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對峙

然而等她真上手了她就發現了,這玩意真的非常非常重,她倒是沒出多少力,顧宴出了大部分力,兩人也是磨蹭了一會兒才把銅柱推開的,溫魚立馬蹲下去看,由於是土地,再加上銅柱的重量,所以地麵難免會有壓沉的痕跡。

可惜今天走得急,沒有帶專業的工具。

待他們總算將銅柱徹底推開,溫魚連忙蹲下查探土地壓痕,胡衝死去已經半個月了,這東西這麽大,也必然不會先搬出去再搬回來的折騰,換句話來說——如果壓痕吻合,這裏就極有可能是第一案發現場,也就坐實了徐大夫的凶手之名。

土地壓痕頗深,顯然有些日子了,溫魚思襯片刻,幹脆伸手進去掏了掏,再拿出來時,指尖沾著的泥土雖然有些濕潤,但細細嗅來卻聞不出腥味。

顧宴看她動作,開口問道:“前兩日下過雨,物證恐怕都已被毀壞。”

溫魚不答,對著日光仔仔細細看起了自己指縫的泥土。

“我好像知道什麽了……”溫魚呢喃道。

“什麽?”

溫魚將手指伸到他眼前,認真道:“大人不覺得這些太幹淨了麽?就像我之前說的,假如油脂血液流進土裏,土裏就會有痕跡,但很可惜那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但其實還是有漏洞。”

“人死後埋進土裏一樣會生蟲,他的血肉落進土裏也是一樣,雖然現在是秋季且隔了半個月,卻也不應該如此幹淨。”

“這個銅柱,一定是殺過人之後,在近幾天運來的,那天的大雨讓土地變得鬆軟,所以銅柱壓痕更深,並且……就連銅柱上的印記,應當也是為了讓徐大夫看起來更像真凶,而二次印上去的。”

由此可見,這裏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那麽就也推翻了她之前關於劉小昭被鎖在衣櫃裏的猜想。

其實仔細想想的話也確實很好理解,徐大夫的醫館其實並不是個多偏僻的地方,胡衝死的時候一定會有一股非常難聞的氣味,這味道肯定是不好遮掩的,但那個大衣櫃還是挺可疑的。

前麵幾點都好理解,隻有最後一點,不知她是如何確定的。

然後溫魚就站起來全方位給他展示了自己衣服上蹭到的屍油。

顯而易見,溫魚真的很討厭自己這身衣裳。

她拍了拍手掌,迎著他似乎有些發青的臉色,笑道:“我剛才抱了一下這個銅柱,這屍油的確可以以假亂真,黏糊糊的,想必是覺得有人頂罪了就不會有人再查這些。”

顧宴道:“正因如此,才忽略了死者死亡的真正時間,破綻剛好出在這裏。”

都死了半個月了,又是暴雨又是暴曬的,痕跡怎麽可能如此完整,但凶手顯然吃準了有人頂罪後大理寺不會徹查,所以又“做”了一個證據出來。

溫魚已經可以完全斷定徐大夫不是真凶,但真凶與他有關,她隱隱有些興奮,案子總算是看到了曙光。

然而就在這時,醫館大門被人打開,溫魚還以為是長公主的人進來了,她下意識抬眼去看顧宴,見他表情淡定,又覺得不像。

過了一會兒,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穿灰色長褂的老人,老人弓著背,雙手向前拱著,一路到了顧宴麵前,低聲道:“小侯爺,長公主口諭,請您現在回府一趟。”

溫魚心頭一跳。

是不是因為強闖醫館一事?顧宴當她的麵也敢撕了封條,已經是很不給她麵子了,長公主身份尊貴,不可能在外麵等他,但顯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溫魚垂下眼簾,聽見顧宴冷到極致的嗓音,“知道了,下去吧。”

可老人隻是這樣拱著手弓著背,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顯然就是顧宴不回去他便不走,氣氛頓時僵持起來,那老仆身形單薄,瞧著有幾分可憐。

顧宴神色冷然,不為所動。

溫魚看他之前走路時的姿態便知是多年為奴,她心裏有點忐忑,便伸出兩根手指頭輕輕扯了扯顧宴的衣袖,用氣聲道“大人,這裏我一個人也行的。”

顧宴長眉微斂,“與你無關。”

老仆抬眼看了看溫魚,接著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行了個大禮,“奴才請小侯爺回府!”

顧宴神色微動,“此時若本王說不,爾等性命不保,是不是?”

老仆不語,緊接著哐哐磕頭,聽得溫魚膽戰心驚的,生怕他這條命就交代在這了。

微風乍起,混合著空氣中難聞的油腥味,溫魚不敢看顧宴的臉色,但想來也知道很不好看,又過了一會兒,直到那老仆已然滿臉是血,才聽見顧宴從喉間溢出一絲喟歎,“走吧。”

……

如今的福安長公主,早在先帝爺在世時便風光無兩,先帝時她是最小的公主,張揚跋扈,身份煊赫;先帝去世後,新帝又與她同出一脈,可以說在大鄴,哪怕是皇後也不及她雍容華貴。

在她眼裏,除了九五之尊,就沒人能忤逆她,年輕時挑了安遠侯做駙馬,也不過是瞧他長得順眼又足夠聽話,沒想到若幹年後,她的兒子會是唯一一個敢忤逆她的人。

長公主府離醫館有些距離,馬車過了一會兒才到,仆人將腳踏放好,恭恭敬敬跪在顧宴腳邊。

顧宴眉眼極冷,仿佛山中經久不化的積雪,他目下無塵,冷著臉負著手進了府,一路走到正廳,還沒到內院,便聽見一聲變了調的哀嚎。

“公主……公主……奴婢沒有……”

公主府的庭院極大,花草樹木四時四景,而現在一個丫鬟正跪在中間,兩個府裏的護衛正對她上刑,鮮血淋漓,皮開肉綻。

這丫鬟疼的直哆嗦,卻還想爬著向主人求饒,而她髒汙的指尖還沒來得及碰到長公主繡了金線的裙邊,便被另一個嬤嬤強行拉走了。

而順著裙邊看去,隻見長公主一身墨綠色回字紋長襖,布料上的繡花更是旁人難得一見,她生的極美,周身氣質卻極冷,隻見她伸出素白的手端起小幾上的茶盞抿了抿,又瞥了眼顧宴,眼底似乎多了幾分笑意,可說出口的話卻令人不禁膽寒。

“衍之既然回來了,本宮這個做母親的便問你,你覺不覺得南跨院那口井枯了太久?不如把這丫頭扔進去,也算是她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