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乖腿分開些,就疼一下

他大喊了一聲。

這個要命的關口,災民們才不在乎旁邊的人喊的是什麽。

有沒有糧食能填飽肚子才是緊要。

王善顯然是聽到了他的喊聲。

看見這個孫子手裏啥都沒拿,陳玄狠狠鬆了一口氣,緊接著他的心又猛然提了起來,王善這個二五眼,竟然貓著腰在躬身在災民底下小跑朝著邊來。

就在此時。

距離陳玄最近的流民隊伍裏爆發出一聲震裂的罵聲,“艸!狗娘養的!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都讓開!”

“讓開!”

是他?

陳玄記憶裏倏然冒出來,大胡子官差將他從死牢裏提出來的場景。

此時當初從死牢裏提走他的官差,臉頰親吻著大地,身體四肢被不斷踩踏,**的像個破布娃娃,還不忘護住身體底下穿著紅著官服的人。

“再不讓開,老子都把你們抓了下大獄!”

大胡子又喊了一聲。

陳玄:“……”

都快被踩成腳打肉丸了,還罵個屁啊!

縣官不如現管,古代平頭老百姓結識幾個胥吏,生活上自然會多了不少方便,更不用說大胡子身下還壓著一個十分明顯的當官的。

救和不救之間猶豫了不到半秒。

去他的!

賭一把!

陳玄大喝一聲,給自己壯膽,抬腳飛快踹翻兩個擋在跟前的災民,手臂爆發出全部的力量,連拉帶拽,薅著烏紗帽早不知道哪兒去的,當官的頭發,扯著大胡子的肩膀,一口氣發狠將人提了出來。

把大胡子和紅天狼拽到巷子口,陳玄瞄一眼,貓腰前進馬上要到近前的王善,一顆心總算是落回了原處。

“呼呼……”

差點被踩死的倆人,嘴唇煞白,驚魂未定。

扔掉手裏的一大把頭發,陳玄也不管身上的新衣服,一屁股坐在地上。

又過了一小會,王善慢吞吞地跑了過來。

“玄哥兒!”

他一出現,大胡子這才把目光放到他們二人身上。

“……是你?”

大胡子語氣帶著狐疑的震驚。

“官差大哥,還記得我?”

陳玄慘笑了下,打量著王善,王善周身並沒有傷口。

“記得,一年前我親自從牢裏提的你,去了豫州,你倆都是我提的,哪兒能不記得。”

“沒想到,你們還真就活著回來了!”

一旁的紅衣官員,看了看陳玄,又看了看王善,顯然是被嚇得不輕一句話沒說。

“是活著回來了,還是得感謝當初官差大哥,給了我們哥倆一條生路。”

陳玄話挑好聽的說,當初他們這些死囚的名單是上麵定下來的,跟這些當差的半點不挨邊,但此時大胡子卻十分受用。

他起身扶起跌坐一旁的紅衣官員,“馬大人,您可還好?”

“還好,還好……”

姓馬的官員,剛要起身,身體就猛地趔趄,麵露痛苦之色。

“腳、腳崴了……”

“我看看……”

治病救人,乃是醫者天職,陳玄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地在馬大人的跟前蹲下,順手脫下的他的鞋子,骨頭摸了摸的確是錯位了。

“大人稍安勿躁,外麵凶險,稍等下我給您正骨。”

“你還會醫術?”

“略會一些……”

陳玄沒跟大胡子多解釋,幾步走到王善跟前,語氣焦急關切,“王哥你咋樣?”

王善灰頭土臉,臉上的汗都淌出了灰道子,“今天糧鋪買糧的人特別多,我排了好長時間的隊,好容易排到我了,剛買完糧食,那一大群天殺的難民,呼啦啦衝進來……”

“人沒事就行,糧食丟了就再買!”陳玄見他安然無恙,懸著的心狠狠落地。

“沒!糧食沒丟!”

“沒丟?”

陳玄詫異,分明王善的身上連個布口袋都沒有。

王善的鬥眼忽然冒出賊笑,那笑讓陳玄頓覺不妙。

果然下一秒。

王善拍了拍過於肥腫的大腿,嘿嘿笑著說,“我把糧食都灌褲兜裏了!”

霎時間,陳玄的腦瓜仁子都是木的。

跟他一樣,從豫州回來就沒換過衣裳,雖然洗過了澡,可古代人的拉屎撒尿……他還、他還跟他媳婦,古代也沒有衛生紙什麽的……

我勒個大曹啊!

“還好我提前管小二多要了幾根麻繩。”

王善喋喋不休地說著,絲毫沒看見陳玄憋成墨綠的臉。

他拍著褲腿說,“玄兒,你看著我紮得多緊實,一粒糧食都沒掉!我可是買了五十斤糧!!”

是啊。

五十斤糧食,這麽重的分量都沒墜掉褲腰、沒漏腚,這位老王大哥你可真是棒棒的!

陳玄服了扶額,趕忙製止老王大哥的炫耀,“人沒事就行,人沒事就行!”

“這位義士多謝你冒險搭救。”姓馬的大人疼得臉色發白,怎麽看麵前這個白麵書生,都不像會醫術的樣子,“街上雖然混亂,但藥鋪距離也不甚太遠了,稍後我讓段遊帶我去就成,就不勞煩你……”

“沒關係的大人您別緊張。”

陳玄板著臉咧開嘴扯出個笑。

光是把人從難民腳底下扯出來還不算,陳玄非得叫這個不知道幾品的官,非得再欠自己個人情不可。

“隻是正骨,而已,一下就好。”

“不,壯士,你客氣了。”

“我這真用不到你。”

馬大人小心翼翼往後退,卻被陳玄拿住了腳踝,用哄初戀炕上解內衣的耐心,循循善誘道:“我保證輕輕的,一會就過去,疼過之後就會舒服很多。”

麵露膽怯的紅衣大人:“不、你不會醫術!”

“我會!”

“不、你不會!”

“真的,我會,保證你隻疼一下……”

“把腿分開,別亂動!”

“乖啊!”

須臾過後,深巷子裏爆發出一陣慘烈的叫聲。

“好了,扶我起來。”

馬大人道:“言謝的話本官就不多贅言了,府衙還有公務亟待處理,義士日後若是有所求,可來府衙找他。”

“我叫段遊,是府衙的差役班頭,你有啥事來找我就成!”

大胡子段遊,聲若洪鍾。

“那好,小的陳玄恭送二位了。”

待官差段遊跟馬大人離開後,王善有些目瞪口呆地道:“玄哥兒,咋就這麽會不見,你就救了倆官差?”

“偶然遇上的。”

陳玄一看他跟穿了十條棉褲似的腿,就覺得腦仁疼,“走先去二狗家,少不得今夜也得要在他家住下。”

狗兒哥家裏,雖然是在城裏,但房子的破敗程度跟陳玄的家不相上下,整個住人的屋子,除了一張涼炕,兩卷草席,一床漏了棉絮的破被子,要啥啥沒有。

連喝水的杯子都用破碗代替。

正如陳玄之前暗想的,城裏徹底亂了起來,家暫時是回不去了,他用身上僅剩的幾十個銅板,與二狗子一起在隔壁家買了些吃食。

當然也買了些幹糧。

王善褲襠裏的熏味粗米,他一時半會還咽不下去。

大小夥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陳玄等人合衣裳在二狗家睡了一夜,第二天再上街上,就見昨日還人頭攢動,熱鬧非凡的永州城大街,已然淩亂不堪,大街上到處都有人拿著掃把,潑水刷青石板路上的血跡。

打聽了一圈才知道,昨日城外粥棚,臨時缺了糧食,導致災民不滿,再經有心人故意挑唆,一批災民便如洪水猛獸般徹底揭竿二反,徹底湧入城來。

最終平定亂局並非是永州城常駐的兩千守城官兵。

而是隔壁豫州城馳援五千兵馬,才將這場可以預見的流血事件徹底鎮壓。

流民為患西北已久,那麽多災民,光是陳玄親眼見到,城外排隊領粥的都有數萬之眾,豫州城的五千兵馬雖聽起來駭人。

但打殺一些手無寸鐵的災民百姓。

可不比兩軍交戰的胡人,尤其永州城內這樣龐大,按照豫州馳援永州的距離來算,永州城內的災民不可能全部被肅清趕緊。

幾人架著馬車出城的路上。

陳玄見到街上四處巡邏的官兵,與府衙官差,那麽多災民不可能全被殺光,永州城北麵的城樓,依仗山脈天塹,將災民徹底阻擋在外。

若他是災民,一旦有了生機,能進城來,麵對街上不時盤問戶籍的官差,還有可能再回到被城外去當餓死鬼嗎?

自然是不能。

那這些災民最後會去哪兒?

答案不言而喻。

南城城樓下,遞上戶籍憑證之後,馬車順利出城,這一路上陳玄都始終盯著以往,以往冷清的道路兩旁,突然多出來許多衣衫襤褸的人們。

災民們是怎麽從城南偷跑出來的陳玄不得而知。

也不是他沒有同情心,而是亂世洪流,能站得住腳,保護住家人已經實屬不易,他得趕緊回村去告訴村長提早防範。

再不濟也要趕快回到家裏,妻子身邊。

“呀!”

“咱們村咋還來馬車了呢?”

剛一進村,馬車便引起了村口老樹下,一幫搓豆種娘們的注意。

棉褲腰吳三嬸抻長了脖子,對村長媳婦道:“大妹子,別又是來你家給李遂說親的。”

村長的兒子李遂,是除了陳玄這個科舉半路崩殂,全村唯一一個認識的人,而且他還是個大夫。

甭管看病好不好使,反正人家會紮針,認識草藥。

因此,念過二十還沒成親的李遂,是村裏大姑娘小媳婦眼中,妥妥的金龜婿。

村長媳婦李嬸是個寬厚的女人,聞言她靦腆一笑說:“能、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