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細如牛毛的升白針

西安女孩的爸爸,長了一張圓臉,看起來幾天沒刮胡子了,胡楂淩亂,眼珠通紅。

第一次化療排隊時,我看見他站在化療室的玻璃房外哭泣。他的眼淚嘩嘩往下流,他用手胡亂抹著眼淚,哭得那麽無力、無聲,一切靜默。

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爸爸。生死自有生死的規則,誰也無法改變。即便是自己的爸爸,即便是那個從小給我們帶來安全感、無所不能的爸爸,也改變不了這個規則。

在病痛和死亡麵前,他們同樣無能為力。

西安女孩跟我說,她的狀況不怎麽好,吃什麽吐什麽,這兩天就喝了點兒礦泉水。

我告訴她,吐也得吃,能吃進去一點兒是一點兒,就是塞,也得塞進去!我是能吃多少吃多少,粥、小餛飩、甜瓜、海參,我還強製自己喝中藥。

西安女孩笑了笑,她說,她跟爸爸去見了S醫生。

S醫生警告她,再吃不下東西,隻能輸營養液了!

西安女孩聽人說,打升白針很疼,遇到新手護士,會疼上一天。進注射室時,我拉著她的手,我們看見了傳說中細如牛毛的針頭,銀光閃閃的。

給我們打針的護士是個老手,她一邊跟我們說話,一邊推針,緩慢而輕盈。我還是沒敢看,但整個過程讓我感覺很舒適,抗拒心理也緩和了許多。

走出注射室時,我看見了寸頭姑娘站在門口朝我笑。那一陣,我老是夢見她,心裏自然親近了很多。

寸頭姑娘也認識西安女孩。

我說,西安女孩太可惜了,風華正茂的年齡,怎麽可能得這個病呢?

寸頭姑娘告訴我,得這個病的還有九歲的小孩呢,而且還有男人得乳腺癌的。

從那天開始,我、寸頭姑娘和西安女孩成了朋友,在生死壓力麵前,一個新的團隊組建起來了,我們的目的隻有一個——

互相幫襯,抱團取暖。

打完升白針,我的身體有了些許變化。我能感覺體內的小樹,慢慢發出枝芽,大枝上長出了小枝,小枝上長出了更小的枝杈,更小的枝杈上長出了嫩綠嫩綠的葉子。

風吹過,葉子發出嘩嘩嘩的響聲,非常好聽。

那一段時間,我跟胡子總是在晚飯後,跟著廣場舞大媽一起鍛煉,她們跳廣場舞,我做術後康複操。

有一天,西安女孩給我發來微信,她說,第二次化療才是最痛苦的,她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盡管我也非常恐懼,可我還是跟她說——

姐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