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看見的我？
六月盛夏，青雲宗，弟子院內。
“鐺”
撞鍾聲響起。
故川抻了一個懶腰，慢慢摸索著床頭的盲杖準備下床。
“唰”
刺眼的白光閃過，下一刻，他黯淡的瞳孔漸漸明亮起來。
故川一愣，還沒來得及細想，強烈的光線就刺痛了他的眼睛。
微眯著眼適應了光線。
看著房間內熟悉的陳設，他瞳孔驟縮，隨之而來的是內心的狂喜！
我能看見了？
十年，失明了整整十年！今天我又能看見了？
就在這時，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急促且清晰的聲音—
“千萬別告訴他們你能看得見！”
故川一個機靈從**坐起，壓住盲杖的機關，“蹭”的一聲從中抽出寶劍，警惕地聽著四周：“是誰！誰在說話？”
過了半晌，沒發現任何異常。
難道是重獲光明，太興奮出現幻覺了？
正當他疑惑之時，門外有一道熟悉的悅耳女聲傳來：
“呆子，你起了嗎？掌門叫你過去呢。”
聽到這聲音，故川心中一暖。
是煙兒。
故川和柳如煙都是永安縣出身，自小青梅竹馬，在九歲時雙雙被青雲宗的長老挑中，送至門中修習道法。
他們倆剛上山就展現出驚人的天賦，被天師逍遙子看上，一起收為親傳弟子。
十年前，天師府同門大比中，故川輕鬆擊敗了已經成年的師兄師姐，成為年輕一輩中的絕代天驕，天師也正式為他受籙。
道士隻有在授受符籙之後才能名登天曹，擁有降妖除魔，治病除災的道術神通。
可受籙當天卻突生變故，故川莫名其妙地失明，變成了一個瞎子。
天師逍遙子卻沒有放棄他，每日親自采藥煉丹給他治療眼疾，而且力排眾議，將他正式立為天師繼承人。
故川感恩至極，更加刻苦修煉，終於不負所望，在成年時修為便達化境。
逍遙子當即決定，於兩年後的六月初一將天師之位傳與他。
今日，正是他繼承天師之位的日子。
將寶劍順著機關插回盲杖，放回床頭。
聽到柳如煙的聲音，故川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瞎了以後，幾乎所有人都疏遠他，加上掌門的偏愛，讓許多人妒忌萬分。
師兄弟們表麵上和和氣氣，背後罵他盲人修士，瞎子親傳。
隻有柳如煙待自己如初，剛失明時，一切都不適應。是她主動來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為自己鼓氣加油。
幫他洗衣幫他做飯，天之驕女親自去照顧一個瞎子，而且這一做，就是十年。
心中早已把柳如煙當成了家人，暗下決心，隻要自己有一日治好了眼疾，就一定要娶她過門。
正在這時，腳步聲越來越近，打斷了他的思緒。
看著房門，望眼欲穿。
兒時那個鮮嫩靈動的小姑娘，如今長成了什麽模樣？
“喂，你個呆子是不是又睡懶覺了，再不起床太陽就曬屁股啦。”
房門被推開，一道倩影飄了進來。
身穿淡雅的白衣，一張瓜子臉，小巧挺翹的瓊鼻，明淨清澈的大眼睛，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烏黑順滑的長發遮不住白皙修長的脖頸，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美得不可方物。
當初那個鄰家丫頭，現在竟出落的豐姿綽約，堪稱絕色。
她進門後，看到故川呆愣地坐在床邊，掐著腰氣鼓鼓地說道：“好哇你，怎麽起來了也不應我。”
故川有些出神，眸中泛起氤氳。
修煉難，對一個瞎子來說更是難如登天，就算天資卓越也彌補不了五感的缺失，要付出比別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填補。
修行時，他常因眼疾而大發脾氣，而柳如煙每次都會擁自己入懷，溫柔地安慰。隻有在她的懷中，故川才能將積蓄的情緒釋放，放聲痛哭一場。
曾無數次地幻想，自己要是能再看她到一眼就好了，就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如今，看著門口的心上人，恨不得將自己複明的消息立馬告訴她。
就在此時，那個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
“千萬不要告訴他們你能看得見！”
聲音像是用針刺穿了他的耳膜，腦中被震得嗡嗡作響。
刺痛終於讓他注意到了異常。
房內的陳設跟記憶中一模一樣，但這些桌椅家具，就連房梁都沒有隨著時間的逝去而變得老舊，一點都沒有褪色的跡象。
這間房的外貌似乎就停留在十年前，停在他還看得見的時候。
見故川沒有反應，柳如煙“走”到他身邊。
“呆子，我跟你說話呢，趕緊起來，掌門叫你過去呢。”
故川的眼底閃過一絲驚懼，因為他看見柳如煙邁過門檻進來時，連抬腿的動作都沒有，像是直接飄過來的。
她的裙下空****的...似乎...沒有腳！
這...這不是人，明顯是詭的行徑！
不可能！詭已經被鎮壓了千年了，而且古書上記載，詭雖然有模仿人的能力，但就算外貌複製得再像，也會有一股難以掩蓋的腥臭之味。
柳如煙與他朝夕相處，這氣息無比熟悉，不可能是詭！
剛剛他分明聽到了腳步聲，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故川失神地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他彎著腰假意摸索著盲杖，心中思忖著。
刻苦修行十年，他修為大成，曾潛入妖山惡海，朝斃猛虎，夕斃長蛇，與妖物生死搏殺。就算與自己的師父，絕頂天師逍遙子切磋時，也能保證前三十個回合也不落下風。
如今複明，戰力更是上升一截，就算是書中的詭物，又能奈我何？
柳如煙俯身將盲杖遞到他手上，笑吟吟道：“呆子，今天怎麽魂不守舍的，是要繼承天師之位太緊張了嗎？”
故川接過盲杖，緩了緩心神道：“是有一點，昨晚都沒怎麽睡好。”
柳如煙莞爾一笑，單手將故川擁入懷中，“十年了，我相信你一定行的，繼承天師之位，你果然做到了。”
她收緊手臂，聲如溫玉：“故天師，小女子今後可就要仰仗你了。”
熱氣吹的故川耳根一熱，感受到這熟悉的溫暖，安心多了，這不就是自己熟悉的煙兒嗎？
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修煉過度有些神經質了，一會兒定要讓師父幫自己看看。
“那你可得好好討好我，不然我當了天師可要給你穿小鞋....”
故川像以往一樣打著哈哈，話說到一半，卻突然一滯。
因為自己的餘光瞥到了...一個腦袋？對，一個漂亮的腦袋。
柳如煙一隻手環抱著他，另一隻手竟然托舉著自己的腦袋貼在他的眼前。
一雙大眼睛就那麽直勾勾地盯著他，眉眼間居然還帶著含情脈脈，場麵十分詭異。
四目相對，空氣凝固，冷汗浸透了手心，
柳如煙的嘴角勾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臉色慘白，嘴唇發黑，露出了獠牙：“呆子，你是不是...看得見我？”
故川瞳孔猛然一縮，下意識地想向後閃身，卻被她死死箍在懷中。
柳如煙的俏臉從原本溫柔的神情轉為狂喜，她兩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發出一陣瘮人的笑聲：“咯咯咯咯...”
麵部皮肉互相撕扯，撕裂的傷口中爬滿了蠕動的蛆蟲，恐怖至極，散發出一股肉體腐爛的腥臭味。
“你看得見，你看得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