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老猿
巨猿踏空而行，霸道氣血環繞周身，仿若神魔降臨。
它僅是一拳揮出，便將巨浪般的血潮橫空擊碎，化作萬千水滴。
“死猴子！”
古遺跡之外傳出聲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蘊含無邊怒火，“本尊倒要看看，你還能出幾拳！”
說罷，大地再度震顫，血潮升騰而起，高達萬仞。
這高度是如此之高，連秘境之北的雄偉山脈，都抵不上半分。
那血潮滾滾，鋪天蓋地向古遺跡拍打而來，碾碎一切途經之物。
這仿若滅世一般的景象，便是結丹境真人全力出手的威勢。
古時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而今真人一怒，刹那間便是赤地千裏。
“呱噪！”
老猿眼皮都不抬一下，隻是再度出拳，周身氣血暴漲。
這簡簡單單一拳揮出，竟讓天地都為之變色，刮起狂風。
那血潮又被打得粉碎，連帶著大地同樣被犁出一條極為可怖的裂縫，顯露出一條條深埋在大地之下的粗壯血管。
“吼！！！”
陣陣龍吟之聲從大地深處傳出，似是地心深處，有蛟龍吃痛。
“你這臭蛇，以為勾結妖邪，便能從山主的封印中脫困？”
老猿聲音不屑，再度向前踏步，勾動如汪洋一般深厚的氣血，狠狠出拳，“天真！”
隨著這一拳揮出，大地之上又出現一條深可見骨的傷痕。
鮮血夾帶著碎肉，從其中泉湧而出。
“老猴子！臭猴子！你壽元已經無多，等你死後，本尊重歸大世之中，定然要你搬山一族和那人族，全都隕滅！”大地深處傳出瘋魔般的嘶吼。
老猿不為所動，隻是冷笑：“老道還能活個百八十年，在那之前，你這臭蛇還是先呆在此境之中，日夜受那五行八象陣刀刮火蝕吧！”
“哼，你此番再度全力出手，又還能剩下幾年？等脫困，本尊便吃了你屍身回到元嬰大境，再重建我天水龍宮，將人族與搬山一族，日夜圈養，淪為豬狗！”大地深處的聲音極為不屑，淡淡衰弱下去。
似乎，已然是放棄進攻。
老猿仍不散去周身氣血，隻是一聲冷笑，再度出拳將裂痕又擴大了幾分。
古遺跡周圍許多偷偷湧動著的血水，也被餘波打散。
“死猴子！！！”
地底再度傳出氣急敗壞的吼叫。
而後，一切終於是歸於沉寂。
老猿仍是睥睨矗立，氣血如濤濤江水，在身軀之中奔行不息。
“前輩你還好嗎？”
陸平安走上前去，低聲詢問。
老猿不應，仍是保持氣勢磅礴的姿態。
在它那如山嶽一般高大的身軀麵前，陸平安就像是芝麻大小的蟲蟻。
“前輩？”
陸平安又叫了一聲。
老猿這才恍若未覺地低下頭，周身氣勢散了個一幹二淨，那金剛怒目般的猿臉，也化為頹敗。
原來，這猿前輩先前一直在強撐著氣勢嗎？陸平安心中了然，不由躬身作揖。
“小主，萬萬使不得啊！”
可沒成想，老猿卻是大驚失色，趕忙變小了身形阻止。
小主？這弄得又是哪一出？陸平安愣神許久，實在是想不通這樣的展開。
“前輩，你可是認錯人了？”
陸平安恭敬開口。
老猿搖搖頭，不假思索答：“我都沒見過小主，怎麽可能認錯。”
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但這兩句話之間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陸平安心中吐槽。
“我的主人，姓石，石木。”
老猿坐在地上，慢吞吞解釋著。
石木，這個名字好生耳熟，可卻實在想不起在哪裏聽過了。陸平安又是一愣，搜索著腦海記憶，並無什麽對應。
“主人八歲得山主青睞，得以入山。十一歲開始修行，三月練氣，三年築基，三十年踏入結丹真人境。”老猿不急不慢，娓娓道來，“到甲子之年，他距離元嬰大境，僅差臨門一腳。山中賜號，木道人！”
木道人？！難怪，這樣的話一切都能說通了。《千錘》的寶藥，眼前老猿的舍命相救，以及，莫名的熟悉感.....陸平安看著眼前猿猴，怔怔出神。
木道人的記憶碎片中，確實是有這隻老猿存在的。
那是他在某個坊市之中，花錢找耍猴人買下的。
木道人對猴子並不關心，他隻是覺得可憐。
本打算出了坊市便放歸山林，可這猴子卻賴上了，死活是遠遠吊著，不願離去，木道人也就隨它去了。
回到山中，一人一猴共同度過的時間並不多。
木道人癡迷修行，平日裏都是在洞府中打熬氣血，鮮有出門。
猴子呢，便在山門之中漫山遍野地跑。
今日偷了隔壁師兄的晚膳，明日扯了小師妹的肚兜，桀驁不馴、野性難馴，弄得山門中是雞飛狗跳。
要說誰能管住猴子，山上唯有兩人。
其一，自然是木道人不用多說。
其二，則是那位鵝蛋臉的大師姐。
對於木道人，猴子更多是恩。對於大師姐，猴子可就是怕了。
這位生得明眸皓齒、溫婉賢良的女子，折磨猴的花樣可以稱得上是千奇百怪。
不過。
猴子和大師姐也達成了約定，隻要幫著大師姐拿下木道人，便不去管它在山上做的壞事。
“雖然，大師姐脾氣差了點，長得也不夠雄壯，毛發更不夠濃厚。但是，她是真心對主人好......”猴子這樣想。
於是，一人一猴便達成了同盟。
猴子也理所應當地，將大師姐當作了女主人。借著這個由頭，日日找她討要吃食。
大師姐最是大方，隻需叫兩聲“女主人”，便喜笑顏開地去買好吃的。
嘿，真是笨女人。
但是，好景不長啊。
某天夜裏，女主人的屍身被那群臭蛇送了回來。
原本明眸皓齒的麵龐，僵硬、蒼白且冰冷。
猴子哭了，它想不明白為什麽，它罕見地闖入木道人洞府，大聲質問其，是否知曉師姐的心意。
可得到的答案，是冰冷的。
木道人什麽都知道，包括猴子做得惡事，包括猴子與師姐達成的同盟。
甚至，猴子找師姐討了多少美味佳肴，他都清清楚楚。
“我想記錄下這些，好日後還人家人情的。”木道人幹癟癟對猴子解釋。
“可女主人死了，她死了，回不來了。”猴子嚎啕大哭。
木道人沒有說話，隻是別過臉去。
再後來啊。
天地突逢大變，世間妖邪肆虐、萬族入侵，天下百姓十室九空。
木道人留下了一本功法《千錘》，果斷下了山去。
猴子苦苦哀求，卻隻得到一句答複：
“小猴兒啊，日後便在山上好好修行罷。日後，你便是我山中的正式弟子了，也不能沒個名字。
我本姓石，你也隨我姓，名字嘛，便用師姐的。
小猴兒，你，就叫石玄積。”
陸平安思緒至此，望著眼前老猿怔怔出神。
他莫名伸出手來，像是那木道人一般，輕輕拍了拍老猿的腦袋，邊笑邊落淚道：
“小猴兒啊，許久不見，你怎個都長這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