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歸途
婚禮之後,還有次日的“賞賀”、“答賀禮”,三日後的“送三朝禮”,七日後的“拜門”、“會郎”,一月後的“賀滿月會親”。這些都是整個婚禮流程的一部分。小門小戶自然能省則省,主要是辦在迎親當日,但似賈、呂兩家,自然是一個環節都不能少,必要做到十成十。
故而待到賈旭帶著呂妙晴和十六個陪嫁丫鬟啟程南返時,已經是三月下旬了。
這十六個陪嫁丫鬟,俱是比呂妙晴年紀稍小的遠房親眷、或者家中老仆家的女兒、孫女,容貌上自然都不錯,至少也算是中上之姿。各家長輩為了自己的前途,攀龍附鳳,藉此討好賈、呂兩家,而對於這些年輕女子來說,能成為呂妙晴的陪嫁丫鬟,也比給別家做奴婢要強得多。
可賈旭有點消受不了這潑天的性福。與風塵女子各取所需、走腎別走心不同,這些陪嫁丫鬟,是將自己的一生押注於一人之身,若是賈旭隨便玩玩,然後累得人家一輩子進退不能,這種心理負擔,對於腦子裏裝著一顆後世靈魂的賈旭來說,也是頗為沉重。
故而他與呂妙晴商議,除兩個自幼與呂妙晴相熟、情同姐妹的之外,其餘的暫且現在府中伺候,待將來時機成熟,可許配給昌化軍各重要將領為妻。像薑才、王文軍、馮國旭,甚至是陸秀夫,都還是單身,張世傑在北方原有妻妾,隻是現在看來短時間內也難以再相見。即使她們隻是呂家遠親、家仆之女,可對這些偏遠邊軍的營指揮使來說,能與呂文德扯上哪怕一絲關係,也是難得的高攀。而站在這些丫鬟的角度看,從伺候人的下人,轉而成為年輕有為的文武官員的正室夫人,乃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夢裏都不敢想的好事,又能有什麽不樂意的?
至於賈旭,當然也存了借機籠絡眾將的心思。雖然目前昌化軍下屬諸文武對賈旭都是服氣的,但畢竟隻是草創階段,能同患難、不能同富貴的例子還少麽?將來攤子越滾越大之後,難免不出現些利益糾葛,自然不能把什麽都寄希望於個人魅力上。
賈旭這次南歸,帶回來的自然不止十六個陪嫁丫鬟,還有數額巨大的財富。
賈旭在婚禮前後對賈似道的交遊安排極其配合,每日周遊於各府邸酒肆之間,不是因為賈旭好酒,而是因為他與賈似道說好,這次婚禮收受的所有賀禮,都歸他所有。而最終的“收獲”,也真的沒讓他失望:整個臨安官場、大半州府官員和統軍將領、城中的皇族勳貴,且不論數額多寡,幾乎個個都送了禮單。宋理宗趙昀也兌現了自己要給賈旭的婚禮送一份厚禮的承諾,不算給呂妙晴禦賜的首飾,光銅錢就賞了一百萬貫。而賈旭將禮單中的各種金器、玉器、絲綢布帛,挑最好的給還在昌化的杜韻茹、王靖瑤各留了兩套,自己偷偷給薑盼盼選了一套,又給十六個陪嫁丫鬟每人賞了一套,其餘的盡皆在市麵上出售,換成銅錢,加上本就直接送錢的,攏共有一千五六百萬貫之巨。這還不算送名人字畫、田產地契的,賈旭專門安排了一個人留在臨安慢慢出售,待到全部售出,估計總數輕鬆突破兩千萬貫。
賈、呂兩家的一場婚禮,光收的禮金就達到大宋全國一年財政收入的五分之一。朝廷天天哭著喊著沒錢,不斷地加稅、擴大壟斷經營的範圍,可這哪像沒錢的樣子?
隻是賈旭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他隻知道這些錢夠他在昌化軍揮霍一段時間了,很多原本因為錢財吃緊而進展緩慢的事情,也終於可以提上議程、加快速度推行了。
除了婚禮禮金之外,呂家還給了呂妙晴一筆不菲的嫁妝,賈旭估計至少也要值個一二百萬貫。這筆錢他目前倒是不惦記,任由呂妙晴自己經營,隻要昌化軍發展好了,自然虧不了。
唯一讓他有些不好處理的,則是呂妙晴的另一樁“陪嫁”。要說呂文德不愧是軍方大佬,出手就是與眾不同——他竟在軍中選拔精銳,給女兒陪嫁了一營私兵!而私兵的統領,乃是呂文德的侄子呂師憲。
呂文德倒不是有什麽別的意思,呂師憲的父親是呂文德的弟弟呂文信,在忽必烈南侵時率舟師與蒙古軍戰於長江之上,不利,壯烈殉國。呂文德將其派往賈旭處,是想加深與賈似道的聯係,在賈旭這個冉冉升起的地方實力派處下注,但在賈旭心中,對這支呂家私兵,其實頗有些難辦。
昌化軍現有各部,無論是最先組建後向其他各營不斷輸出人才的“新兵營”、在流徙罪民中選拔表現優良者成立的流徙營、薑才手下的水營,還是漢黎混雜的占城駐屯營、負責城內治安的巡捕營,所操演的陣型戰法也無甚奇特之處,除一開始的百餘名種子外,都是新募的良家子,卻尤其注重紀律。而這五百人的私兵,乃是呂文德手下各部的精銳,個人戰力俱是優中選優,但論到習性做派,卻是賈旭最不喜的老兵油子。
賈旭有心對其軍紀進行整肅,隻是礙於呂妙晴的麵子不好下手,畢竟那是呂文德陪嫁來的私兵,而且呂師憲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年輕氣盛,賈旭擔心處理不好,反而導致剛剛徹底結盟的賈、呂兩家生了嫌隙。
最終還是呂妙晴洞悉其弊,賈旭並沒有跟她說什麽,她卻猜到賈旭這幾日在憂慮何事。眾人終於離開臨安上船南行的第二日,便以年紀太輕還需曆練的理由、用主母的身份直接在船上解了呂師憲的職,改任隨行的王文君為指揮使,而呂師憲,則令其到昌化之後去負責巡捕營。
呂師憲氣急,卻被呂妙晴指著鼻子臭罵一頓,告訴他若是不服,現在就下小舟滾回臨安去。呂師憲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拗不過這位表姐,最終便也是捏著鼻子認了。
賈旭自然是高興得很,為了答謝夫人,正經賣了力氣,這幾天早晨都是扶著艙門出來的。王文軍早就不想管理巡捕營了,這次隨著賈旭北返,本也是借機偷懶,如今一下成了一營指揮,簡直是天降洪福,更是別提有多高興了。隻有呂師憲悶悶不樂,好在畢竟少年人心性,一路上呂妙晴多加安撫,賈旭刻意地籠絡,加上王文君整日給他講昌化軍各種新奇故事,沒過幾天,便不再那麽執拗,也能與大家和煦相處了。
賈旭此次南下,還帶著大量招徠的流民。數萬人自然不可能一起南下,先前就已經陸續有人起運了。還有部分流民目前滯留在鎮江府,由李庭芝派人暫時照應著。這部分人大部分是四川一帶的流民,因為先前兵災逃難,衣食無著、流離失所過久,體質較弱,賈旭特意請求李庭芝在鎮江府的江邊劃出一塊區域,讓他們暫居時日,主要是吃幾頓飽飯,恢複下體力,否則一路海波,怕是要經受不住。
而其餘的大部,則隨賈旭一同南下。近兩百艘海船乃是賈似道幫忙調配,可惜到了昌化之後卻不能如之前般扣下,而是要裝滿生鐵和鐵器後運回臨安。至於賈旭要賈似道為其特意定製的十艘福船,還要過幾個月才能完造下水,賈旭則要賈似道再給他搞五百水兵,待新船下水後一同南來。
浩浩****的船隊,要想始終保持隊形,行進起來便慢得很,而且沿途補給時間大增。賈旭歸心似箭,緊趕慢趕,像再次路過泉州、廣州這般大港,終究也沒有下船一觀,等到船隊到達昌化軍,已經是五月初八日了。
回到了闊別近半年的昌化,賈旭心中很是感慨。臨安雖好,可他深知其繁華將逝、不可久持。而昌化軍雖不似臨安那般物華天寶、俊傑薈萃,卻是自己的根基,凝聚了大量的心血,如今正日新月異、朝氣蓬勃。
以陸秀夫為首的昌化軍諸文武到港口迎接,在碼頭寒暄了幾句,便引著賈旭向新城而去。賈旭看著沿途的施工場景,知道臨走前安排的舊城搬遷工作已經如期啟動,現在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設之中,原本破舊逼仄的舊縣城已被拆除大半,人員俱已搬遷至東麵的新城,而原本靠海這一片,要陸續建成三座港口,北側是專供鐵廠裝船的貨港,東側是往來貿易的民港,南側則是水營的軍港。
城東的新城,也是一片熱鬧的景象,先期前來的流民,許多在新城分到了房子,簡單安頓之後,都已經開始在各處工地上做工,讓整個新城的建設進度加快了許多。
規劃中的新城已見雛形。占地近三百畝的市中心廣場地麵已經平整完畢,鋪著含鐵礦渣的混凝土,十分的堅固。廣場中心微微隆起,與四周形成緩坡,是為了排水之用,隻是正中間特意壘砌的台基,賈旭隻說預留,卻沒說要建什麽,頗為讓施工人員不解。
廣場四周有環路,然後再分出六條寬闊道路,向四方輻射,筆直地將規劃中的新城分作六個區域。而環著中心廣場,則計劃依次建設賈旭的私邸、政務中心、軍務中心、醫務中心、商務中心和娛樂中心(就是答應薑盼盼要建的劇院),目前賈旭的私邸和政務中心已經建成,其他的都還沒開始建設,隻是留出了空地。目前城中主要的施工力量正在集中建設流民的安置房。
安置房的形製是由賈旭設計的,由於主建築材料從竹木到混凝土的革命性變革,故而不再局限於舊式平房,而是以三層樓房為主,每層內一條走廊聯通兩側共二十間小屋,屋內用隔斷分出三個空間,走廊兩側盡頭是公用區域,一側是廁所、一側是十座灶台(兩戶共用一灶)。如此一樓可住六十戶、三四百人口。
這種安置房自然絕算不上什麽豪宅,隻勝在幹淨整齊,似這般簡單的戶型放在後世根本不會有人買,但對於破門喪家、顛沛流離的流民們,如今能得昌化軍免費安置、有此定居之所,又能在城中做工掙錢養家糊口,又哪裏會有一絲一毫的不滿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若要安置全部流民,需要建設數百棟安置樓,目前數量遠遠不夠,故而大多數流民目前還在城附近的臨時營地中駐紮。好在原料足夠,勞力也不缺,如今城內二十餘棟一批,成批起建,平均下來幾天就能建成一棟。新來的流民按到達時間先後,每建成一棟便入住一批,分到房的歡天喜地,暫時沒分到的也滿懷希望。
賈旭回到中心廣場旁的新府邸,杜韻茹、王靖瑤帶著府中的下人們已經等在門口迎接。往常賈旭外出而歸,她們主要是迎接賈旭,今日還要迎接呂妙晴——她們未來的主母。雖然二女之前與呂妙晴在這邊也朝夕相處了一段時間,感情也都不錯,隻是如今身份已定,還是對呂妙晴的態度有些忐忑。
呂妙晴也像模像樣地與賈旭在中堂並排就座,板著臉接受了二女的奉茶,算是明了主次,然後就原形畢露,笑嘻嘻地拉著二女到後宅,一同收拾行裝,順帶給她們看特意帶回來的首飾、綢緞去了。
賈旭見後宅和睦,自然心喜,也不多管,與眾文武到了書房。因為是剛剛搬入的新府邸,各處也沒什麽擺設,這些都是要以後呂妙晴主持慢慢布置的。書房內隻有兩張桌子,幾把椅子。賈旭隨便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上麵,長呼一口氣,然後對坐在對麵的陸秀夫說道:“這半年來,真是辛苦君實先生了!”
陸秀夫半年未見,依舊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隻是看起來褪去了不少書生氣,顯得愈發的幹練。他向著賈旭一拱手說道:“能有幸親身輔佐大人治政一方,看著百姓安居樂業,昌化軍蒸蒸日上,陸某甘之如飴、不覺辛苦。”
說完他又將手向旁邊一領,指著一旁站著的一名三十左右歲、身著直袍做文人打扮模樣、氣質卻十分樸實精煉的人說道:“我要向大人推薦一名人才,這段時間以來幫助我處理城中事務,予我頗多助力,希望大人可以對其詳加考察、委以重任。”
“哦?”賈旭聞言正了正坐姿,說道:“就是這位先生麽?敢問先生大名?”
“不敢。”此人不卑不亢地衝賈旭行了個禮,說道:“小人姓周,名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