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電視劇的聯想

張舜看到這裏,心中仍在回放著芮以琛在劇中的所為,心情沉重地走向局長辦公室。

袁國斌聽完張舜的匯報後,摘下戴著的老花鏡,“你的意思是,這三個人都不是凶手?”

“對,盡管他們都有一定的犯罪動機,但細想每個人動機的產生時間與案發時間,所有受害者和不在場證明,我認為始終是我們還沒有找到那個核心人物,另外就是陳怡和安肅的這條線……”張舜的話還未說完,袁國斌就歎了口氣,“你確定這是出於一個老刑偵的判斷,而不摻雜任何私人感情?我們共事也有幾年,有一些事我也能看出來,但總是沒過問過你。你是否對你弟弟有一些偏見?”袁國斌也知道這兩條線和張舜的弟弟張禹有些關係。

張舜沉默了片刻,“您是我的老領導,應該很了解我的為人,不管是什麽關係,我隻知道犯了罪就會留下罪證,我的懷疑都不是空穴來風。陳怡這條線我還是會一追到底的。”

“可是要涉及到對他進行問話?”袁國斌還是有些吃驚地問道。

“當然,安肅雖然什麽都沒招,顯然是收了一定的好處,想要背鍋。可他的工作關係,的確就職在張禹的公司中。”張舜鎮定地說道。

“是不是需要在進一步調查一二,還是不要太冒失了,他不僅僅是你弟弟,也不僅僅是一個普通公民,更是聖州市的知名企業家,你有考慮過這方麵的影響嗎?一旦搞錯了,拋開你個人,對於社會上的議論以及你的父親都是一種傷害。”袁國斌語重心長。

張舜明白袁國斌的擔憂和顧慮,一旦查不出所以然,受到影響和波及的人員也很多。於是他慎重道,“我會先私下和他聊聊,先判斷一下他的動機和受害者們的關係。”

“嗯,務必要反複求證,為市內經濟繁榮保駕護航也是我們警察的工作之一。也不要讓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情感漩渦。你明白我的意思。”袁國斌最後說道。

回到刑偵支隊辦公室,幾人正在辦公大廳內交流著案情,見到張舜走來,都打起精神,沈青優先說道,“頭兒,林禎撂了。”

她將林禎起訴裴越的事件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遲子建有些憤怒地砸了下桌子,“這不是誘騙女大學生發生性關係嗎?這可以算的上是誘奸罪了,林禎就這麽白白放過他?”

沈青睨了他一眼,“你知道全年這種女性上報的未遂案和撤案率有多高嗎?打這種官司,考驗的不僅僅是受害人的心理素質,還有來自社會輿論的聲音,受害者通常就算不考慮自己,為了家人著想,也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那我們守護的,是什麽公義?”遲子建目光如炬,一時讓眾人陷入緘默。

張舜開口道,“受害者不願站出來指正的心情,我們也要充分理解尊重。沈青,你在查查在619案前,市內各大院校還有沒有像林禎這樣,有過撤案經曆的女大學生。也許我們能找到別的突破口將裴越繩之以法。”

“明白頭兒,那我一會就優先查這件事。”

張舜點了點頭,又對眾人說道,“傅雲耀雖然看起來具備完整的犯罪動機,並且沒有具體的不在場證明,可傅雲耀的關係,按照剛才沈青所說,最多關聯到嚴東成和商超,至於關翎兒、楚文麗等人,與傅雲耀之間是完全不相識,同時更別提陸捷、高立洋這兩個男孩。我們的偵查方向還有待調整。”

遲子建這時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頭兒,我隱約有個想法,不過也不知道對不對。”他說著撓了撓頭,顯得有些羞赧。

張舜鼓勵道,“有想法就說,現在不管對不對,對我們大家都是一個思路的擴展。”

遲子建說道,“我們當下已經排除了劇組的競爭公司,和個人投資人的嫌疑,也一直在尋找這些人的共性,這些人的確都和這部劇有關聯,但我們的關注點始終在劇組的真實社會關係,可我覺得,如果排除利益糾紛外,對於滅門案來說,通常凶手的動機都是仇殺。”

陳燦這時打岔道,“誰會同時和七個人有仇?你這個範圍未免太廣了。”

張舜凝眸靜思,他抬了抬手,示意陳燦不要打斷遲子建的話,“你繼續說。”

遲子建得到鼓勵,繼續說道,“是,同時與七個人有仇的確是很少見,也很難有人會下手如此利落,毫不猶豫。所以我認為凶手一定不是第一次作案,他的心裏素質極高,我們有沒有可能換個角度思考,凶手與這七個人之間不一定是直接的仇恨,也有可能是間接的。”

這引起了張舜的興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遲子建身上。

遲子建繼續道,“比如說,他們七個人共同涉及到某個秘密,這個秘密的泄漏可能會給凶手帶來極大的損失或是危險,所以凶手為了守住這個秘密,選擇了滅門。”

“秘密?”張舜重複了這個詞,然後陷入深思。

陳燦還是潑冷水道,“不可能,我問你,七個毫無關係的受害者,除了嚴東成和商超,以及那四個學生,他們彼此之間也不相熟,可以說這七個人之間的社會關係幾乎不相交。他們會有什麽共同秘密?”

遲子建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我隻是提供一個思路,僅供大家參考。”

張舜這時說道,“如果順著剛才子建的思路,會不會還存在一種可能?”

眾人又望向張舜,他定定地說道,“如果這七個人其實誰都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呢?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可是,也許我們能夠找到。因為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入手,凶手怎麽會得到這個秘密的信息?是誰泄漏的,或者說,是怎麽泄漏的?”

“泄漏秘密?”沈青不解道。

張舜旋即解釋了一下,“如果凶手是為了保守某個秘密而滅門,那麽這個泄露秘密的人,就是凶手最恨的人。因為正是這個人的泄露讓凶手陷入到危險的境地,那麽這個人是誰?”

遲子建再次清了清嗓,“頭兒,我…還有個想法。”

陳燦白了他一眼,這回沒有在出聲,張舜示意他繼續說。

“我看完了這部劇的第一季,其實它裏麵也是一些完整的罪案,但是凶手都指向同一個人。隻不過從觀眾的角度,我們一開始就知道誰是凶手,然後就能清晰的看到凶手用了很多方式和方法,去瞞天過海。今天我們站在警方的角度,是去找凶手,可凶手的慣性是一樣的,我們在找的凶手也一定是在用各種方法瞞天過海。可從案情現場和它的特殊之處說來,你們想想,這個案子最不尋常的地方在哪兒?”

眾人都陷入了思索,沈青這時眸子一亮,“嚴皓宇的死,最不尋常。通常來說,6月19號晚上死了所有人,一定有某個理由必須要殺嚴皓宇,才有了20號的凶案。”

遲子建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什麽理由必須要殺嚴皓宇呢?甚至冒著可能被發現的風險?”

眾人再度沉默,過了半晌,張舜了然遲子建的想法,“因為他是編劇。”

“那就是說,凶手真正最恨的人是編劇?因為暴露了他的秘密,那麽秘密就在——”沈青分析著。

其餘幾人異口同聲道,“電視劇裏。”

聖州市公安局內,燈光如舊,大家精神抖擻的看向屏幕上不斷播放的劇集,每個人盯五集,尋找可能隱藏的秘密和與619案相關的蛛絲馬跡。

張舜正在看的,恰好是芮以琛舍棄顧詩情的那一幕。他心頭縈繞的感覺愈發覺得是對的,電視劇裏的這個隻手遮天的芮公子,越來越像他最不想讓其卷入其中的——張禹。

趁著眾人都在忙著搜尋線索,他從辦公室中踱步而出,走向信息科,猶豫再三,還是敲響了信息科的門,值班的警員探頭而出,“張隊?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張舜將一串號碼謄抄紙上,“你幫我查查這個號碼目前的GPS定位,現在,越快越好。”

值班警員木訥的點了點頭,顯然還沒有從睡意朦朧中完全清醒,但他很快喚醒電腦屏幕,飛快的在係統中搜尋著該號碼信號來源和具體的位置。

不久後,當他把位置交給張舜時,張舜看向手機上的位置,“麻煩了。”說罷頭也不回的驅車向張禹名下的豪宅行駛而去。

夜晚的街道並不擁堵,他開著警燈,一路暢通無阻。抵達之前,撥通了遲子建的電話,“立刻控製陳怡,詳細情況回頭再說。”

走到張禹的豪宅前,裏麵已是一片漆黑,隻有外院的燈光昏黃,勉強照亮著建築群的模樣。他按下外院的門鈴,沒有人應答,又連續按了兩次。

這時裏屋才傳出聲響,聽起來是個年輕的女人聲音,“您找哪位?”

“我找張禹,我是張舜。”

他話音剛落,裏麵再次陷入寧靜,約莫有兩分多鍾,一個身披著外衣的女人匆匆而來,她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的年紀,與張宅的李姐有幾分相像。

“舜哥?”她趁著夜色,分辨著眼前人。

“小玉?”張舜也愣了愣神,阿玉正是李姐的獨生女,上回見麵還是中學生,未曾想十年未見,一晃便是女大十八變。

“舜哥,你怎麽這麽晚來了……”她說著連忙打開外院門鎖。

張舜原本想問的話也哽在喉中,“我找張禹,他在嗎?”

李玉立刻說道,“禹哥不在,好些天沒見到人了。舜哥,我畢業了,原本想在禹哥公司裏找個工作,做個前台,結果還是禹哥關照,讓我留在他這,做起了管家。我也沒正經學過管家怎麽做,隻道是自己哥哥家,就看著傭人們忙活忙活。”

張舜聞言,兀自點了點頭,“你有印象他是什麽時候離開家的嗎?當時離開時有什麽異常?”

見這個審訊的架勢,李玉立刻有些怯弱,“舜哥,你這是……”

“哦,你不要介意,我這是職業習慣了。我就想著,他能去哪兒呢,找他好幾天了。”張舜並不想製造緊張氣氛,最關鍵的是,雖然李玉曾經是他幼時的小妹妹,可如今是什麽立場他也並不清楚,不打草驚蛇,是他當下的策略。

“會不會在公司?禹哥有時候會去公司,公司頂樓有他個人的休息室,忙晚了也就不回宅子了,還有的時候,可能在陳小姐家。”她誇誇其談,似乎對張禹的確很是了解。

“好,既然他不在,我就不進去了。你快關好門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李玉點了點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撲簌著,“舜哥,有空來找我啊,我現在也有工資了,能請你吃飯。”

張舜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在李玉關好門後,張舜目視眼前黑暗中的宅院,唇角的笑意不在,獨留下一抹冰涼的孤影,被路燈拉的高挑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