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寸頭姑娘的最後一個男朋友

第三次化療前的一天早上,胡子喝完酒回到家,他突然拉著我的手,跟我說,他想明白了。

“以後我多接幾個劇本,一個黃了,至少還有別的劇本可以寫,沒有空檔期;實在不行,我就回去找製片人,求他簽我,一年給30萬元就成,咱也不多要;實在不行,我回去寫書,一本書1萬,一年寫十本,我也能養活你;實在不行,我就找人要個麻辣燙配方,我擺個攤,賣麻辣燙。放心,餓不死你。”

我發現胡子變了,他慢慢學會用我以前的思維來想問題了,凡事都往壞裏想,想到最壞的結果,最後他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尤其是一個文青,我不知道這是一種成熟,還是一種悲哀。

從那天開始,胡子戒了酒,信心滿滿地帶著我去做第三回化療。

在醫院候診大廳排隊的時候,我沒有見到寸頭姑娘。我又給她發了幾條微信,她也沒回。

我問西安女孩跟寸頭姑娘聯係過沒有。

西安女孩說,聯係了,也沒有回音。

我倆相互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我倆坐在玻璃房裏輸液時,一個染了栗色長發的姑娘走進來,她徑直走到我倆身旁,衝著我倆嘿嘿直樂。

我和西安女孩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又突然同時認了出來,那長發女孩便是寸頭姑娘。

她戴了假發。

寸頭姑娘讓我倆看玻璃房外麵,一個又高又帥的男孩在玻璃房外朝寸頭姑娘招手。

西安女孩問:“男朋友?”

寸頭姑娘得意地笑了笑。

“丫是我小學同學,特膩歪,追了我十幾年,我一直沒同意,現在給他一機會!”

那天的化療異常輕鬆,可能是寸頭姑娘重新出現並帶來她男朋友的緣故吧,寸頭姑娘一直在跟我們講她跟她男朋友的故事。

化療結束後,我們一起下了樓。在化療科樓下的花壇裏,花兒們開得姹紫嫣紅。寸頭姑娘掏出手機,讓我給她和她男朋友拍張合影。

我和西安女孩嗷嗷起哄,從她手裏接過手機,鏡頭裏,他們笑得異常燦爛。

拍完照片,寸頭姑娘立即把合影發到了朋友圈裏,還起了個標題:“我的第一個男朋友,也是最後一個。”

我給她點了讚,又寫了評論:“那就嫁給他吧。”

寸頭姑娘給我回複道:“看丫表現。”

第三次化療的反應特別強烈,我的頭發大把大把地往下掉,險些由寸頭姑娘變成光頭姑娘;口腔潰瘍麵積繼續增大,舌頭上滿是裂開的小口,一吃東西便蜇得慌;牙齒鬆動,疼得要命,徹夜難眠。

我給寸頭姑娘發微信,想問她有沒有類似的症狀,吃什麽藥可以減輕疼痛。

寸頭姑娘一直沒有回信。

她的朋友圈也一直沒有更新,一直停留在她和她男朋友合影那天。

那一陣,我幾乎每天都給她發微信,我還聯係了很多人,西安女孩、高大姐、小老鄉,她們也沒有寸頭姑娘的消息。

我一遍又一遍刷新她的朋友圈,一次又一次將她和她男朋友的合影放大縮小,我心裏慢慢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寸頭姑娘會不會已經走了,去了另外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