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無能之輩
深更半夜的,一府主母竟會在半夜哀嚎。
這曲雲在謝家,到底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長公主看向謝鼎,聽到這裏,她已經是麵無表情,臉上看不出一絲憤怒,可她雖未說話,卻能品出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
她扶了扶鬢角,淡淡道:“本宮之前與阿雲小聚,見她手腕上有勒痕,阿雲並未明說是你,但本宮心裏有數,翌日京衛指揮使黃章便在早朝上以軍械之事彈劾了你,本宮以為你會收斂,沒想到是變本加厲。”
謝鼎抖如篩糠,隻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一句:“我沒有……”
不知為何,溫魚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但是具體哪裏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因為目前看來,都是合理的。
謝鼎貪汙軍餉,這窟窿太大了他補不上,又不能明目張膽的去補,便想到了這個陰招,他是兵部尚書,多少雙眼睛盯著此事,他一是不能自己去幹,二是——假設不是他親自動手,那以後就算是真的敗露,也大可以推到劉曼身上去。
看他剛才的反應,他的確是動了休妻甚至殺妻的心思。
謝鼎在朝為官多年,又不是那等優柔寡斷的平常人家,曲雲如今是無父無母的女子,若是被他休妻,她能回哪去?下半輩子不是長伴青燈古佛便是投湖跳井來個幹淨。
他若是真愛劉曼,便會幹脆殺了曲雲,夫人若身死,丈夫有兩年的喪期,這兩年時間裏不能納妾也不能續弦,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劉曼過上兩年的夫妻日子。
可劉曼真的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幹淨嗎?曲雲走了,她就是府裏唯一的女主人了,是不是主母也不重要。
“不知道?那現在既然想不起來,便去牢裏想吧。”長公主淡淡道。
她明明不喜不怒,卻讓謝鼎周身如墜冰窟,他看向劉曼,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那眼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劉曼和他對視,也落下淚來,哽咽道:“老爺,我也是個人啊,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壞事都是我來做,來日東窗事發,你卻可以獨善其身?”
長公主不愧是長公主,她冷眼看著這兩個人狗咬狗爭執了許久,最後也隻是淡淡道:“本宮給你們一天時間,一天以後,若是沒有阿雲的消息,本宮便屠了謝家滿門。”
……
天色已經很晚了,由於這事太複雜,大理寺眾官差漏夜前來,長公主金尊玉貴,這會子先回了公主府。
現在一時半會也用不著溫魚了,顧宴便自作主張,派了車將溫魚先行送回大理寺,溫魚本想和顧宴一塊回去,但顧宴堅持讓她先回去,溫魚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才想起現在官差眾多,京城裏流言蜚語也不少,萬一到時候又傳出去些什麽來。
可她有許多話想說,這案子她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便在大理寺門口一直等著顧宴。
誰知道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她已經回院子換過衣裳了,手裏提著一盞燈籠,那光在黑夜裏明明暗暗,自個正立在那石階處望著墨藍的天色,半夜時候的天是很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連星星也瞧不見了。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馬車滾過青石路麵的車轍聲,她打起精神來,見馬車停在大理寺門前,顧宴才從馬車上下來。
天色太黑了,溫魚手裏提著的燈籠隻能小範圍照亮,她隻能隱隱看見顧宴一身玄青色繡祥雲白鬆紋錦袍,風姿挺拔綽約。
她迎了上去,喚道:“大人,我有話與你說。”
顧宴眉梢輕挑,“案子?”
溫魚點點頭:“是,大人沒覺得有哪不對勁嗎?”
兩人一塊往裏走,一直走到接近內院書房的地方,才見廊上暖光,映得這一方天地明亮了起來,溫魚走在顧宴身側,快語道:“我是覺得好像有點刻意了,但是具體哪裏刻意我也說不太明白,太順利了好像。”
顧宴唇角微勾:“順利不好?”
溫魚摸了摸後腦勺,猶豫道:“從我們今天參加梅林小宴,接著發現了小萄的屍體,又立馬得到線索,猜測小萄的死也許和王弼有關,緊接著到了晚上長公主那邊就發現了不對勁,現在更是直接給謝鼎和劉曼定了罪……”
她說著說著,夜風吹來,忽然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顧宴聽著她將話說完,卻是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不冷?”
秋天晝夜溫差大,溫魚的疑惑憋在心裏,不說出來不罷休,因此便站在府門口等了顧宴許久,誰知道竟有些著涼了。
溫魚如實點頭:“冷倒是有點冷,但我想了想,我得對得起這十兩銀子。”
顧宴:“……”
區區十兩,便能讓你肝腦塗地。
顧宴打量了一下她,接著皺著眉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兜頭往溫魚身上一扔。
溫魚:“……”
她好不容易從披風裏掙紮出一個腦袋來,遂苦口婆心的看著顧宴,道:“大人,你知道如果要給姑娘家披披風,是應該溫柔一些的吧,還有今天下馬車的時候也是。”
顧宴反問道:“本官為何要給姑娘家披風?”
溫魚費了老鼻子勁將披風穿好,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敢情您是覺得我不是姑娘家?
真無語啊真無語。
但誰讓人家是大理寺卿,她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小仵作呢,因此她隻是輕哼一聲,並不敢多說,兩人又說回到了案子上,顧宴道:“確實有些疑點。”
溫魚眼睛一亮:“大人還知道什麽?”
顧宴眼瞼微垂,“今日晚間之事,曲雲在你眼裏是何等人物?”
溫魚沒見過這個曲雲,但從她失蹤這幾天裏,謝鼎涼薄的反應和京城裏其他陌生人對她的惋惜之情,她不假思索道:“她屋子裏的所有陳設擺放古玩字畫、就連珠簾絡子都是出自她之手,看得出是個極有才情的人。”
“她的父母待她極好,這樣的家庭養出來的女子落落大方,自信明亮,可父母去世後,她能倚靠的便隻有丈夫,偏偏丈夫寵妾滅妻,這才招來了此等禍事,是個可憐大過聰明的女人,不過看大人的意思,似乎看法不同?”
顧宴的目光平視前方,語氣很平靜,“本官不是不信她的可憐,而是不信長公主。”
溫魚訝然,接著便聽見了他的下一句話——
“長公主身邊,不會有此等軟弱無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