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一把桃木劍

鐵打的醫院，流水的病人。

大醫院病人很多，我們住院時，新一撥的病人正排著隊，等著我們空出床位。一撥病人隻能在醫院待一周：手術前三天做檢查，手術那天開刀，手術後三天休養生息。

住院一周後，我和病友們被攆出了病房。山東大姐讓老公從家裏帶來一把桃木劍，放在行李中，說是可以祛除晦氣。她讓我也弄一把，掛在家門口辟邪，胡子卻說：“我們不信這個！”

我討厭分別，於是趁大家不注意就下了樓，躲在住院樓東牆的陰涼地裏，給她們分別發了一條告別微信。

幾位癌女士在微信裏互相告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見麵，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回到家，剛出單元樓電梯門，我就看到那個會發光的小孩兒坐在家門口。兒子聽說我們要回家，早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門，堅持要在門口迎接我們。

姥爺給他搬了個小凳子，他坐在小板凳上，托著腮幫子，等我們歸來。

他的性子有點執拗，這點應該隨胡子，認定的事就會去做，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甜橙看見我們，飛撲向我，抱住我，往我身上爬，嚇得胡子丟掉行李，急忙拉住他。胡子把兒子抱在懷裏，跟他講，媽媽的傷口還沒有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長好，這一段時間你都不能讓媽媽抱，也不能撞到媽媽的懷裏。

兒子那麽小，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竟然使勁地點了點頭。然後，他愣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我，去搬爸爸丟在地上的行李。

看到兒子那麽乖巧，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差一點就落下淚來。小小的人兒，他才兩歲，就要承受這些本不該他承受的。

晚飯的時候，弟弟從四惠趕過來看我，一大家人聚在餐桌前吃飯。爸媽做了很多好吃的，叫我補補。

胡子扒拉幾口飯，穿上外套出門去了，他惦記著他還沒完成的劇本。家裏人多，有點吵，而且兒子見不能麻煩我，就要麻煩爸爸，胡子不得不到網吧裏躲麻煩，寫他的劇本去了。

一熬就是一夜。

第二天中午，胡子回來的時候，門口響起了咣當咣當的砸牆聲。我跑出去，看見胡子掄著錘子，把釘子釘進防盜門上麵的牆麵裏。他不知從哪裏淘來了一把桃木劍，頗有儀式感地把木劍掛在鐵釘上。

我心裏憋不住樂，問他，你不是不信這個嗎？

胡子晃著腦袋，一本正經地說：信總比不信好。

晚上，胡子去網吧幹活兒。我去洗手間時，瞄了一眼掛在門口的桃木劍，不知為何，心裏竟多出了一絲安全感。

仿佛那把桃木劍，就是胡子。

天亮後，兒子又開始求抱。

有人說，孩子的記憶隻有一天。頭一天提醒他，不要撞到媽媽懷裏。可他睡了一覺，第二天就忘了，直往我的懷裏撞，嚇得妹妹急忙抱住他。

大家都明白，兒子見到媽媽，肯定是要讓抱的，這是他的本能。關鍵是他不知道輕重，哪一下沒看住，就會撞傷我。

後來，妹妹提議，讓爸媽帶著甜橙回老家住段時間，等我拆完線，傷口長好了，再讓他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