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驚心動魄
荒草萋萋，冷風蕭蕭，萬籟俱靜，鴉雀無聲，連梁上呱噪的烏鴉都停止了呱呱亂叫，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血魔子心下一沉，頓感不妙，正要開口，隻見烏鴉子大手一揮，咬牙切齒道：“晦氣！晦氣！你這個賊小子，竟然也來雍州了。”
他愣是躲在橫梁上不肯現身，甚至不敢迎向洛木青的眼神，罵罵咧咧：“算老夫倒黴，出門沒看黃曆，撞上了你這個家夥！不幫了！不幫了！哪個都不幫了，他奶奶個熊！”
眾人聞言大喜，雖不明緣由，但烏鴉子真不插手，敵方隻有血老魔和嶗山四雄，己方又多了兩名高手，勝負天平已然再度傾斜。林凡神色一動，哈哈大笑，持劍步步逼近，冷眸殺意更甚方才，一眾捕快見勢行事，將五人團團圍住。
血魔子和嶗山四雄豁然變色，細碎挪步，聚在一起，血魔子神色沉得可怕，對烏鴉子臨陣反水暗恨不已，卻又無法開口苛責。老烏鴉性情古怪，捉摸不透，不可輕易得罪，眼下生死關頭，沒了一個幫手罷了，也不能憑添一個敵人。
林凡、江湖狂生、水月宮的女子，再加上一眾衙門好手，己方五人實難抵擋，還有一個老烏鴉，敵友不明，打下去遲早要交代在這裏……
老魔心思百轉，掃視一圈，森冷的眼神不經意落在躲在眾人後麵的楚木身上，一瞬後，又快速收回。
對此，楚木渾然不覺，忙著照看重傷的老李頭。老李頭傷勢不淺，受了馮四海蓄力十足的一拳，五髒六腑差點移了位，白發淩亂，氣息不穩。
片刻的審度後，林凡率先出手，掌間一抖，劍尖如同蟬翼一般顫動，冰冷淩厲的劍氣倏然湧向老魔，口中大喝：“血魔子，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他一動，所有人都動了！
洛木青腳尖輕輕一點，化作一道魅影，從右側攻向血魔子，紙扇嗡嗡作響，如同堅不可摧的鋼鐵，空氣中泛起點點漣漪，暗勁洶湧一刻不停。
眾捕快齊聲大喝，揚起大刀攻向嶗山四雄，默契地將血老魔與嶗山四雄分隔開。
“老夫縱橫江湖數十載，豈會栽在爾等手裏？”老魔厲聲大喝，一雙血眸戾氣大盛，雙掌翻動，雄渾似海的掌勁綿綿不絕，掌影重重，竟同時攔下了二人的招式。
林凡劍招一變再變，劍光凜冽，快如流星逸電，處處對準了老魔的要害之處，逼得老魔狼狽不堪。同時，洛木青掌中一柄紙扇飛舞，不再是易毀易折的硬紙脆木，而是變成一柄柄寶劍利刃，倏而從南飛來，時而又向北而去，來無影去無蹤，防不勝防。
二人初次聯手，卻有著一種難言的默契，血魔子漸感吃力，一時間驚怒交加，之前與林凡一場打鬥，耗去不少真氣，而今漸感力竭，氣息也逐漸不穩，往日精奇絕妙所向無敵的血魔掌衰弱了三分。
“血魔大法！”
老魔狂吼一聲，赤發根根豎起，血光駭人，他有感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這倆人生生耗死，於是乎，在林凡劍招變換的刹那，他瞅準時機，拚盡全力一掌震飛林凡，腳下奇妙的一個挪步，瞬息掠至洛木青麵前，距離不足三尺，舉掌拍向前方，一雙蒼老的肉掌恍若滲血，竟散發著一縷縷妖異的紅光，掌風淩厲，凶猛向前，恍惚間，竟仿佛有一片血色海洋泉泉湧出！
“洛大哥！”一直密切關注戰局的楚木，眼見洛木青就要中招，不由得驚呼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洛木青不畏不懼，同樣一掌送出！
嘭！
兩個身影同時倒飛出去，血魔子轟然震退，連退數步堪堪止住身形，看著同樣被震飛數步的青衫文士，眸中驚駭之色一閃即逝，暗想：此人真氣內力竟如此之強，武功招式也甚是可怕，倘若單打獨鬥，孰弱孰強尚是兩說，更別說再加上一個林凡了，此地不宜久留，再不走勢必要被生生耗死。
餘光一掃，他縱身飛空，袖袍一揮，勁風拂掃，掀起佛台上幾塊巴掌大的碎石，簌簌擊向二人。
“老魔，哪裏走？”林凡橫劈一劍，劈碎飛來的數塊碎石，腳尖在梁柱上一蹬，借力飛空，追向老魔，一抹寒光似水，牢牢鎖定了老魔的頭顱！
“啊！”
隻聽得一聲慘叫，嶗山四雄中的老三被快速臨近的血魔子一把抓起，奮力扔向林凡，驟然間的變故突起，他一著不慎，躲閃不及，被林凡天外一劍生生刺穿心髒，砰的掉落地上，渾身抽搐幾下，完全失了氣息。
“老三！”
“三哥！”
馮四海三人頓時兩眼通紅，悲痛大吼，奈何仍在戰鬥中，根本無法抽身。
“老賊！”
林凡寒聲大喝，他完全沒想到這老魔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地舍了同伴的性命。
“小子！讓爺爺好好瞧瞧你！”血魔子怪叫一聲，人在半空，如同一頭禿鷹俯衝而下，竟是衝往楚木的方向，電射而來。
僅是刹那光景，一團紅影瞬息抵至楚木麵前，快到眾人完全反應不過來，隻見血魔子張口大笑，臉上的褶皺都快堆在了一起，他露出一排滲血的獠牙，血紅色的眸子冒著騰騰煞氣，猩紅的光芒忽閃忽滅，看起來十分的興奮，整個人猶如厲鬼一般，好似那餓了十幾天的猛虎，正是饑腸轆轆之際，突然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麵前。
這是一種對鮮血的極度渴望！
此時此刻，楚木的心情別提有多害怕了，尤其是迎向血魔子充滿了嗜血的眼神，更是心頭悚然，活了十六年，他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眼神竟是這麽嗜殺嗜血，像野獸一般對鮮血有著極其強烈的欲望。
正是這一刻的心神震動，導致他做不出任何的防備，隻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電光火石間的變故，任是誰也無法預料到，另一邊的洛木青不禁大驚失色，方甫被血老魔全力一掌逼退，已然退到了東邊的角落裏頭，此刻，縱是他輕功無雙，也根本來不及阻止老魔。
“老魔敢爾！”他情急大吼，掌中折扇如蟬翼鳴動急速旋轉，帶起一陣陣猛烈旋風，一抹光芒仿佛穿透了虛無的空間，飛速擊向老魔的頭顱！
“老魔！”
林凡同樣驚怒交加，被老魔用陰險招數阻了一下，這短短瞬間，他也無法追上老魔。
距離楚木最近的是老李頭，對於血老魔突然間的動作，他同樣反應不過來，待反應過後，他驚得目呲欲裂，不顧重傷，右手直接抓起大刀，往老魔狠狠砍去。
隻是，這似乎遲了一些！
眼見老魔就要得手，楚木呆呆愣愣，一動不動，不是不想動，而是他被老魔可怕的氣勢壓製，整個人動彈不得，好似背負著一座擎天巨嶽，隻能無助地看著一張帶著猙獰笑意的蒼老臉龐在瞳孔中逐漸放大。
或許是臨死之際，仿佛眼中的景象都發生了變化，漫天的火光，交織著鮮紅亮眼的血跡，淒慘的麵容、無根的浮萍，在血色的海洋中隨波逐流。
突兀間，一切都變了！
大雪紛飛，銀裝素裹，天空下起了朵朵晶瑩雪花，雪花涼涼，撲打在臉上，冰冷中卻又仿佛帶有一絲溫暖，高山流水，白雪皚皚，無窮無盡的白色世界中，一株梅花樹傲雪獨立，淩寒綻放，高貴秀氣，肆意綻放著遺世獨立的芳華。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一株寒梅從中過，斬雪不盡不複還，老魔前進的步伐陡然止住，枯槁的手掌距離楚木就差三寸距離，但卻是無法再進一步了。玄鐵錚錚，將其生生逼退三步外，得意猙獰的笑容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他轉眸望向右邊。
一道倩影，執劍而立，素雅清淡，勝似寒梅。
出手的人，是梅月清！
這位水月宮弟子，一直在觀戰掠陣，沒有參與圍攻血魔子，在這關鍵時刻，成功救下了楚木。
“叮！”
折扇攜裹萬鈞之力而來，老魔後背突遭猛擊，身形劇震，控製不住，張嘴一噴，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洛木青含憤出手，使出了十成功力，雖然老魔最後關頭避開了些許，但折扇還是擊中了他的後背，一股堪比山崩海嘯、火山噴發的霸道勁道，摧肌斷骨，直接摧毀了老魔護體真氣，擊斷其數根骨頭。
若非老魔修行多年，一身武功確實了得，這一招，足以要了他的命！
“賤人，壞我好事！”血老魔跌落到地麵，不自覺踉蹌幾步，強自止住身形，他怒極咆哮，眼神因極度的憤怒變得更加狂暴嗜血。他本意是想抓住那個在場唯一不會武功的少年人，以此脅迫眾人，安然退離破廟。為了擒下楚木，他鋌而走險，暴露後背罩門空檔，因而硬生生受了洛木青一擊，偏偏被半路殺出來的梅月清截下，致使功虧一簣，還因此受了重傷。
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這個一直不曾出手的水月宮女子！
千番籌謀付東流，萬般算計皆成空，如今以這重傷之軀，老魔根本無法應付兩大高手的聯手！
後方，兩個身影如流星般飛空而來，血魔子心下大駭，從未有過的恐慌逐漸蔓延占據心靈，眼見梅月清又是一劍刺來，他神色變幻不定，咆哮道：“老夫縱橫天下，生裏來死裏去，你們這些小輩，以為這樣就能取了老夫的性命？”
無人回應。
梅月清起手一劍，劍招奇特，弧形微勾，凜冽劍光一點點融入月色中，一刻的光景，真猶如朵朵梅花從天落，寒梅夾雪賽三分。
“狗賊受死！”老李頭暴怒大吼，雙目如電，額頭上的猙獰刀疤直抖，手中大刀直落，力劈華山，朝著老魔力劈而下！
“血魔大法，血弑天下！”
老魔長嘯一聲，妖異的血光一點點在掌中綻放，仿佛鮮血匯聚成流，刹那間，玷汙了月色，染紅了梅花。片片梅花在半空粉碎，化成點點光華散落，梅月清俏臉陡然一白，三尺青鋒脫手而出，本就身受重傷的老李頭，更是不堪一擊，大刀電射而去，整個人被狠狠擊飛出去。
“咻！”
拚死的一擊得手，血魔子再也顧不得其它，縱身跳出門外，如急電掠去，竟是要逃走了，林凡急施身法，緊隨而去，大喝：“老賊哪裏逃！”
洛木青飛身接住即將撞到梁柱上的老李頭，運掌往其體內輸入真氣療傷，片刻後，收掌凝視在黑暗消失的兩個身影。楚木見老李頭奄奄一息的模樣，嚇得六神無主，帶著一絲哭腔道：“老李頭，你怎麽樣了？老李頭……”
“咳咳，喊什麽喊，死不了……”老李頭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沒好氣道，勉強睜大了些眼縫，恢複些許氣力後，習慣性地一巴掌拍在楚木的腦袋上，“你是不是沒帶腦子出門，剛才不知道要躲一下？”
洛木青瞧出了楚木和這個衙門捕頭關係不一般，出言安慰：“放心吧，沒什麽大礙。”
話完，梅月清走到洛木青身邊，洛木青見她麵色不佳，心知血老魔垂死掙紮的拚死一擊，她肯定受傷不淺，放緩了語氣，柔聲道：“怎麽樣了？”
“無礙。”梅月清收劍回鞘，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麵頰紅霞飄起，浮起一抹病態的嫣紅。不知是因傷勢而起，還是因為聽到了麵前男子難得一見的溫柔一刻。
“謝謝梅姐姐！”
楚木向梅月清恭敬地行禮，若不是梅月清出手，剛才他鐵定要被血魔子抓住了。
“楚小兄弟，以後可得機靈點了。”梅月清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丹藥遞給老李頭，“這是我師門獨創靈丹，治療內傷外傷都挺有效。”
老李頭連稱道謝，接過丹藥一口服下。
這邊了事，那方也結束了戰鬥，嶗山四雄，眼下少了一個，又見主心骨血魔子重傷而逃，懼意橫生，心氣浮躁，幾個回合後皆被眾捕快拿下了。
一道人影從門外飛入，眾人一看，是去追擊老魔的林凡回來了，他巡視眾人一圈，在地上躺著的四位捕快的屍身上停留片刻，最後微低著頭，不甘道：“對不住了，讓老魔逃走了。”
洛木青微微一歎，看來血老魔氣數未盡，命不該絕，這樣子都能逃走，轉念一想，又道：“將軍無需自責，老魔受了我全力一擊，又強行施展獨門秘術，傷勢鐵定不淺，沒有一兩個月的調息療傷，他翻不了身，下不了床。”
“說來，今晚多虧了兩位仗義出手，否則我等難逃一死，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林凡點點頭，鄭重行禮道謝，今晚的抓捕行動周折四起，險象環生，若非這一男一女出現，而今倒在地上的，就不止是四名衙門捕快了。同時，他也對洛木青一身莫測武功感到駭然欽佩，這位看上去隻比自己大幾歲的青衫文士，武功之高，匪夷所思，竟能與血老魔平分秋色，這不得不令他感到萬分驚訝。
“血老魔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將軍無需掛懷。”洛木青急忙回禮，眼神有些古怪。他為七彩琉璃燈而來，這位年輕將軍又誓死護寶，眼下和睦，幾日後怕就勢同水火了。
屋簷角落，伴隨著烏鴉一聲呱噪，一道戲謔的聲音落下，“沒意思，好生沒意思，這麽多人聯手，都能讓血老魔跑掉？真是一群酒囊飯袋！”
林凡麵色一沉，喝道：“你說什麽！你也算是血老魔的同夥，不如你也來試試？”
對於烏鴉子的譏諷，洛木青不見惱怒，反而折扇輕拍戲謔一笑，道：“老烏鴉，你方才似乎想幫著血老魔對付我們？嗯……下次，我一定和她好好說道說道。”
烏鴉子一聽，頓時大喊大叫：“哇！你這個小子，老夫就知道撞見你準沒好事，哼哼！你再敢要挾老夫，老夫把你藏的那些寶貝都偷走信不信？”
洛木青大笑：“老烏鴉，你要能從我這盜走任何一個物件，我認你做師傅。”
老烏鴉白眼一翻，哼聲道：“算了！老夫懶得跟你閑扯這些，走也！”
“呱呱呱……”
一隻烏鴉如箭般從黑暗中飛出，迅疾如電地飛出了破廟，梁上黑漆漆一片，再無動靜。
“我們也走吧。”
洛木青說道，事情已了，他們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楚木擔憂地看著老李頭，道：“大哥，梅姐姐，你們先走吧，我留下來！”
“行！”
洛木青點頭，與梅月清相視一眼，正要踏出門外，一直注視著洛木青的林凡，突然道了一句。
“閣下……是否也為琉璃燈而來？”
洛木青輕聲一笑，置若未聞，頭也不回，執著折扇的手向上擺擺，隨即與梅月清聯袂踏空而去。
皓月高懸，月色清輝，終於是拂掃掉了破廟所有的黑暗，將廟裏廟外照了個通亮。
楚木扶著老李頭，眼神無意間落在殘缺的佛像上，佛像半截身子沒了，灰塵滿覆佛身，倒是一雙佛眼通透明亮，不染纖塵，莊嚴悲憫，仿佛在為世人苦難而悲痛。
楚木深深呼出一口氣。
這一夜，真是……驚心動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