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常
陳落白剛出自家藥鋪不久,便見兩人。
一與陳落白年紀相仿的少年,還有一長髯道人。
“少年,抱著毒藥夜行,這是為何啊?”長髯道人一眼便看出了陳落白懷中抱著的是何物。
陳落白頓時一驚,看不出麵前這二人的深淺。
長髯道人旁邊那少年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卻是老氣橫秋。
隻見陳落白麵前的少年雙手環抱於胸前,以居高臨下地姿態道:“大晚不睡覺,卻是抱著毒藥夜行,我看幹的,自然是那見不得人的勾當,殺人放火而已。”
“今天算是你個賊小子倒黴,遇到了本公子!”
自對麵的少年身上,一股殺意向陳落白襲來。
陳落白不語,麵上未見任何懼意,隻是解下了磨得鋒利柴刀,一手持著柴刀,一手抱著陶罐。
陳落白明白,無論這二人身份如何,來曆如何,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怕沒有任何的作用。
那少年一愣,見陳落白手中柴刀,如見破銅爛鐵,隻覺得稀奇。
隻因少年年紀不大,卻也見識廣博,他從未見過有人拿柴刀對敵的。
此刻他見陳落白,如見一個笑話。
“你的武器居然是一把破柴刀,一把破柴刀,如此滑稽可笑。”
“如此的話,就是我家廚子用的那百鍛寒鐵菜刀,對於你,也算是神兵利器了吧。”
“當真是一個泥腿子啊!”
少年打量著陳落白,要武器沒武器,要架勢沒架勢,便越發不屑起來。
背在少年背後的寶劍緩緩出鞘,若一汪泉水,被少年捧在手中,眉頭一挑,挑釁道:“你知道什麽是寶劍,什麽是玉龍嗎?”
“殺人,得用這個!”
少年持劍,幾步踏出,對著陳落白一斬而落。這一劍,陳落白絕然無法抵擋。
但陳落白覺得沒有後退的道理,橫豎都是死,手提菜刀就要上挑,目中盡是狠辣!
少年手中寶劍,雖是皇宮內那一柄龍泉的仿品,但亦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可算是一件頂級法器,甚至可以算得上半件法寶。
在這樣的珍品麵前,陳落白手中的柴刀,又如何抵擋,沒有意外的話,陳落白會有一個刀碎人亡的結局。
“他娘的,大晚上的,吵吵吵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樓上窗戶頓時破開,頓時一個瓦罐模樣的東西自其中擲了出來,直向那外鄉少年飛去。
“找死!”
外鄉少年一劍劈開瓦罐,頓時臭氣鋪天蓋地,被淋了個滿身。
陳落白暴退,在那湯水到來之前,退了兩丈,成功躲過。
“我滴娘嘞。”
長髯道人看著那持劍少年的模樣,忍俊不禁,強忍下了笑意。
原來那瓦罐,是一個夜壺,既然是夜壺,其中有的,便是那黃的,白的,連湯帶水的東西。
隨著樓上吵鬧之聲響起,一個五大三粗的婦人便出現在了窗外,瞪著一對虎目,直勾勾地看著佩劍的少年,破口大罵:“叫叫叫!哭喪呢,死的是你爹還是你娘?!”
完全不給外鄉這外鄉少年麵子,更是對少年要殺人的目光視而不見。
“我的天!”持劍少年渾身發抖,從小嬌生慣養的他,哪裏收過這樣的委屈。
今天就是大乾的皇帝陛下來了,他也要上樓,將這戶人家屠個滿門,甚至若是知道其姓名的話,連其九族都不會放過!
婦人成功將少年的所有仇恨都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發了瘋的少年舉劍就要上樓將這個婦人砍死。
直到婦人背後,出現了一個比婦人的身型更為龐大的身影。
看清婦人背後之人後,少年一愣,腳不受控製,定在了原地,最後更是一哆嗦。頓時便嚇得說不出話了,別說提劍上樓了,就連站著都費勁。
“不說話,看來是爹媽都死了。”那婦人背後的敦厚漢子,罵起人來卻隨自家娘們,毫不含糊。
隻是那負劍少年隻是顫抖著,一句話都不敢出,長髯道人亦是苦笑,他亦未想到消失已久的那位居然出現在這。
還有在這大乾,敢罵皇帝陛下與皇後娘娘都死了的,也就這位了吧。
“這孩子跟他爹長得真像,姓周的,快帶他走。”
“我怕我忍不住抽他!”
樓上的漢子陳落白認得,是北陽鎮東邊的鐵匠,姓王,喚鐵錘。
“好說。”
長髯道人也不含糊,來到負劍少年旁邊,捏著鼻子,大袖一卷,便化為一陣風,帶走了負劍少年。
啪嗒!
是窗戶關上的聲音,那王鐵錘並未搭理陳落白。
陳落白對著樓上那扇窗戶一拜,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這王鐵錘夫婦,都是救了自己性命的。
陳落白別好柴刀,抱著裝著無常的罐子繼續向趙府走去。
隻是陳落白的腦海之內,依舊是剛剛那長髯道人與負劍青年的模樣,尤其是青年的話語與他的那口劍器,給陳落白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陳落白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他以後也要擁有一口屬於自己的劍器。
且不能比那個劍斬夜壺的少年的要差。
......
......
因為趙員外算是鎮裏的大戶人家,所以其府邸並未在北陽鎮內,那是一座占地極大的院子,建在小龍山的山腳之下,依山傍水,算是一處風景秀美之地。
所以陳落白並不擔心自己下的毒會波及到鎮內的居民,待陳落白摸著黑上了小龍山時,山風自北向南,正好經過趙府。
“去吧。”
陳落白毫不猶豫,打開了密封的陶罐,毒藥混著山風,順坡而下。與早上山間的晨霧一起,彌漫在了趙府之內。
半柱香後,陳落白下了小龍山,站到了趙府之外,整座趙府燈火通明,卻未有一絲人聲,似一座死寂空城,陳落白知道,是自己所下之毒起作用了。
陳落白上前敲門試探:“我是陳落白,昨天晚上跟趙府老爺談過一樁生意,現在特來拜見。”
咚!咚!咚!
隨後陳落白扣響了門環,並未有人應當。
推開半掩的朱門,晨霧隨之侵入,陳落白一步踏入了趙府之內,迷蒙的晨霧之間,可以看到一個半靠牆壁的人影,是當值的護院,已然沒有了生息,毒發而亡。
陳落白解下柴刀,踏入了院落之內,重重晨霧,如同層層關隘,封鎖了陳落白的視線。
“都死了嗎?得看到那老閹人的屍體我才能放心。”陳落白隻能靠自己,慢慢摸索著,尋找趙員外居住之處。
好在從外院進到裏院,除了見到諸多護院的屍體外,並未有一人阻攔。
在庭院的更深處,陳落白見到了趙員外的身影,令陳落白驚訝的是,此時的趙員外還未死,正半坐在椅子之上,不斷喘著粗氣。
更有絲絲黑色毒血被其逼出,在身體下麵匯聚成了一小淌。
若是陳落白未來的話,以這樣的情況,這老閹人或許還能保下半條命,到時候,陳落白此次的計劃也便沒有什麽用了。
好在陳落白謹慎,來到了這趙府,以這老閹人現在的狀態,陳落白隻要補上一刀,那便可結束這老狗的性命了。
除了這頭苟延殘喘的老狗不知為何還活著外,其他護院應該都已經魂歸天冥了吧?
少年持著柴刀,堂堂正正地站到了趙員外的麵前。
晨霧之間,作為卑躬屈膝的少年堂堂正正地站在了趙員外的麵前。
“居,居然是你!”趙員外聲音顫抖且虛弱,看著陳青山的眸中更是充滿了憤怒。
這小子騙了自己!
他根本就不在意什麽富貴,甚至可以為了自己的妹妹,不惜毒殺全部趙府之人!
這毒,是他下的!
可是,這是一名少年該有的心機與手腕嗎?
“沒錯,是我。”陳落白輕語。
“你昨晚的一切,都是裝模做樣?!”趙員外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看著那晨霧之中略微模糊的身影,趙員外隻覺得這是一場夢。
隻是這並不是一場夢。
坐於太師椅上,身體動彈不得,趙員外心中的恐懼到達了頂峰。
“為了活命罷了。”
陳落白提著柴刀,緩緩靠近,隻是握刀的手有些顫抖。
現在陳落白要親手殺一個人,不是殺鴨,殺狗,殺鵝,而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一個人。
用毒殺人與親手用刀殺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除了握刀的手臂,陳落白的身體也顫抖起來,很顯然,他還沒有完全做好殺人的準備。
隻是,就如同陳落白剛剛說的話,為了妹妹與自己更好地活下去,他並沒有其他選擇。
除了殺人,他並沒有其他選擇。
“殺了,便天下太平了。”
陳落白快步上前,顧不得趙員外的哀求,柴刀在趙員外脖子上一抹。
趙員外便咽了氣。
隨著鮮血氣味彌漫開來,趙員外嗚咽的那一刻,陳落白心中的惡心便達到了頂峰。
哇的一聲,陳落白便吐了出來。
也就是在這一刻,趁著陳落白彎腰之際,柱子背後,一道黑色人影飛出,對著陳落白的頭顱一掌劈下。
好在陳落白反應及時,匆忙間用柴刀擋了一下,使那一掌偏離了軌跡,險險地擦著陳落白的發絲而過。
可是即便如此,陳落白手中的柴刀也幾乎被震得飛了出去,手腕生疼,虎口冒血。
出手之人正是那名名為小德子的貂寺,念著一份舊情,便跟趙員外回到了趙府,可萬萬沒想到卻受了這等無妄之災。
作為宮中出來的練氣修士,在發現自己中毒的那一刻便隱匿了起來,打算給那凶手致命一擊。
可小德子萬萬沒有想到,此毒的威力竟如此之大,在其動用修為的那一刻,瞬間爆發,使其實力十不存一,未能打殺那個少年。
小德子麵色青白,毒已至肺腑。一擊落空之後,便不再留戀,飛遁出了趙府。
“絕不能讓此人活著!”
陳落白也顧不得惡心,他雖知道此人不凡,但還是硬著頭皮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