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原來是這樣的情劫啊
無邊血海、磔刑地獄和火山地獄三者相交之地有一座低矮的山脈,乃是背陰山的分支。
山本無名,後目蓮尊者以九環錫杖震破地獄,想要救出在地獄中受刑的生身之母,其破碎的裂隙便在此山之中,故而這山便被命名為“救母山”。
救母山中有一寸草不生的山穀,穀中有一道丈來高的空間裂隙,傳言能直通陽間。
張牧之如今正和劉猛、楊七郎、玉羅刹站在距離空間裂縫四五丈遠的地方細細查看。
“這山穀正是駐守血海的陰兵看顧不到之處,難怪那幫和尚要從這裏打開裂隙!”
十殿閻君派兵鎮守血海,並非是把整個海岸線圍住,而是分兵駐守要害之地,而後派兵來回巡邏,發現妖魔之後再派大軍剿殺。
“此地血海岸邊山崖陡峭,妖魔上岸不易,並非大軍關注之處。”楊七郎解釋道。
張牧之點了點頭,又吩咐:“你們兩個把大軍駐守在此處,平日裏看顧仔細些,那些和尚居然敢打放血海妖魔入人間的主意,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
劉猛、楊七郎都恭聲應命。
張牧之又道:“那我們去看看我第五殿常駐地獄的守軍吧,我記得在銅柱地獄、刀山地獄、冰山地獄這三座地獄之外各有軍營?”
楊七郎點頭:“王上記得不差,這三座地獄都歸我第五殿管轄,每座地獄臨近血海處各屯兵十五萬,三座軍營互為犄角共同守衛血海。”
陰司十萬君王都將大部分兵力駐紮在血海岸邊,防止血海妖魔衝出為惡,其中第五殿駐紮在血海邊的大軍分別由三座鬼王統領,分別是四目鬼王,八臂鬼王和三身鬼王。
三名鬼王共領鬼兵四十五萬鎮守血海,頗有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架勢。
即使糾綸鬼國中發生了“正位之戰”,最後連國主都換了人,這三個鬼王也未派出一兵一卒前去平叛。
張牧之乘坐青蓮,帶著玉羅刹和楊七郎、劉猛二將首先出現在四目鬼王所領“不歸軍”大營之外。
不歸軍,顧名思義便是死戰不退之意,屯兵之處與其說是軍營,不如說是一座臨海而建的城池。
七八丈高的城牆是由海中礁石鑄成,呈血紅之色,牆根下方便是泛著波濤的血海。
城牆上瞭望台、箭塔、炮台、拋石車等守城器械一應俱全,有許多身穿赤甲,手持兵器的將士來回巡邏。
“哦?居然已經改換了軍服和旗幟?”張牧之下了蓮台,心中頗感意外
小道士本想著這些統兵在外的大將,或許並不會把他這剛上任的國主當回事兒,畢竟這些都是世世代代鎮守血海的悍卒。
如四目鬼王、八臂鬼王和三身鬼王這三大主帥,更是經曆了好幾代閻王,據說當年李善長都不被他們三個放在眼中。
劉猛小聲道:“王上有所不知,那李善長在任時貪婪無度,經常克扣這些駐守在外將士的軍餉。”
“我軍剛控製糾綸鬼國三分之一國土的時候,錦瑟公主就常常派人運送香火來這裏酬軍……”
張牧之心中恍然:“原來如此,錦瑟公主目光長遠啊……”
正位軍剛其起家時靠的是從王靈官那裏籌借的香火,後來控製的疆域逐漸遼闊,才漸漸能自給自足。
剛控製糾綸鬼國三分之一國土時,正位軍尚以“報應城”為中心,錦瑟公主便想到拉攏這些鎮守地獄的兵將,其高瞻遠矚,實非旁人能及。
正是錦瑟公主有這份理政之才,所以但凡從枉死城中出來的官員都對錦瑟公主心服口服。
張牧之幾個站在閉合的城門前剛說了幾句,城牆上便有士兵喝問:“你們幾個,哪裏來的?到這裏幹什麽?”
楊七郎大喊:“我們奉王命來拜訪你家大帥!勞煩通稟!”
“稍待!等我們下去驗明身份!”
過了幾個呼吸,城門打開一條間隙,四五個氣息凶悍的守軍出來,其中一個為首的士兵問道:“可有文書憑證?”
劉猛雙手抱拳,朝張牧之拱了拱:“無需憑證,這位便是新上任的第五殿君王,糾綸鬼國之主報應王。”
那士兵仔細朝張牧之看了看:“這小道士確實是有幾分眼熟,不過跟報應王畫像不太一樣……”
另一個赤甲小兵小聲說:“大哥,那些給咱們送軍糧的士兵不是說報應王有天眼嗎?看他有沒有!”
為首的士兵看著張牧之額頭淡淡的金痕,有些吃不準:“您……”
張牧之無奈笑了笑,額頭天眼張開,閃爍出刺目金光:“畫像上我還坐蓮台呢,手裏托著蓮花燈,要不要看一下?”
“看看也行……”這士兵下意識開口,被身後小兵拉扯了兩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不用看了!不用看了!王上稍待!”
領頭的士兵又吩咐後麵手下:“你們幾個,好好伺候著王上!不可失禮!我去稟報大帥!”說完後便轉身跑回城中。
城門口站著的幾個士兵站在那裏,滿臉尷尬地笑,想把城門關上吧,不太好,打開城門讓“王上”進去?大帥沒傳令呢,自然也不行……
“這些兵將都不太識禮數,王上勿怪!”楊七郎小聲說了句。
張牧之笑了笑:“我豈會在意這些俗禮,他們都是鎮守血海的有功之臣,那李善長還克扣軍餉,簡直不像話。”
又過了幾個呼吸,張牧之、劉猛等都聽到一陣兵將奔走的聲音,接著城門大開,一員大將走了出來,身後有兩隊持幹戈的赤甲兵排成儀仗。
這大將身形高瘦,身披金甲,臉上有四隻眼睛,頭發胡須皆是花白之色,渾身都是凶悍之氣,來到張牧之跟前。
四目鬼王來到近前,四眼一起張開,射出青色光華朝張牧之看了幾眼,而後才躬身道:“果然是我王駕臨,末將有失遠迎,望我王恕罪!”
張牧之聽對方言語間是承認了自己君王的身份,心中喜悅:“元帥帶兵鎮守血海,保得陰間安寧,實有大功德,哪有絲毫罪過?”
四目鬼王麵上現了笑意:“這都是我等職責所在,談不上什麽功德,我王還請入城!末將遣人安排酒宴招待。”
張牧之連忙道:“無需酒宴,我隻是前來看看,稍後便走,呆久了恐給元帥添麻煩!”
四目鬼王臉上笑意更盛:“既如此,我王請入正堂說話!”
張牧之點頭,帶著玉羅刹、楊七郎和劉猛隨著四目鬼王往裏走,突然又指著楊七郎問四目鬼王:“我麾下這員大將曾隨侍包侯,元帥識得否?”
四目鬼王一愣,朝楊七郎仔細看了看,恍然:“原來是七郎啊!當年包侯在時你常常帶兵來此,相助我斬殺妖魔,後來怎不來了?”
楊七郎拱拱手,麵色尷尬:“包侯走後小將被任命了別的差事兒……無法抽身來此。”
張牧之一邊往裏走,一邊替楊七郎解釋:“李善長任閻王時,文武群臣一起貪汙,楊七郎不屑同他們為伍,便受到排擠……”
四目鬼王聞言,搖頭歎息:“這李閻王做事……真是……,末將也曾經曆過幾代閻王,沒見過這樣的……”
張牧之連忙道:“鎮守血海的將士都有大功德,日後軍餉定然會足額發放!另外元帥日後如需要什麽東西,無論香火還是兵將,盡管派人索要便是,本王絕不推辭!”
四目鬼王鄭重拜謝:“我王能有此心,實在是我等軍中上下的福分!”
“我看軍中上下,甚至是糾綸王宮裏的文書中都把元帥稱為四目鬼王,不知將軍可有名諱?”
“……不瞞王上,末將鎮守血海太久了,這名字連我自己都忘記了,隻記得是姓陶……家祖乃是天蓬元帥身旁的天將。”
“原來是陶元帥,不知元帥從何時開始鎮守血海?”
“從第一任閻王韓擒虎在任時就來了,當時陰司剛設十殿閻君,地府守軍不足,天蓬元帥派遣隨身天兵下界助陰司守衛血海,那時候我隻是一名校尉……”
四目鬼王把張牧之領進正堂,讓張牧之坐了主位,隨後又閑談了片刻,張牧之開口道:
“幾日前本王和其他幾位君王一起推演陰陽兩界大勢,得知三百餘年後血海會有暴亂發生,到時候會有無窮妖魔衝出血海,故而才來此告知元帥。”
四目鬼王聞聽此言,開口問道:“但凡有大批妖魔為禍,其中必有妖魔王者現世,敢問我王,那推演的畫麵中是否顯現是怎樣的妖王?可曾有十殿君王出戰降妖?”
整個幽冥世界,十位閻君便是最頂級的戰力,四目鬼王詢問是否有君王出戰,便是要推測出血海中作亂妖王的實力。
“畫麵顯示的是一頭九首蛇身的魔怪,身高百丈有餘,十殿閻君盡皆出戰。”
四麵鬼王麵容一肅:“既如此我等還要早做準備才是,在末將的記憶裏,十殿君王盡出的場麵總共也就兩次。”
“一次是血海中有饕餮現世,當時第一代閻王爺韓擒虎自爆魂體,才將那饕餮震傷,而後其他九位君王合力將之殺死。”
“另一次是尊四頭八臂的魔神,雖未有君王戰死,但守衛血海的兵將卻幾乎被屠殺殆盡。”
張牧之神色凝重,開口問:“元帥鎮守血海無窮年月,想必因有言語教我?”
四目鬼王遲疑了下,不知從何說起。
張牧之道:“第一代閻王能為除魔舍身,本王亦有此決斷,元帥直說無妨,不必有絲毫顧忌。”
堂中劉猛、楊七郎都抱拳道:“我等亦有死戰之心,陶元帥直說便是。”
四目鬼王點了點頭:“我王既有這等慈悲心,那末將亦不諱言,但凡血海中有妖王現世,必有純陽境界才能與之相抗。”
“我王若想到時候有所作為,還是要回到糾綸宮中去主持朝政,令糾綸國中億萬萬鬼民誠心敬服,如此憑借眾生念力,才能早日證得純陽。”
張牧之心中恍然,起身後誠心拜謝:“原來如此,卻是本王想的差了,我得知血海即將暴動的消息便著急帶兵前來,如此看來倒是本末倒置了。”
四目鬼王見張牧之肯聽勸告,也就不再避諱:“我王帶兵前來自然有用,但是真正起決定作用的還是十位君王。”
“我王也說了,暴亂當在三百年後,此時那妖王想必正在血海深處孕育,我等現在也沒辦法潛入血海將之擊殺。”
張牧之連忙點頭:“元帥說的是,可還有什麽建議沒有?”
四目鬼王道:“再就是擴軍、練軍了,魔王現身,必然從者雲集,這守衛血海的軍隊自然是越多越好,以免到時候應付不過來。”
張牧之轉頭對劉猛和楊七郎吩咐:“在這三百多年的時間裏,你們兩個要好好向三位元帥學習怎樣同妖魔征戰,不可有一日懈怠!”
“三位元帥,加上你倆共四個兵團,本王回去後便發布榜文招兵,為你們四個兵團擴充兵員!”
四目鬼王、劉猛、楊七郎都一起拜謝,眾人又交談幾句,張牧之便告辭離去。
接下來張牧之等又拜訪了八臂鬼王所率領的“舍生軍”,三身鬼王所領的“忘死軍”,同樣說了三百餘年後血海暴動的消息。
“舍生”“忘死”兩個軍團一樣變換了軍中盔甲、旌旗的顏色,算是認可了報應王身為頂頭上司的合法地位。
當然,張牧之也沒狂妄到要插手三大兵團的軍中事務。
“舍生軍”主帥本是六道之中阿修羅道的八臂修羅,被地藏王菩薩度化為隨身護法之神。
後來地藏王菩薩立下大宏願,入幽冥世界度化地獄眾生,這八臂鬼王被菩薩派遣,相助十位閻君守衛血海邊境直至今日。
而“忘死軍”主帥則是包侯任閻王時招募的鬼王,這鬼王也是有機緣加身,三次投胎都得了蛟龍之氣,參與人間爭龍,但三次都沒成功正位真龍天子。
後來這三身鬼王將投胎三次獲得的龍氣煉成了三尊化身,幾乎相當於道家分身術,帶領鬼兵在陰間作亂,直至被包侯至公無私的品行感化,誠心歸附,帶領大軍守衛血海。
拜訪完三位鬼王,張牧之忍不住感慨:“這幽冥世界中,有李善長那等貪心作惡之輩,亦有三位鬼王這等忠義之輩,如此看來這陰間陽間倒是相差不大。”
劉猛、楊七郎一起點頭,表示深有同感,倒是玉羅刹剛逃出陰間沒幾天就被張牧之擒住,倒不曾見識過陽世人心的複雜。
張牧之安頓好了正位軍守衛陰陽裂隙,又參與製定了日後如何巡視血海,如何配合“不歸”“舍生”“忘死”三大軍團作戰的規劃,便帶著玉羅刹返回糾綸鬼國。
原本出身給孤園的王生被任命為“果報司”大判,即枉死城的主事判官,於是張牧之也就不在枉死城居住了。
李善長的閻王府被關元帥拆了一半,張牧之也沒讓修繕,反而把殘破的那些地方清理空了,讓出來地方給鬼民百姓蓋房屋。
張牧之請來工匠,把完好的半個閻王府用圍牆圈起來,換了匾額後當做自家在陰間的安身之處。
小道士聽從了四目鬼王的建議,勤於正事,每日都上朝理政,主要是重新製定律法,將權力下放,為自己離開後報應王化身能“垂拱而治”做準備。
錦瑟公主協助張牧之理政,向來一絲不苟,隻是這兩個幽冥世界“唯二”的“活人”相互之間閑談的機會漸漸地少了,不似剛開始結識時那般隨意。
張牧之以為是對方日漸習慣自己“君王”的身份,雙方才有了隔閡,也就沒有多想。
閻王府讓出來的那片空地一直空了很長時間,因為尊卑有別,沒有哪個百姓敢跟報應王做鄰居。
直至一年後,那片地才被陰間的某個富戶買了下來,漸漸地又蓋起一座新的宅院。
張牧之一直忙於政事,也沒留意自己新的鄰居是誰,隻把賣地所得香火錢交給錦瑟公主充入國庫。
直至某一個休沐日,張牧之裝扮成一個身穿儒衫的書生,悄悄走出門,準備去街上閑逛,正好見到鄰家院落裏走出一位身材纖細的書生,身後跟著春燕,夏鶯兩個書童。
張公子和薛公子一起在街上行走,經過一年多的治理,如今的鬼國都城更繁華了,街上鬼民百姓絡繹不絕。
“張公子要回陽間去了吧?”錦瑟公主笑著開口問。
張牧之一直沉默:“原來我的鄰居是錦瑟公主……”,心中仿佛有一層輕紗被揭開,許多事情漸漸想的明白。
這個來自末法之世的小道士,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時沒有聽到錦瑟公主說話。
“張公子?”
“啊!……薛公子剛說什麽?”
“小生問張公子是不是要走了?”
“是啊!我身上擔著天命,不好在陰間待太久……”
兩人並肩在街上行走,一時找不到話說,直至又逛了一個時辰,張牧之突然站住:“薛公子……不,錦瑟公主,抱歉……”
錦瑟公主笑著搖頭:“沒有什麽抱歉的,我能遇見你,如今積累的功德早夠贖罪了……其餘的事,不提也罷……”
張牧之點了點頭,接著青光一閃,身形已經消失不見。
從今日起,幽冥世界隻有報應王化身坐鎮,督查陰司大小官員,執掌善惡報應,理定生死輪回,同時吸納陰間眾生願力增進法力,力求用三百餘年的時間成就純陽。
錦瑟公主站在原地,忍不住淚流滿麵。
春燕走上前來,抱怨道:“公主,你怎麽不跟王上說啊!”
錦瑟公主搖了搖頭:“我幫他製定各種律法,便知道他是要走的,說了又有什麽用呢……”
夏鶯眼睛紅紅欲要落淚:“公主說了,王上才明白公主的心意,說不定……”
錦瑟公主:“他今日已經明白我的心意了……原來,這才是我的情劫啊……”
春燕和夏鶯兩個丫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陪著落淚。
“有了!公主!不如你也追到陽間去……”
(五一帶孩子出門,回來晚了,晚更了一小時,抱歉,各位讀者大老爺!四月底了,地府之行到此結束,明天開始新征程,當然楊七郎,四目鬼王等人物還會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