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浪
張世傑講第一節課兵法時,賈旭也會坐在下麵聽。而第二節課由賈旭來上,讓張世傑在下麵聽,講的是算學。
這就叫張世傑有些看不懂了。教士卒兵法,雖然感覺有些小題大做,但勉強還算貼邊,教他們算學,難不成是要去當商賈?
他向賈旭表示了自己的不理解,賈旭則苦口婆心地給他講了一番大道理:通過算學的學習,可以培養嚴密的思維方式,加強邏輯推理,提高問題解決能力和策略性思考能力等等等等。
張世傑表示我還是沒懂,但我聽你的就是了。
隻是算學真的不好學,背九九乘法表也就算了,分數是什麽東西?小數是什麽東西?一元一次方程又是什麽東西?
每天一節的數學課對於這一百多個軍漢來說簡直就是種折磨,而更大的折磨是賈旭上完課還要留作業,每天十道計算題。他們每晚要在各自的船艙中借著燭光掰著手指頭計算,睡前要將作業上交,第二天上午賈旭批改之後,下午上算學課時要公布前一天的成績!
張世傑連考了五天的二分、三分(滿分十分),被賈旭在課上點了名,感覺特別的沒麵子,私下沒少找賈旭請教、補小灶。後來終於穩定在七八分以上,甚至有一次考了十分,絕對算得上是佼佼者,成為了賈旭口中的“學霸”,讓他在其他親衛麵前愈發的趾高氣昂起來,仿佛體會到了學習帶來的樂趣。
第三節課,依然由賈旭來講,名為格物學。
一支新式的軍隊,自然不能是將萬事變化和因果都歸於神祇的迷信的軍隊。隻是賈旭也不可能直接給他們講什麽是四大基本力什麽是分子原子,過於超前的理論隻會擊潰當世人的精神堤壩,造成思想的混亂,還是要借當世思想的殼,來行後世科學的實。好在賈旭的目的隻是讓他們掌握一些基礎的科學知識,在潛意識裏形成唯物主義世界觀,而不是真的奢望要在他們中培養出科學家。
賈旭借的殼自然就是當世推崇的理學大家朱熹提出的格物致知、究查事理。當然,朱熹提出格物致知的目的是在於強調個人道德修養,而不在於對自然物理的認識。賈旭借他的殼,也隻在於可以讓人更容易接受而已。
與算學課用的是賈旭親自編寫的教材不同,格物學則是用沈括的《夢溪筆談》。
這本古代科學巨著,卻是由北宋的政治家所著(沈括做過相當於副相的三司使)。而書中總結了大量的科學成就,雖然截止於北宋,距現在已是將近兩百多年以前了,但是古代社會科學技術發展緩慢,而且特定的技術隻在特定群體中傳播,普羅大眾是沒有渠道,也沒什麽興趣知道這些的。
如今賈旭將這本書拿出來當作科學教材給大家授課,由於是本朝先賢所著,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和反感。而他從中摘取涉及自然科學的內容,結合後世的理解加以少量引申,像故事般地給大家講這些東西,潛移默化地給親衛們樹立科學意識。
比如書中提到沈括考察了溫州雁**山獨特地形地貌並分析了成因,指出“原其理,當是為穀中大水衝激,沙土盡去,唯巨石巋然挺立耳。”賈旭就借機給他們講流水對地形的侵蝕作用。再比如沈括在書中記載了一種捕鼠用的木鍾馗的製作方法,賈旭就借機介紹了簡單的機械傳動知識。
張世傑已經無語了。他已經不想再去糾結賈旭為什麽要講這些了。好在剛上過算學課,頭昏腦漲,再聽聽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就當放鬆心情了,於是也和眾親衛一樣,每日都聽得津津有味。
船上的日子,除了教授和學習之外,賈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船艙中陪著杜韻茹。
這次乘船南下,原本是不想帶茹娘同行的,而是讓她隨著後續的親衛家眷一同走陸路。但是這小妮子與賈旭相處幾個月來,許多心思看法都有了變化,唯獨不變的是無論賈旭去哪,她都一定要跟在身邊。
賈旭實在是拗不過,最後也隻能是帶她一起上了船。你還別說,經過數月的瑜伽訓練,加上賈旭平日也一直在逼她多吃飯,茹娘的身體素質得到了大幅提升,相應的暈船反應則是減輕了許多。海上的風浪顛簸自然比之長江之中要大得多,她也沒有如之前那般吐個不停。隻是時間久了也能感覺出她的難受和不適。
尤其是過了泉州之後,茹娘再次生了病。賈旭埋怨她,既然難過,從泉州上岸改走陸路不就好了?茹娘卻說自己知道公子是要有所作為的人,不能因為她而耽誤了公子的大事。
麵對這般花容月貌、心思單純又對自己一心一意的杜韻茹,賈旭怎麽可能不心生憐愛?於是在授課之餘,他便多在茹娘身邊,陪她一同吃飯,一起在甲板上散心,哄她按時休息。兩人不可避免地多了許多身體接觸,茹娘也已不似最初那般,稍一觸碰便滿臉通紅、羞得不行,而是漸漸習慣了倚在肩頭、靠在背後,習慣了賈旭身上濃厚的男子氣息。
唯一不習慣的,就是枕在賈旭膝上時,總有個什麽硬硬的東西頂著自己的腦袋。如今的茹娘可不比半年以前,哪裏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於是終於在某一天,當茹娘再一次感到一個東西在自己的腦後慢慢變大變硬之後,她忽地從賈旭大腿上坐起,將雙手環在他脖後,一張紅得發燙、隔了尺許都能感到熱浪的粉臉上,一雙清澈無比的美目死死地盯著他,櫻桃般的小嘴連連喘著粗氣。終於她鼓足了全部的勇氣。用細如蚊蠅的聲音對著賈旭說道:“自從被二爺爺送於公子堂上的那一刻,茹娘便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了。公子,你就要了茹娘吧!”
抱著懷中嬌嫩而滾燙的茹娘,賈旭的心思卻出奇的平靜,腦海中一陣空靈,魂魄竟似脫離了身體的桎梏,直上半空,以睥睨眾生的視角,俯瞰著汪洋中的這一扁孤舟。
看似平靜的海麵,其實早已在遠方積蓄著能量,層層見高的海浪,將原本幹燥的船舷潤濕,繼而奔騰著、翻湧著,一聲重似一聲的“啪”、“啪”地打在船舷上,打的船體也不斷地發出“呀呀”的響聲。這船兒初時還妄圖馴服風浪,在不斷的上下翻騰中執拗地搖擺著,但很快便察覺自己不是對手,便隻能任憑巨浪將自己托起、又壓下,一會兒如同升入雲端,一會兒又仿佛墜落直下,隨波逐流的承受著天地間的滔滔之力。沒過多久,隨著遠方一聲驚雷,暴雨如注、傾瀉直下。不知是否錯覺,在那一瞬之後,風浪好像反而小了些,雖然依舊將這船兒攥在手心把玩了一宿,卻似有著無盡的嗬護和憐惜。
當第二天一早,賈旭扶著有些蹣跚,卻滿臉紅光、氣色大好的杜韻茹出現在甲板上時,旁人望著茹娘與往日不同的發髻,各自心照不宣,笑而不語。
……
船行近月,終至瓊州。沿途的泉州、廣州均是當世之大港,千舟競渡、萬舸爭流,賈旭其實蠻想下船登岸一觀。奈何此行爭分奪秒、時間緊迫,他也隻是在補給時於船上憑欄遠眺一番,留待將來有機會時,再來體會當今這個時代地球上最繁華的港口,究竟魅力幾何。
但是到了瓊州、雖然離最終的目的地宜倫隻差兩日船程,賈旭卻指揮船隊靠港暫留,自己登船上岸。實在是因為,這裏的岸邊有他不得不見的人——瓊州安撫使、知府廖瑩中在等著他。
廖瑩中,字群玉,號藥洲,福建邵武人,早早就成為賈似道的幕僚,隨他曆任各地,包括參與鄂州之戰,也都始終未曾分離,是心腹中的心腹。之前賈似道幾次要給他外任官職,主政大郡,他都不願意去,隻想隨在賈似道左右。如今卻在這個節骨眼,甚至都沒等到朝廷議功,就急急忙忙地接受了這麽一個偏遠之地的任命,其目的正是給賈旭鋪路。
賈旭到任地方、先來拜見上官,或是廖瑩中身為賈府幕僚出身、來見本府的少主,都很合理。但二人相見並不是為了這些表麵功夫、繁文縟節。兩人屏退左右,立在岸邊密議了半日,期間還見了早在兩個月前就被派到瓊州島打前站的賈府親衛王文軍。
待到賈旭結束與廖瑩中的會麵,重新登船出發時,卻一反之前緊趕慢趕的著急勁兒,反而慢慢悠悠起來。原本瓊州到宜倫,船程隻需不到兩日,賈旭的船隊卻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五日才到。
PS:曆史上廖瑩中是賈似道的核心幕僚,一直未曾離開賈似道身邊,同時也是賈似道被貶後唯一一個沒有背棄賈似道、服毒自盡殉主之人,可謂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