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恐怖預感

在派出所的協助下,吳鵬在本市的落腳點被找到,他人卻“失蹤”了。

吳鵬在玉山路一帶開了家網吧,他平常就住在網吧樓上。據他雇用的店員回憶:吳鵬這陣子顯得特別煩躁,經常不在店裏,還總無端發火。8月21號(於梅被殺的前一天),他突然說要去外地幾天,但是去什麽地方、去幹什麽都沒說,隻是叮囑他們一定要看好網吧,從此便人影無蹤,打他的手機也總是不在服務區內。

吳鵬在8月20號去律師事務所找過於梅,時隔一天便從網吧出走。緊接著,8月22號於梅便被殺。3個時間點如此接近,好像有著一定的關係,但也可能隻是巧合。吳鵬到底與於梅的死有沒有關係?他是真的由於私人原因去外地,還是有預謀在殺人之後躲藏起來或者已經潛逃了?這一切的疑問,恐怕隻有找到吳鵬之後才能得到解答。

吳鵬不是本市人,隊裏向他的原籍地以及本市各分局下發了協查通報,並且讓方宇留在網吧蹲候,以防他突然回到網吧。

經了解,吳鵬在本市沒有親戚,也沒有什麽朋友,離開律師事務所之後,與原來的同事也沒再聯係過。他平日都隻是待在自己的網吧裏,不怎麽出去,除了網絡遊戲也沒什麽其他嗜好,對自己的員工和客人也都很和氣。不過在調查中發現吳鵬曾經坐過牢,他也是因此被律師事務所辭退的,可這件事情完全是由於他自己的原因所致,跟於梅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吳鵬被辭退緣於他在3年前接手的一樁官司,官司的當事人劉某由於涉嫌強奸某賓館服務員被提起訴訟。劉某的父親是本市一家地產公司的老板,財力雄厚,願意出大價錢幫兒子洗脫罪名。吳鵬一時起了貪念,竟聯手劉某的父親私下與受害者本人及其父母偷偷進行接觸,利用教唆利誘等手段誘使受害人在法庭上更改證詞,致使劉某被判無罪釋放。

經此一回,劉某並未收斂,僅僅過了3個月,他又以相同的手段強奸了一名啤酒促銷員,再次被警方逮捕。這次的案子證據確鑿,他本人也供認不諱,而且不知道什麽原因他連先前的那個案子也一並供了出來。最終劉某本人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還牽連律師事務所受到警告處分。吳鵬更是被取消了律師資格,並被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後由於在服刑期間行為表現良好,提前半年獲釋。

吳鵬是隔天上午10點多鍾的時候出現在網吧的。

他看上去一臉疲累,衣服皺皺巴巴的,背著一個雙肩包,渾身上下給人一種油膩膩的感覺。

老徐正好趕來換班,便和方宇在服務台前攔住吳鵬並亮明身份。

吳鵬很意外:“你們……找我?”

“我們想找你核實點兒事情。”徐天成說。

吳鵬四下看了看,指著樓上,說:“要不,去我房間裏談吧?”

“行。”徐天成點點頭,和方宇隨吳鵬到了樓上。

吳鵬的房間很小,設施也很簡單:一張單人沙發床,一個簡易的帆布衣櫥,床頭擺著一個小冰櫃,既可以冷藏飲料又可以當作床頭桌來用。好在門邊還有兩把椅子,徐天成和方宇就坐到了上麵。

吳鵬從冰箱裏拿出幾瓶礦泉水,二人搖手表示不需要,吳鵬便自顧自地打開一瓶,坐到**喝起來。

看吳鵬喝得差不多了,徐天成問道:“這幾天你去哪兒了?”

吳鵬舔了舔嘴唇回答:“北京。”

“去北京幹什麽?”

“我媽媽在北京做手術,我去照顧一下。”

“你媽媽?她怎麽了?”

“她……”吳鵬嘴唇抖動了一下,眼圈有些紅,“她得了嚴重的腎病,必須做換腎手術。”

“哦。”徐天成沒有繼續發問,待吳鵬情緒平複了一些,才問道,“你認識於梅嗎?”

“認識,怎麽了?”吳鵬點點頭,一臉詫異。

“本月20日你去律師事務所找過於梅吧?”

“是啊,我去找她借錢,她沒借。”

“於是你就懷恨在心殺了她?”一直悶聲不語的方宇突然插話道。

“什麽!你是說於梅被人殺了?”吳鵬瞪著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副驚呆了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兒,他緩過神來,急著問道:“她是哪天被殺的?”

吳鵬做過律師,對警察的辦案方式比較了解。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已經成為警方的懷疑對象,能夠證明自己清白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拿出不在場的證據。

“8月22日。”方宇答道。

“噢,我人已經到北京了。那天是我媽媽做手術的日子,手術從下午3點持續到晚上11點多,這期間我一直在醫院陪著父親等結果,不信你們可以到醫院查查。”

“你媽媽叫什麽名字,在哪個醫院做的手術?”

“她叫曾雪娥,醫院是武警總院。”

聽完吳鵬的回答,徐天成衝方宇使了個眼色,方宇心領神會地從兜裏拿出手機,起身走出房間。

方宇在電話裏將吳鵬的情況向程巍然做了匯報,程巍然立刻吩咐內勤打電話向武警總院的保衛處核實。

此時,坐在屋子裏的徐天成和吳鵬都放鬆了不少。說了幾句閑話後,徐天成突然話鋒一轉:“聽說那天你去找於梅的時候你們拌了幾句嘴,是因為什麽?”

吳鵬一愣,神情又緊張起來,掩飾說:“沒什麽,沒什麽。”

“不會吧,你們之間是不是還牽扯到了別的事情?能和我說說嗎?你做過律師,應該清楚任何線索對我們都可能會有幫助。”吳鵬的樣子讓徐天成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事兒,便耐心開導他。

吳鵬低頭擺弄著礦泉水瓶子,片刻之後,他擰開瓶蓋將裏麵的水一飲而盡,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說道:“好吧,反正人都死了,你們想聽那我就說說吧。我想你們一定已經知道我坐過牢,坐牢的原因想必也很清楚。其實我隻不過是個提線木偶,於梅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由於那起強奸案罪犯的父親本來就是律所的大客戶,並且在那件案子上又願意額外付出一筆讓人無法拒絕的律師費,所以於梅便一步步指使我去接觸、誘騙受害人,最終讓犯罪人逃脫罪責。

“後來出事了,於梅找到我,提出給我20萬,讓我一個人把案子扛了。我一開始沒同意,她便威脅我,說我拿不出受她指使的證據。再說即使將她牽扯進來,我一樣還是要坐牢,而且以後也當不成律師了,還不如拿上20萬,也好給自己將來留個活路。我想想也是那麽回事兒,就同意了。坐完牢出來,我就用那20萬開了這家網吧。”

“於梅竟然是這種人。”徐天成歎道,“那你怎麽又去找於梅借錢?”

“幾個月前我媽查出得了腎病,醫生建議她換腎。前段時間院方在北京找到了腎源,可是手術費需要50萬。我父母東借西借湊了30萬,我想盡了所有辦法也就隻湊到10萬,還差10萬。我本想把網吧盤出去,可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買主。萬般無奈之下,也正好那天我去火車站訂票的時候路過律師事務所,就想試著問於梅借點兒。可於梅誤會了,以為我要敲詐她,還沒等我說完便火冒三丈,指著我的鼻子數落了一頓,說我是想拿上次的案子訛詐她。最後她還威脅我說,如果我再去糾纏她,她就把我再弄進監獄去。”

“你恨於梅嗎?”徐天成問。

“咳,”吳鵬苦笑一聲,“說實話,恨過。不過坐了兩年牢我也想明白了,我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其實怪不得別人,要怪也隻能怪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而我卻選擇了違背自己的信仰,選擇了違背職業道德,漠視法律。也許都是報應,讓我媽媽得了那種病。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找個好買主把網吧賣了,回到媽媽身邊好好孝敬她。”說著說著,吳鵬的眼圈又有些紅了。

徐天成回到隊裏徑直去了程巍然的辦公室。程巍然正在看一份傳真,見徐天成進來,招呼他坐下並順手將傳真遞給他。傳真是武警總院發過來的,內容證實了吳鵬的口供。

“看來這條線也斷了。”程巍然有些惆悵地說。

“那倒也未必,還是有些收獲的。”徐天成放下傳真,將於梅指使吳鵬的經過詳細複述了一遍。

“這麽說於梅也不是什麽好人?”程巍然說。

徐天成點點頭,說:“看來我們現在的偵破方向還是對的,於梅肯定不是偶犯,她前夫也提過她這方麵的問題,時間長了總會出事,她的死可能真是官司糾紛引發的報複所致。”

“對,不過我們要擴大範圍,對律所近年來代理的所有官司都要進行查閱。”程巍然說。

“我這就把老馬派過去。”徐天成應道。

嚴格來說,行為證據與心理痕跡分析還隻是一種推測,不是科學,與一線刑警嚴格遵循證據的偵破方式相比顯得過於抽象。所以在決定將自己的分析匯報給程巍然之前,戚寧私下做了一些實際證據的搜尋。

她讓方宇幫她在數據庫和公安內部網裏查了一圈,結果與先前隊裏資料顯示的一樣——春海市乃至周邊城市在近幾年時間裏,都沒出現過與景程花園殺人案相類似的犯案手法,不過這個結果並沒有動搖戚寧的想法。

未發現相似案例並不意味著凶手以前沒作過案。連環殺手也需要成長,會有一個從單純享受結果逐漸發展到享受過程的過程。大多數連環殺手的第一次殺人,都是因為積壓的憤怒情緒在某個突發事件的作用下瞬間爆發,從而失去理智衝動殺人,沒有預謀,過程很短,當然也就不會有同樣細致的現場布置。

這兩天戚寧又將案件資料反複看過幾遍,可以說每個細節每個畫麵都深深地印在了她腦海裏。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自己的判斷,隻是有一個遺憾——沒能去案發現場看一看,否則可以提交更多的證據來確認她的結論。

凶手絕不是第一次作案,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在辦公室裏斟酌了很長時間,戚寧還是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支隊長辦公室。程巍然正伏案寫一份材料,當戚寧說想和他探討一下案子時,他沒有多問,也未停筆抬頭,隻微微點頭。

戚寧將自己這兩天的分析結果原原本本、詳詳細細地一股腦說了出來,她自認為已經很生動,很有說服力。戚寧滿懷期待地望著程巍然,以為他會提些問題讓自己來解釋,不想程巍然隻是微微抬了下頭看她一眼,淡淡地說:“說完了,那就回去吧。”

就像將一塊石頭扔到大海裏,自己用盡全力,卻沒有激起任何波瀾,戚寧頓感失落,走出房門時心情非常沮喪。

可程巍然此時卻放下手中的筆,抬頭凝視著戚寧的背影,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凶手第一次作案是不會那麽從容、冷靜、不留一絲痕跡的,而他也同樣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件案子並沒有結束,凶手還會繼續下去。

如果可以選擇,程巍然倒是很希望他的直覺和戚寧的分析都是錯的,否則就意味著法醫室又會多出一具屍體!不,也許會是很多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