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負山大黿

清晨,那從外鄉而來的長髯道人來到了北陽鎮最熱鬧的坊市之上,似在等待某人。至於那被淋了一頭屎尿的負劍少年則不知去處,並未待在長髯道人身邊。

長髯道人靠於街邊招牌之上,雙眼微眯,麵上含笑,既不與人交流,也不買些什麽。

“喂喂!那邊的牛鼻子道人!你到底買不買東西,不買的話,便讓開!”

嘩啦!

一瓢涮鍋水澆到了道人的腳邊。

旁邊的商販覺得他影響了生意,前來驅趕,道人也不惱,隻是抬抬腳,回之一笑,然後換個不遠處的位置繼續站著。

仿佛隻要他等的人不來,便可站到天荒地老。

直到一個魁梧如鐵塔般的身影出現了街口,這長髯道人才睜開雙眼,臉上的笑意便更濃了。

北陽鎮的鐵匠王鐵錘來到了長髯道人麵前,光是站著,便極具壓迫感。在王鐵錘魁梧的身型麵前,長髯道人瘦得像根葦草。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王鐵錘伸手揉碎.

長髯道人笑語:“王爺還是風采依舊啊。”

王爺!

這長髯道人對於這北陽鎮鎮裏鐵匠的稱呼,是王爺。鎮裏的王鐵匠,昨夜陳落白的救命之人,居然是一位大乾的王爺。這意味著極致的尊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王鐵錘眉頭微皺。

“你在此等我,若是刻意過來說上幾句奉承的話,那便免了,還有以你在大乾的身份地位,也不必恭維我,你說是吧?四方閣的一品供奉,周陽,周道人。”王鐵錘輕語,伸手就要撥開長髯道人,去到自己的鐵匠鋪子。

“哎!等等,王爺!”周陽大呼,他知道要是麵前的這位執意要走的話,以自己的修為,根本攔不住他。

畢竟這位王爺除了是當今皇帝陛下的親生弟弟之外,還是這大乾的兩根砥柱之一,一身武道修為通天,就是在冥冥洲,亦是排得上號的存在。

周陽能在此遇到這位王爺,算是意外之喜,若能得到這位王爺的幫助,那陛下交代的事情,便已經完成了大半。

所以周陽是萬萬不能讓這大乾的鎮淵王離開的。

“此事關乎我大乾國祚,就算您與陛下有些間隙,但這大乾無過,對於當年那件事,雖然陛下選擇支持那位侯爺,但無論是您,還是陛下,亦或者是那位侯爺,三人都是為了大乾的未來啊!”

王大錘,這位大乾曾經的鎮淵王打量了一番周陽:“還好你未帶那小子來,否則這件事便沒得談了,看到那張臉,我便來氣,夜裏若不是婆娘在,我非把那小子揍成豬頭不可。”

周陽不語,隻能苦笑,過了這麽多年,王爺還是對陛下怨念頗深啊。

不過更重要的是接下來的事。

周陽引著王鐵錘便進了一家早點鋪子。

王鐵錘也不客氣,直接招呼老板:“兩碗粥,二十個肉包,他付賬。”

言語間,王鐵錘指了指周陽,很快包子與粥便被老板送了上來,個頭碩大的肉包更是在王鐵錘麵前堆成了小山。隻見鐵匠隨意抓起包子,大嚼幾下,一個能夠讓一個成年人吃飽的肉包便進了肚子。

接下來便是一頓風卷殘雲般地清掃,從始至終,長髯道人除了喝了幾口麵前的粥外,未動一個包子。

而王大錘麵上,依舊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是不是為了腳下所踩之物而來?”王大錘看在包子的麵上,主動開口。

周陽一笑:“王爺果然慧眼如炬,不必我說,便明白了其中緣由。”

王大錘一聲冷哼,道:“我隻是歸隱了,不是瞎了,修為與見識還在,若不是有個婆娘與小子在這,自那頭大黿蘇醒的那一刻起,我便走了,哪能在此待到今日?”

周陽陪著笑:“那是,那是,對於這北陽鎮凡人們秘密到如同天機的東西,到了您這,便進收眼底了。”

隻是王爺不僅在此娶了妻,更是有了子嗣,這讓周陽更加吃驚起來,不過周陽倒也沒有露出半分多餘的表情來。

“說吧,要做些什麽?”王鐵錘直接問道,他想看看自己的那位兄長又如何謀劃這份所謂的大乾機緣。

周陽雙手揮舞,一角由純粹靈氣凝結而出的天地便出現在二人麵前,其中紅點正是二人所在的北陽鎮,而其正緩緩向前移動著。

“陛下的意思是將那頭老黿截停在隨州位置,讓這座老黿背上的福地在隨州落地,後以北陽鎮為中心,吸收隨州,將原本隨州的地界化為北陽府。聯合周圍州郡為一線,作為我大乾北上的基礎。”

周陽伸手截停紅點,將其往地圖之上隨州所在的方向拉去,待紅點落地,周陽伸手劃出一個“一”字,大乾位於最北方的三座州府連成一線,而北陽鎮,在“一”字的最中間,直麵大魏。

恍惚間,有滾滾血色騎兵從其中洶湧而出,旌旗漫天,直入大魏疆域。

“也就是說,這所謂的北陽府成功落地,會成為我大乾吞並大魏的第一步。”

“大魏與我大乾相持近幾百年,如今也該有個結果了,隻要贏了大魏,其他幾國,不足為懼,整座冥冥洲,便是我大乾的疆土。”

周陽娓娓道來,麵上充滿了榮光。

“這樣的謀劃,不愧是他。”王大錘雖然不喜歡這個哥哥,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適合開疆拓土的霸道君主。

“隻是他如何保證這份機緣能留在我大乾,畢竟最為其中最為重要的那份補天功德,可是一直被三教之中的那些大修士盯著呢。三教如今的話事人自然是礙於情麵不會出手,但即使是其他聖人,我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王大錘麵上難得地出現了擔心的神色。

在這神色出現的那一刻,周陽便明白,王爺已經答應了這件事情。畢竟是為了整個大乾的未來,這位鎮淵王沒有不出手的道理。

“此事陛下已然安排妥當,王爺與我隻需保證這負山大黿會路過隨州便可。”

“還請王爺出手!”周陽神色肅穆,站起身來一拜。

“善。”王大錘坦然受之。

二人飄然而去,早點鋪子內隻留下一錠銀子,而二人的談話包括那座靈氣山水在內,除了剛開始點菜的內容外,外都人未聞半分。

......

......

當再見二人之時,便在那雲海之內。

雲氣滾滾,雨霧蒸騰,有大片陰影落下,將周陽與王鐵錘籠罩在其內,原是一個巨大的頭顱探了出來,狀若龜首,卻是長著一對極富神韻的龍須。

而此次周陽與王鐵錘便在這尊巨大生物的頷下。

“世上最後一隻老黿,無論見其多少次,我都覺得震撼。”周陽撫著自己的長須,輕語道。

王鐵錘難得地沒有反駁周陽,隻是將目光落向了老黿的背後所背著的山水,山水環抱當中,那座小小的盆地,便是北陽鎮。

王鐵錘點點頭:“若論體型,在那妖族的天下當中,比得上這隻負山大黿的也不算少,唯獨這份神韻,是任何存在都無法比擬的。”

在不記年之前,古天庭曾爆發一場戰鬥,據說那時天都被打崩了,天河之水倒掛人間,於是古天庭之主,斬了一頭大黿的四根腿,作為四柱,以支撐天道。

待補天成功之後,這頭大黿身上,便凝聚了補天功德。

而麵前的這頭負山大黿便是當年那頭補天大黿的後代,實力雖不如先祖,但那份補天功德卻未少半分。

也就是說,誰若是斬了這隻負山大黿,便可得到那份珍貴的補天功德。

所以這才有了大乾皇帝的“落子”。

“這大黿如今所去的方向是末州,王爺與我要做的,便是讓其更改方向,前往毗鄰的隨州。”

“原本以我一人的實力,撼動這背負著補天功德的負山大黿,即使是讓其稍微改變一下方向,也有些困難,但有王爺在的話,毫無懸念,此事可成。”

說著,長髯道人一聲長嘯,身上便泛起了金光,從袖中抽出四枚令符,向下一拋,化為四位覆著麵甲的鬼將。

“風林火山四將聽令!”

“撼大黿,令其易道!”

“得令!”

四位猶如小山丘般的鬼將一踏,向大黿的四肢俯衝而去。

“我離宮多年,沒想到今日見你,周供奉的馭鬼之法再上一層樓。”王鐵錘輕語,看著那四尊威武不凡的鬼將,麵上露出稱讚之色,覺得這周陽的道法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王爺說笑了,小技爾,若是由鬼化神,倒還有幾分值得稱道的地方,隻是現在……”周陽擺擺手。

周陽再揮手,腳下的山水氣運被其抽出,凝為層層陣法,道道虛幻山嶽拔地而起,阻礙大黿前進。

一道無堅不摧的壁壘出現於那大黿麵前。

“喝!”

於此同時,那風林火山四將,各自抵住負山大黿的一根承天巨足。

隻是任四位鬼將用力,這大黿巋然不動,依舊慢吞吞地前進。

更有雲氣在大黿的口鼻之間呼出,輕鬆撞碎了麵前的一眾山嶽。

哢嚓!

哢嚓!

那道壁壘如鏡般碎開,周陽麵上出現了蒼白之色。道人一拍胸口,鮮血噴出,眾山之影再度幻化,再次擋在了大黿身前。

沒有絲毫作用,擋在大黿麵前的壁壘再度破碎。

“這頭大黿,實在是不簡單呐。”周陽苦笑。

作為大乾四方閣的一品供奉,周陽自然是王朝內的頂級修士。

隻是在這頭負山大黿麵前,依舊是不夠看,即使他要做的僅僅是讓大黿變個方向,而非打敗或者斬殺。

好在周陽在北陽鎮,遇到了當年那位因理念不合,而負氣出走的王爺。

周陽無奈地看向了那位王爺……

“讓我來!”

一聲響徹天地的爆喝,王鐵錘,這位大乾曾經的鎮淵王站了出來,一生氣血若江河橫亙,光是站在這天地之間,便如萬古獨一。

唯見氣魄二字而已。

一拳落下,可讓鬼神動容,當問一句,可是蒼天在上?!

單單這份氣魄,便是大乾獨一份!

此為大乾純粹武夫最高者!

“王爺功力見漲啊,這是武道上的第十二步,入那九三之境了?!”

周陽驚歎,武道有九五之說,一共十四步,對應著相應境界的練氣士,初時不顯,但武夫越到後麵境界便越強,待到九五之境,便是九五至尊,可壓得天下煉氣士抬不起頭來!

“莫不是娶了個媳婦的緣故?”

周陽想起了那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王爺實在是武運昌盛啊。

當然,自己能在此遇到鎮淵王,便是自己的福分,得一鼓作氣完成陛下的交代才是!

周陽再攫取被老黿撞得破碎的山水氣運,化為一根繩索,縛在老黿得脖子之上,這位仙風道骨的道爺,如河上纖夫一般,將繩索背於背後,身軀前傾。

周陽齜牙咧嘴,大喊著:“天兵天將,神力皆加吾身!”

周陽身後,有不知名法相駕臨,似古代天將,抓住那根繩索。

金光爆鳴。

鎮淵王一拳拳落下,四方鬼將用力推動大黿的四肢,再加之周陽的牽引。

這頭大黿終於改變了前進的方向,下一腳便要邁入隨州地界。與此同時,老黿身上,一股用以遮蓋天機的劍氣,緩緩消散。

天地色變,四方雲動。

於雲海的更高處,那天外之上,一顆顆如同星辰的眼眸瞬間亮起。

“找到了,大黿在那!”

“冥冥洲,大乾王朝。”

“速速下場,攫取補天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