉起酒杯,嘴角噙笑。

“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