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過必有痕跡(上)
“倒也在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而起。
叫人意外的是,做出這兩個截然相反反應的,竟是本該共同進退的兩人。
讚同的是禦史周晃,而反對的則是刑部主事封延平。
這讓廳上幾人都略感意外,隻有黃鳴和劉博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委。
不是他們真對此推斷有什麽自己的見解,有此不同反應是基於他們各自身份出發的。
一旦認定重犯早在入京前就已脫逃,那今日中午的那場事故就不再重要,周禦史身上的責任自然大減。
相應的,刑部等幾個押送重犯來京城的衙門之人的責任可就更重了。
在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救走了如此要犯,那是無能,那是失職!
想明白這點的劉博滔神色都是一僵,他們錦衣衛也脫不了責任啊:“黃鳴你做此推斷可有確鑿的根據與證據麽?”
“眼前可見的種種線索還不足以說明麽?”黃鳴反問道。
封延平哼了一聲:“那說不定是你為了自我開脫,混淆真相的托詞而已。你身上的嫌疑可還在呢!”
“在下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不過是被他們利用的替罪羊而已,幾位大人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吧?”
黃鳴歎了口氣道:“在下也不多作辯駁,隻問一句,要是我真是那策劃這場劫囚案的幕後主使,我有必要以身犯險,自己跑到現場,而且還坐在那輛衝撞隊伍的車上,等著被抓麽?”
“或許你就是拿準了這一點,用以洗脫自己的嫌疑……”
“哈……”黃鳴都被封延平不講理的懷疑給氣樂了,“那是不是太多此一舉了,我要不在,或者隻是在附近露個麵,誰會懷疑此事和我有關?
“何況,我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白蓮教會如此重用我麽?”
哦,你才十六歲啊。
幾人都是一呆,這才反應過來。
之前因為黃鳴的這一番表現,還真讓他們完全忽略了這個嘴上無毛的少年的真實年紀。
這讓封延平心中的疑慮都為之大減,但眉頭則皺得更深。
如果真是這樣,此案可就愈發難查了。
黃鳴見狀,心下則是一鬆,自己應該是能擺脫嫌疑了。
看來這身體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十六歲的年紀還是能拿來一用的。
劉博滔這時又開了口:“我自然相信黃少爺你是清白的,但你既然涉入此事,又說了這麽多,總也有更多想法,不知還有什麽高見麽?”
剛剛黃鳴的一番分析鞭辟入裏,足以讓三人得出他是個心思縝密的聰明人的結論。
眼下案子撲朔迷離,他們又一時拿不準該如何入手,自然想要繼續借助黃鳴的頭腦。
人同此心,所以很快,三人都期待地望向黃鳴。
黃鳴也沒有因為自己擺脫嫌疑就袖手不顧,因為他清楚以如今的司法習慣,一旦最終沒能查到真相,這些人為了交差,還是會把罪名強加到自己頭上的。
所以無論為人為己,他都必須出手,把整個陰謀給破了。
“幾位大人,若是隻憑眼下這點線索,在下也就隻能推斷到這一步。但是,若能讓我和押送犯人來京的人談上一談,說不準就能找到突破口。
“我相信,隻要是做了什麽,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更別提他們是用掉包計把這麽一個犯人給換了,這期間一定存在著被人忽略的,不同尋常之事。”
三人再度深以為然地點頭,旋即劉博滔便迅速道:“來人,去把徐千戶請來,就說有要事與他相商。”
在有部下趕緊領命匆匆而去後,他才又特意解釋了一句:“這次我錦衣衛奉命押送要犯的首領就是這位徐行之徐千戶了。”
黃鳴點頭稱是,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耐心等著這個重要人物趕來。
……
北京東城,朝陽門大街,思誠坊。
一座並不起眼的小宅院中,深夜堂屋裏竟還亮著燈。
一個身材高大,方臉短須的二十多歲青年正一麵不時歎氣,一麵不斷在並不算大的屋裏來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神不守舍的模樣。
直到他在屋子裏都繞了幾十個圈子了,坐在桌旁的清秀少女才低聲道:“大哥,你繞得我眼都花了,還是坐下吧。”
“我……我坐得住麽?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的責任必然不小,那可是白蓮教逆賊啊……
“允之,你是不知道,現在我們錦衣衛的處境本就艱難,又出了這樣的事,那些人一定會把罪過都推我們頭上,到時上麵的大人會怎麽做?還不是推了我這個並不重要,卻又正好職責在身的千戶去頂罪?”
說到這兒,青年的目光又巴巴地落到自己妹妹身上:“我思來想去,現在也隻有允之你能幫我了,就是……”
少女允之立刻就明白了兄長說的是什麽,一對秀眉蹙了起來:“我不是不能幫你去求情,隻是就算是叔父出麵,事情就真能解決麽?”
“我也不知道……”青年突然一聲歎,頹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顯得是那麽的彷徨與無助。
“其實現在最好的結果是查明一切真相,把人抓住,這樣你的罪責自然能到最小。”
“這個談何容易……”
就當這兄妹二人相顧無言,屋裏又陷入沉默時,一陣拍門聲自外間響起。
隨著老管家過去詢問,一個粗豪的聲音也跟著傳了進來:“徐千戶可在家中?我們是奉了劉千戶之命特意來請他過去商議要事的!”
一聽這話,青年神色再變,他自然就是劉博滔要找的許行之了。
但事到臨頭,躲是躲不過的,他隻能是又深深看了自己妹子一眼,這才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外走去:“徐行之在此,我這就隨你們去見劉大人!”
看著兄長出去的背影,徐允之臉上的憂色更濃,這大半夜的錦衣衛突然派人來叫兄長,多半不是好事。
她輕輕咬了咬嘴唇,現在看來想要救兄長就隻剩下一個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