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一人之死何足道
蕭塵看著嘴角流血，眼神中依然不屑一顧的冷無風，卻又突然之間消氣了，淡定地坐在那裏。
“你那背後的主子，他便是這般教你的嗎？”
“朕對他如何，難道他心中就不清楚？”
嶽晟風聽著這話，心下一頓。
不過，卻並未有什麽神情。
冷無風倒是笑了。
滿臉都是嘲諷之意。
“哈哈哈。”
“當真是可笑至極，你作為天下之主，卻總是高高在上，也隻是坐在這大殿上，總以為自己在俯瞰眾生，總以為自己掌握天下權柄，世人生死。”
“便隻聽得那些王公貴族們的言語，連區區一個普通人的話，都能當作是別人而言。”
“真的是可笑而又可悲！”
蕭塵阻止了嶽晟風再一次起身，看著冷無風，好整以暇地說道：“這麽說來，你是故意被抓住，就為了進入這皇宮，麵聖死諫？”
冷無風回道：“談不上什麽死諫，隻是心有不平，看著黎民百姓遭受著苦難，權貴之家卻能逍遙快活，意難平罷了。”
“至於死諫？”
“如今看來，我說什麽，都不重要了。”
他感覺得到，坐在麵前的這位大周皇帝，被世人稱之為聖人、陛下、九五之尊的人，根本就不會在乎百姓們的貧苦，或許，在他的眼中，這大周依然還是太平盛世。
其實，現在的大周也確實算得上是盛世，可那也不過是相比較幾十年前的戰亂而言，萬千百姓依然是在咬著牙活著。
官府的欺壓也好，權貴之家的欺辱，甚至是搶占民田、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繁重的賦稅等，帶給他們的傷害再大，隻要是人還活著，那就活下去。
卻也有活不下去的人，選擇了自殺。
冷無風早年時期，學了武藝，便開始行走江湖，隻為行俠仗義。
可當朝廷的鐵騎踏平了中原武林之後，江湖的味道也就變了。
什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又或者是行俠仗義。
很少見。
隻有爾虞我詐，你爭我鬥。
要麽，為了錢財。
要麽，為了名聲。
要麽，為了武功秘籍。
要麽，為了私仇。
世人貪婪，總想尋找兩全。
兩草猶一心，人心不如草。
冷無風一開始，確實是想要借助這個機會死諫，想要以一己之言，讓大周的皇帝能夠清醒過來，不要把中原武林江湖之人當做是敵人。
他們從來都不是朝廷的敵人，他們一心也隻有江湖，從來就不在這廟堂之上。
或許，會有那麽一兩個人的野心確實很大。
但是，堅持正義、堅守仁義、秉承俠義之人，必定會是多數。
可現在看來，他冷無風之言，隻能是人微言輕了。
蕭塵雙眼之中露出了少許的欣賞之色，開口道：“好一個秋水劍冷無風，若是江湖武者人人都能像你一樣，心中有著‘俠’字，那朕又有何懼？”
“朕知道，你想要說什麽，親賢臣、遠小人、任人唯賢、仁義愛民、輕徭薄賦……可你想過沒有，大周有多大？”
“十三道，幾千個州郡，幾萬個縣城，十萬餘村落，千萬餘百姓。”
“偌大的江山社稷，難道人人都能夠知曉仁義禮智信，人人都能遵守仁義禮智信嗎？”
“人心不古，貪婪為主。”
“你看到的是幾萬、甚至是幾十萬百姓的疾苦，可朕看的是大周的國祚，是大周千千萬萬個百姓。”
“朕倒是想要讓他們安穩地過日子，想要他們能夠安居樂業，可你看看，一個雪災，地方上的百姓成了什麽樣子？”
“朝廷在想辦法賑災，在想辦法安撫民心，在想辦法讓他們可以活下去，可以吃上一口熱飯，可以度過這一場寒冬。”
“然而，朝廷還沒開始賑災呢，你們倒好，直接一把火燒了興雲莊，徒增人禍，給朝廷、給朕找難處！”
“是朕，不想讓他們活下去嗎？”
“是朕，不想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嗎？”
“是朕，不給他們活路嗎？”
蕭塵說到這裏，直接站了起來，沉聲對冷無風道：“是你們自己！”
“是你這樣的人自以為是，是有人心懷不軌，是有人野心勃勃，是他們自己不想給自己一條活路！”
冷無風麵無神情地看著蕭塵，聽著他的話，微微搖搖頭。
沒什麽好說的。
賑災？
再多的錢財到了地方上，也永遠隻會進入那些官員的衣兜裏麵，一個子兒也落不到百姓的手中。
賑災？
賑的是地方上的那些貪官汙吏吧？
看著一副朕沒有錯，錯的是百姓神情的蕭塵。
冷無風不再言語。
蕭塵也看出來了。
他的話，冷無風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自覺得自己是以大周皇帝的身份來看待這天下大局，自然要比一個俠客看著天下大局要看得更高、更遠、更深。
他，就是沒有錯！
“你倒也算是有著赤子之心，殺了太可惜。”
“不過，你終究是殺了朝中命官。”
蕭塵重新坐下來，撐著身子，看著冷無風。
揮揮手。
“嶽卿，你帶他下去。”
“以後，這世上就再無冷無風此人。”
嶽晟風頓時明白了皇帝蕭塵的心思，起身抱拳躬身施禮道：“喏！”
冷無風卻一口鮮血吐出。
“噗！”
然後灑脫一笑。
“不必了。”
“世上……確實再無我冷無風也。”
嶽晟風眉頭一蹙，心頭一跳，立即上前，伸手在冷無風的身上點了五下，想要封住他的血脈。
同時，左手放在冷無風的手腕處把脈。
冷無風輕聲道：“不必費心了，斷腸草，今天早上吃下去的，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和他人無關。”
“我隻是看到那些百姓餓死在路邊，屍骨被人直接給拋到了亂墳崗，而城內的達官貴人，那些個大戶們，每天卻能大魚大肉，富貴人家的狗，過得都要比窮苦的百姓好太多。”
“當真是……意，意難，難平啊。”
冷無風說完。
直接倒在了嶽晟風的懷中。
嶽晟風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了。
蕭塵也愣在那裏。
可很快。
他就蹙眉，沉聲道：“嶽卿，找個地方，厚葬吧。”
說完。
便起身，一揮衣袖，背著手，離開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