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重啟
2024年十二月末尾。
蘇北省省長辦公室。
顧鴻陽推門而入,看向坐在辦公桌後正拿著一份文件批閱的老人。
“老師,您找我?”
宋知命聞聲放下手頭的文件,向來嚴肅的麵孔柔和了幾分,起身去給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學生實則左臂右膀泡了杯茶。
等到兩人在會客區的沙發坐定,老人看向相比年輕時眼角多了幾分皺紋的學生目光感慨。
“鴻陽,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顧鴻陽有些心不在焉,稍微算了算後回道:“將近十五年了。”
“十五年……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宋知命語氣唏噓。
“當年你剛跟我的時候正值全省掃黑吧,那時候還是個喊打喊殺的小崽子,一晃這麽多年,你都是坐到省委秘書長的位置了。”
顧鴻陽有些勉強的扯起嘴角笑了笑:“這些年多虧了您老人家的栽培和提攜。”
說起和自己這位老師的相遇,可當真是緣分。
當年顧鴻陽在上瀘交大讀大四,正值找單位實習期間,每天學校和麵試公司兩頭跑,一天要麵試少說四五家公司,忙得可以說是腳不沾地。
有天晚上回去較晚,路上意外碰到一夥喝醉酒的流氓調戲小姑娘,大冬天的路上行人又少,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血氣方剛,從路邊抄了塊磚頭就衝上去一通亂砸。
奈何雙拳難敵四手,最終流氓們是跑了,他再次醒來時卻已經在醫院病房,腦袋上纏著厚厚的一圈紗布。
而他救下的那個姑娘就是宋知命的獨女,剛剛結婚懷孕兩個月,相當於救下了兩條命。
當時蘇北省正值轟轟烈烈的掃黑除惡期間,身任警察廳廳長的宋知命也抽不開身來感謝他,聽說他正在找單位實習,就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擔任了一個助理的職位。
顧鴻陽腦子機靈,在掃黑行動期間給宋知命出了不少點子,隨後就有了培養學生的心思。
此後顧鴻陽就一直跟在這位廳長的身邊做事,一晃就是十多年。
兩人又簡單聊了幾句,宋知命收了收神色:“叫你來也沒其他事兒,上回給你遞交的任命申請下來了。”
顧鴻陽端正身子,臉上卻沒多少欣喜。
“明年四月份,廣南市的市委班子有職位調動……”
說到這裏宋知命還專門賣了個關子,隨後臉上重新綻放笑容:“副市長的位置,是你的了!”
顧鴻陽呆呆的看著老師,腦子裏一時間有些空白。
廣南市的副市長,副廳級幹部,相比於他如今任職的省委秘書長要低一級,但那是實權幹部,他已經為此心心念念勤勤懇懇了好久。
真要說起來,好像自從大學畢業跟在老師身邊後,就沒好好休息過一次。
十多年的奮鬥終於有了結果,他現在應該高興和欣喜若狂才對,可為什麽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顧鴻陽想到上午去醫院拿片子的時候,醫生一臉嚴肅的告訴他:“你現在已經腦瘤晚期,隨時可能會死亡!”
是啊,原來是因為自己的生命已經開始進入倒計時了,所以才高興不起來。
他今年才三十六歲,就算明年四月份上任副市長後也不到三十七;
三十六歲的副廳級實權幹部,誰見了不得豎起大拇指說一句前途無量……可他卻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意興闌珊離開政府辦公廳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顧鴻陽還沒想好該怎麽把這件事告訴老師和家裏。
回到自己的車上他本想打開暖氣睡個午覺,睡個十多年來從沒時間睡的午覺,卻在閉目前,發現層層黑暗向他加碼壓下。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顧鴻陽不由捫心自問,如果人生重來一次,自己還會那麽不要命的往上爬嗎?
大概是不會了吧?
……
……
“小陽、小陽……你還睡!”
迷迷糊糊間,顧鴻陽隻覺得自己的屁股挨了重重的一棍子。
疼痛將他從溫暖的睡夢中拽醒,他不由怒氣衝衝的睜開雙眼,入眼卻是拿著雞毛撣子的老媽。
“媽,我是你撿來的吧,下手這麽重!”
說著,顧鴻陽一邊揉著屁股一邊嘀嘀咕咕的從**爬起來:“我都三十多奔四的人了,還當十幾歲的小孩兒打,我不要臉的啊!”
老媽張麗萍一下子就提高了聲線:“你說什麽?你說誰四十多了?”
看到再次高高舉起的雞毛撣子,顧鴻陽殘存的睡意頓時消弭殆盡,一邊慌張忙張的抓起枕頭邊的襯衫就往身上套,一邊將四周的環境盡收眼底。
可衣服穿著穿著,他就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眼前的房間給他無比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床頭的牆上掛著老版《超人歸來》的宣傳海報,床尾則是嶄新的《霍元甲》海報,臥室門外客廳的DVD裏傳來鳳凰傳奇演唱《月亮之上》的歌聲。
像是一缸窖藏十多年的老壇酸菜被揭開封口,源自骨子裏的熟悉味道鋪麵而來。
這是他顧鴻陽年少時家的味道!
少年豁然紅了雙眼,看向老媽轉身離去尚且沒有臃腫佝僂的背影。
在車裏等待死亡襲來時的情景像是做了一場夢,夢醒歸來時他仍是少年。
什麽副廳級、正部級的執念在這一刻悄然煙消雲散,十多年索求皆盡虛名。
自己這是重生了?
不然為何如此真切?
顧鴻陽默默的坐在床邊平複心境,又一遍一遍的捏肚子蹬腿,確認這不是自己在臨死前做的一場好夢。
直到老媽的河東獅吼從客廳再次傳來:“顧鴻陽你還要賴床賴到什麽時候,不想去學校了是吧?”
默然半晌的少年又連忙穿好衣服,在離開臥室前點亮老式的諾基亞手機屏幕確認時間。
2006年5月8日,星期一。
早上6:40。
距離他記憶中的高考還有一個月。
……
操!
他媽的,為毛重生的時間就不能晚上一個月呢?
要知道他上輩子考上的可是上瀘交大,985啊,清北之下一頂一的學府。
現在突然把他扔到高考前夕一個月讓他臨時抱佛腳,他就算把佛祖的腳丫子盤得油光水亮也不可能再考上交大。
別說大學了,估計本科都夠嗆。
要知道現在可不是2015年之後大學生泛濫的時代,一張本科文憑還是很有實力證明的。
顧鴻陽鬱悶的來到客廳的餐桌前坐下,老媽正在廚房收尾,最後端著一抽肉包子放到餐桌上。
她老人家一邊給碗裏舀稀飯,一邊還忍不住貧嘴:“大早上的垮著個臉怎麽了,昨晚你拉**了?”
顧鴻陽不甘示弱:“沒,就是感覺自己可能考不上大學了。”
老媽冷笑著威脅:“考不上腿打斷!”
顧鴻陽是單親家庭,人渣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拋下了他們母子,此後是老媽獨自將他撫養長大。
因此可以說,他這個兒子的身上寄托著老媽全部的希望和驕傲。
好在他由於與生俱來的出色記憶力,在學習上也算是爭氣,從小到大各種獎狀、獎學金很少缺席。
從小他就深刻的明白,如果自己考不上大學,或者考上一所普普通通的本科大學,對自己老媽的打擊會有多大。
不然他一個重生人士,還在意那點學曆幹什麽!
隻是如今距離高考僅僅隻有一個月的時間,他記憶力再怎麽出色也沒達到過目不忘的水準,之後的十幾年官場沉浮,高中課本不說忘了個幹淨,忘了個六七分還是有的。
思來想去,發現這事好像急也沒用,隻能等會兒回學校後再做打算。
早飯吃到一半,顧鴻陽突然抬頭問道:“哎媽,今天不是星期一嗎,六點多了我怎麽還沒去上學?”
老母親木然的抬起雙眼,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
半晌後才幽幽問道:“你是不是發燒把腦子燒壞了?”
早飯過後顧鴻陽背著書包出了家門,他也不急著去學校,一路走走逛逛。
時隔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街頭巷尾所見到的一切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且親切。
流動的早點攤車、進城擺攤賣菜的農婦、因為早起哈欠連天的非主流黃毛,隨處停放的桑塔拉轎車;
時間仿佛一下子退盡鉛華,隻餘下厚重。
讓他有閑情開始思考起自己的未來。
上輩子死亡時的場景曆曆在目,可能此後一生都難以忘卻,因此他也不打算再考公進官場,如履薄冰太累。
而且就算他想,上瀘交大也已經成為了遙不可及的目標,無法再重複一遍上一世的經曆。
去除考公的路線後好像就隻剩下下海經商這一條路,偏偏他自己又對經商一竅不通,哪怕身為另一個時空的未來官員,知道不少今後國家和地方的政策便利,顧鴻陽也不敢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做生意就一定能成功。
現實不是重生小說,什麽房地產起手互聯網收尾薅點羊毛沒問題,想賺大錢實際上操作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畢竟以國內的環境來說不管是什麽行業,渠道、人脈、商業眼光,這三者相互比較明顯是前兩者更為重要。
而且他上輩子兢兢業業辛辛苦苦十多年,換來的卻是一顆瘤子,他也實在提不起努力奮鬥的興致。
又不想做官又不想經商來著,躺平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