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邪魔作祟

雍州衙門。

堂上,案板上堆滿了一摞摞卷宗,知府程之敬埋頭案上,忙得焦頭爛額,他雙手捧著一卷下屬呈上來的卷宗,盯了幾眼後放下,又拿起桌上另一卷卷宗,剛一打開,看了幾行字,麵色變化,沉得能滴出水來。

“反了!反了!”

他氣得一把丟掉手中卷宗,猛地一拍案板,怒氣衝衝,胸膛起伏不定,氣得不行。底下,一眾捕快、師爺深深低著頭,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很久沒見到過大人這麽生氣了。

程之敬煩躁不堪,在堂上來回踱步,“城西城隍廟、城北野樹林、東門……都死多少人了?全都發生在這兩三天,雍州城什麽時候成了索魂的酆都?嗯?”

最後一個字語調忽然拔高,尖銳的就像是有一把錘子猛地錘擊在一眾下屬的心上,嚇得他們渾身一抖,頭埋的更低了。

見狀,程之敬氣不打一處來,右手直抖,指著下屬們罵道:“你們……你們這群酒囊飯袋,到底是怎麽辦事的?你們說,是外來的邪魔賊子所為,可查了兩天,你們連根毛都查不出來,你們腦子是落家裏沒帶?還是根本沒有腦子?”

哪有人回應,這時候回話就是撞槍口。堂下眾人心裏也是叫苦不迭,這一切能全都怪到他們頭上嗎?這些大案,本來就很難查,最關鍵的是,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江湖人士,本就是官府的克星。

千年繁盛賽天庭,雍州十裏似仙境,這座大秦重城的太平日子實在太久了,久到驟然間攤上這麽大的案子,官府一時也束手無策。

程之敬氣極,憤怒拂袖,重新坐回椅子上,身子半傾,右手撐著半邊腦袋,使勁按壓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他已經兩天沒合過眼了,不止是身體上的疲憊,更是心靈的疲憊。

自打七彩琉璃燈入了雍州城,三天來,城裏發生了數件人命案子,俱是大案。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民意沸騰,連打更夫都不敢半夜出門。這個勢頭再不止住,讓上頭知道了,這雍州知府的位置,他也坐不安穩了。

幾件凶殺案裏,死者大都是帶刀佩劍的江湖人士,也有平民百姓。凶手是誰?衙門上下,誰都知道凶手隻可能是為了七彩琉璃燈而來的某些江湖客。

知道,但抓不到。

既不知道凶手麵容,又不知其行蹤,該怎麽抓?拿什麽抓?

所以,程之敬才氣成這個樣子。

“老李呢?”程之敬聲音略帶沙啞,心灰意冷的語氣裏透著濃濃的疲憊。

片刻的寂靜,師爺走上一步,壯著膽子回答:“總捕頭帶人去城隍廟了,說看看能查出什麽蛛絲馬跡。”

程之敬一言不發靠在椅子上,疲憊地合上雙眼。

任職雍州知府也有七八年了,宦海沉浮,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關係,能坐到雍州知府這個位子,已然是隆運眷顧。他不求做一個清官好官,隻求無功無過。隻要安安穩穩再過兩年,他就能舒舒服服地辭官歸鄉。

可偏偏在快要功成身退的時候,撞上了這等大事,陷進了以往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困境。

天下各地,哪天不死人,死一個兩個,算不得什麽。可城裏頭一下子死了幾十上百人,樁樁件件,慘絕人寰,壞就壞在,衙門至今毫無應對手段。這要是讓和他一直不對路的雍州監察司錢大人將情況呈上了京師朝堂,丟掉烏紗帽事小,怕就怕聖上龍顏震怒,將他革職查辦,株連程府。

雍州這塊龍蛇之地,畢竟是太祖皇帝的祖地,不比別處,動不得、亂不得!

“程大人。”

衙門口,一位英俊的青年大步走進堂內,著一身銀白甲胄,如同一匹雪白神龍,威風凜凜。

“林將軍。”程之敬睜開眼睛,看清來人麵容後驚得跳下椅子,三兩步走到堂下,正了正衣襟,朝林凡將軍躬身行禮,態度放得很是恭敬。按說,他年長林凡三十來歲,不該這般卑躬屈膝,可官道一途,哪有什麽輩分可言,全憑官職高低說話。麵對這個大秦軍部最年輕的將軍,他是一刻不敢怠慢,這幾日像供佛一般好生供著,一心想與這位前途無量的將軍扯上點關係。

林凡擺擺手,直接道明來意:“程大人,我聽聞這幾日城中多有凶殺,必定是有邪魔外道混進了城中,他們的目標隻可能是七彩琉璃燈,我希望大人增派半月湖的守衛。”

“這……”程之敬遲疑,心道:上千兵力駐守半月湖,你還要怎樣?老子都火燒眉毛了,你就隻顧著七彩琉璃燈,要不是你押著那破玩意兒中途換道改程,怎麽會吸引那些目無王法的邪道魔修通通來了雍州,城裏又怎麽會有邪魔作祟、濫殺無辜。

盡管心裏叫苦不迭,臉上卻不敢表現絲毫不滿,程之敬深吸一口氣,麵露難色,“將軍,這雍州守軍的兵馬調動,基本交由戍兵所管製,下官無權幹涉啊。增派守衛一事,將軍還得和戍兵所諸位指揮使大人言明。”

雖貴為知府,領導一城,但軍隊方麵,他隻是名義上的總指揮使,掛的是個虛銜。實際上,雍州守軍方方麵麵都歸由戍兵所管製,哪輪得到他說一不二。

幾天前,為了神龍營的調動,他拉下老臉,磨了戍兵所的三大指揮使半天工夫,才要來了神龍營的七百兵卒。再要調動兵馬,鐵定會被監察司揪著此事,上稟朝廷,彈劾一個濫用職權之罪,就夠他焦頭爛額了。

“程大人,戍兵所三位指揮使什麽德行,大人也該清楚才是,所以我才拜托到你這啊。”林凡黑色的眸子冷芒乍現。他今早去到戍兵所告知此事,三個指揮使顧左言右,一味打太極,就是不肯增派兵馬,偏偏他還動不得怒。他雖是將軍,職位高於一城的戍兵所指揮使,但此次是秘密出行,並非奉旨受命,他無權過問,更無權調遣戍兵所的守城軍士。

其實,這隻是表麵原因。追根究底,還是朝中派係複雜,雙方背後的廟堂權貴不對路啊……

京師的某些貴人,似乎並不希望這宗上古聖物落入稷下學宮的口袋。

否則,區區一城戍兵所指揮使,怎麽可能會輕易得罪一位年紀輕輕官途坦**的將軍。

聽出了林凡語氣裏顯而易見的惱怒,程之敬心裏甚是不悅,但還是強忍住說:“將軍,您這就是在為難下官了。況且,半月湖駐紮上千將士,誰有這麽大的能耐,能擊潰上千將士劫走琉璃燈?”

林凡緊抿薄唇,眸子如黑曜石般漆黑,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以目前這種守備規模,的確可以稱得上萬無一失。但一連兩天,他心裏總有一股不安感,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冥冥中有大事即將發生。這種無來由的直覺,在戰場上救了他很多次。

“大人!”

這時,一個捕快匆匆跑進來,衝到程之敬麵前,氣喘籲籲道:“不好了!大人,出事了,城北一處廢棄宅院裏又發現了幾具屍體,死法淒慘,估計又是江湖邪派所為,李捕頭讓我速速請大人前去。”

堂上眾人瞬間炸開了鍋,程之敬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一股戾氣直衝天靈蓋,“混賬!混賬!這些殺千刀的邪魔外道,是要造反了!格老子的!”

程之敬麵色陰沉如同萬載寒冰,也不管林凡將軍還在場,快步走出衙門。眾捕快差役匆匆跟上,林凡低頭想了一會,旋即尾隨眾人走出衙門。

——

同福客棧。

洛木青正要踏出客棧門口,碰到了至今方才歸來的楚木,白衫褶皺,風塵仆仆,他上下瞧了幾眼,問道:“怎麽回事?你昨晚是去哪來了?”

“洛大哥,幫幫忙啊!”楚木語氣急切,拉著洛木青的袖子。

“別急。”洛木青大皺眉頭,拉著楚木坐到一張空桌上,倒了杯茶水,遞給楚木,“有什麽事慢慢說。”

楚木仰頭咕嚕幾聲,大口喝完茶水,感覺喉嚨嘴巴的幹燥解了許多,掃了一眼客棧內四周,湊過身子,低聲道出昨夜所遇之事。

聽完後,洛木青神情愈加沉重,眉關緊鎖,他左手中指劃動,一格一格地慢慢合攏紙扇,露出思索的神情。

“魔門女子……鎖龍幫……”

洛木青默默沉思,魔門要兩大黑道幫派火拚,意欲何在?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魔門的目的,自然隻有七彩琉璃燈。可是,收伏鎖龍幫,不是為了人手幫忙,反而要火拚無關的另一大幫派?

製造混亂?

這種混亂,再怎麽亂也亂不到半月湖,根本破不了神龍營的銅牆鐵壁。

“洛大哥,你可否救救秦無炎?我擔心他會……”楚木道。

洛木青暫時放下心中思緒,搖頭道:“雍州城這麽大,上哪去找那名魔門女子?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我聽你所言,這個魔門女子應該不會加害那個書生,多加注意吧,有消息我會出手救人的。”

既然洛木青這麽說了,楚木也不好再央求,隻好點點頭,默默祈禱秦無炎平安無事。

門外,兩名男子搖頭歎息走進客棧,聯袂走過楚木二人身邊。

“聽說,今天又在城北的一處宅院裏發現命案了,哎,這都死了多少人了,我最近都不太敢出門了。”

“就是啊,衙門也不見動靜,到底還管不管咱們老百姓了,哎,這日子沒法過了。”

聲音沒有刻意放低,二人聽了個真切。

洛木青端茶的動作一頓,眼神瞬息變得複雜。為了七彩琉璃燈,各方江湖勢力雲集雍州,這些命案,多半要麽是江湖仇殺,要麽是邪道魔頭所為,官府也束手無策,拿這些江湖客沒辦法。案犯不僅武功高強,而且來無影去無蹤,躲在偌大雍州城裏,一時半會,哪能輕易抓捕到?

俠以武犯禁,這就是江湖與朝堂的對立麵。尤其是在這個動**的時代,尤為嚴重。

“走吧!去看看!”

洛木青起身,淡淡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