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奇謀迭出 一
中立自由行星共同體(簡稱共同體)原先並沒有正式的常備軍，隻有總共不過一千艘艦艇，十萬員額編製的武裝警察部隊。四十年前，臭名昭著的羅亞黷武帝歐德納三世借貿易爭端向共同體用兵，促使共同體自衛軍成立，先後擊敗歐德納三世和羅特森五世入侵的第一任自衛軍司令薩米爾.梅克拉斯將軍成為共同體家喻戶曉的英雄。現已年逾古稀的薩米爾享受自衛軍唯一的上將軍銜和共同體自治委員會終身名譽軍事顧問榮銜。
薩米爾的長子奈特二十四年前已在定洲保衛戰中以身殉職，終年二十八歲。次子崔斯汀體弱多病，在共同體聯合大學管理學院任教。幼子達烏利斯剛過而立之年，曾先後進入羅亞帝國皇家軍校和地球聯邦中央國防大學短期留學，頗有乃父之風，現以上校軍銜出任自衛軍海洲防衛公署副參謀長一職。
海洲星域形如共同體凸出地球聯邦新西伯利亞的一塊飛地，居民以地球裔移民居多，占星域總人口的69%以上，因此使用地球曆為星域標準曆。
自九月下旬，羅亞軍與地球軍開戰以來，三關之間的民用航線已被迫關閉，海洲與地球聯邦間的航運總量成倍激增。共同體當局為保證海洲航線的安全，向海洲星域增調兩個支隊的兵力及三十艘新型獵鷹級偵察艇，實行二十四小時巡邏。
地球時間十月十八日上午八點(羅亞時間十月二十日清晨六點過後)，海洲防衛公署接到外出巡邏的霍亞號偵察艇急報。
“發現有數百艘軍用戰艦正在駛向新西伯利亞方向，根據艦型判斷，99%是最新型厄爾登級巡航艦。”
情報處長史特萊亞中校話音剛落，訝異聲此起彼伏。
“羅亞戰艦居然會在這裏出現?”
“這怎麽可能?我們共同體並未向羅亞軍開放領內航線。”
……
“隻有一種解釋，這支羅亞軍是從伊利亞星峽來的。”達烏利斯.梅克拉斯冷靜地分析道。
海洲警備司令福塞爾準將一臉愕然:“你是說羅亞人已經占領了伊利亞要塞!”
防衛公署長官西穆尼克少將對悟性平庸的下屬苦笑道:“這支羅亞軍突破伊利亞星峽出現在海洲——諾伊羅斯航線並不代表伊利亞要塞已陷入羅亞軍之手。如果真是這樣，整個世界早已為之震驚，出現的羅亞軍也不會隻有這幾百艘戰艦。”
福塞爾麵紅耳赤，好不尷尬。
“事出突然，頭緒確實不易理清。”達烏利斯有意先為福塞爾解圍，而後切入正題，“羅亞軍突破伊利亞星峽，下一步必然直取新西伯利亞東北，一旦他們奪取法伯力星域，就控製了整條海洲——諾伊羅斯航線中樞，那就意味著羅亞帝國控製了我共同體與地球聯邦的全部航線，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管!”
西穆尼克少將重重點頭道:“不錯，但是羅亞軍並未侵入我共同體領域，我們不能向他們發動攻擊，不能輕啟戰端。”
“是啊!”參謀長布拉德利準將雙眉深鎖，“如果直接把情報泄漏給地球聯邦也會惹麻煩，捅給新聞界也不妥當。”
達烏利斯神色煩躁，雙唇翕動，終於一言未發。
眾人沉吟半晌，作戰參謀拉莫納中校打破了一片沉寂:“不妨以商船船員的名義將情報在互聯網上傳播，既可以引起地球聯邦的注意，也不會引起羅亞人的不滿，各位以為如何?”
“好!這樣最為穩妥。”西穆尼克當即首肯，指令情報處依什行事。
軍議已決，眾人各自散去，達烏利斯麵沉似水，信步登上陽台，長歎一聲，極目遠眺，神色間似有幾分向往，又有幾分失落，百無聊賴之際，叼起一支香煙，卻發現身上沒有打火機。
“啪!”一隻純銅仿古打火機燃著淡藍火光湊到眼前。
“羅亞人和地球人正在經曆百萬規模的大陣仗，我們卻隻能在這裏紙上談兵，真是讓人心裏別有滋味啊！”
好友拉莫納不知何時已來到達烏利斯身側，一語點破他的心情。
達烏利斯點著香煙，默然吞雲吐霧。
“軍人實在是個無可救藥的職業，其實象我們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但能夠在戰爭中建功立業，對軍人而言實在有莫大的吸引力。”
“說夠了麽?”達烏利斯愀然不樂。
“我說不說都無所謂，隻是你煩悶夠了麽?”
達烏利斯猛將大半截煙丟在地下，腳跟用力，火頭頓滅，煙絲碎了一片。
“真的嚴守中立也就罷了，其實是說一套做一套，言行不一!真要中立，在股市期市狙擊聯邦算什麽?政務院那幫家夥寧可玩弄陰謀權術，也不讓我們正大光明去打他一仗。羅亞人都闖過伊利亞天險了，如果這條航線再被他們截斷，我們和聯邦的航線就全斷了。就算為了共同體的利益，也該放手一戰了!可是……埃施奈爾這樣，查圖阿拉.明智這樣，連爸爸也這樣，西穆尼克更是這樣!我們共同體自衛軍難倒是擺設嗎，為什麽就不能放手一戰呢?啊……”
達烏利斯盡情宣泄一番，縱聲長嘯，濁氣盡吐，胸臆頓舒。
拉莫納雙臂交抱，笑道:“怎麽樣，這下舒服了吧?”
“舒服多了!但是……”達烏利斯右拳向左掌重重一拍，“有仗不能打，還是很不爽!”他是共同體第一大將之子，自我要求很高，至今卻隻參加過些微不是道的剿匪戰，眼看有機會大顯身手，卻隻能白白放過，自是一千一萬個不甘心。
“你呀，你呀!”拉莫納苦笑連連，“你不信埃施奈爾那群人也罷了，怎能連你父親都懷疑呢?”
達烏利斯向陽台下吐了口口水:“呸!我這位父親大人多年不上戰場，早沒了當年的豪氣了。”
“錯!”拉莫納神情肅然，“你大錯特錯!”
達烏利斯兀自不服:“我怎麽錯了?”
“有機會打仗，不打就不甘心，那是你我的境界，但是梅克拉斯上將的境界高出你我許多。和歐德納黷武帝打過交道的共同體第一名將著眼的不是這一股幾百艘羅亞巡航艦，這一條海洲——諾伊羅斯航線，而是這股羅亞軍背後那位獅麵王的用意，這條航線彼端狂龍嶽天雄的韜略。”
一席話震聾發聵，達烏利斯頓時猛省，道:“不錯，我隻著眼一點，爸爸看的是全局。”
“正是!”拉莫納又溫言道，“放心吧，真是必要的仗，梅克拉斯上將不會不打。”
“對!”達烏利斯仰望蒼天，眼中熠熠生輝，“梅克拉斯不會讓共同體去打沒必要的仗，但一定會打必須要打的仗。”
……
超光互聯網的信息傳播速度是驚人的。地球時間十月十八日夜間二十點，新西伯利亞第一軍團司令部所在地哈什恰克已經獲悉事態。軍團司令嶽天雄上將當機立斷:“立即向法伯力的伊達少將發報，把敵情告訴他，命令他務必確保法伯力星域的安全，他很清楚這意味什麽。命令博蒂埃新編第一縱隊暫緩北渡星雲海，先去支援東北。麥卡伊第十三艦隊從哈甫洛斯克移駐科萊明星域，一旦羅亞軍進入北新西伯利亞，不用等我的命令，由他便宜行事。將敵情和我的應對措施並報前敵軍事委員會(簡稱前委)、軍部和最高國防會議!”
“幸虧派麥卡伊中將的艦隊先行北上，嶽司令早就預判‘獅子’有此一著吧?”軍團副政委韓越少將對嶽天雄滿是欽佩。
嶽天雄隻是苦笑:“‘獅子’兵力充裕，我讓‘痞子’先行北上，確實為了防他分兵先入新西伯利亞，但真想不到他會分兵飛越伊利亞天險。這一著險棋真是又奇又狠，絕不能等閑視之。霍格、奧什，還有林恒翔這幾個孩子支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兵力可以支援北疆，他們隻有靠自己脫身了。”
“事非得已，嶽司令不必介懷。”參謀長林振忠少將勸道。
林恒翔是林振忠的獨生愛子，林振忠依然體諒嶽天雄的良苦用心，嶽天雄大感欣慰。
眾將又在三維地圖前比劃半晌，韓越麵露憂色:“據報，進入新西伯利亞東北的是三到四個支隊的羅亞厄爾登級巡航艦。相比之下，伊達和博蒂埃兩部總兵力雖占優勢，但一來短期之內無法會合，二來巡航艦隻有羅亞人的一半，而且沒有一艘白馬級巡航艦，形勢不容樂觀。”
林振忠蹙額道:“麥卡伊中將的艦隊鞭長莫及，新西伯利亞北部也離不開他。新巴斯克方麵倒有二百五十艘白馬級巡航艦，可是……”
“我們不能對孩子們太苛刻了，林恒翔以七百多艘戰艦前後牽製羅亞人三千多艘戰艦的龐大兵力已是奇跡，不能對他要求更多了。”
嶽天雄又沉思片刻，道:“從現在開始，隻要有一個縱隊整編完畢，該部就立即北上，預定集結地為哈甫洛斯克!”
“嶽司令!”韓越顫聲提醒，“五天前，讓麥卡伊艦隊先行北上，前委已經很不滿了，現在……”
嶽天雄打斷了韓越的善意衷告:“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軍情如火，當務之急是讓部隊盡快北上。而且……”老將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還可以催前委和第二軍團快些行動，有百利而無一害。”
伏羅明克的地球聯邦前委大本營聞訊，果然坐不住了。前委主任——國防部副部長托德.克羅切克大光其火，發完牢騷，立即協同前委其他成員聯絡國防部長普雷斯特控訴。
“情況就是這樣，嶽天雄已經完全無視前委的存在，擅作主張!我們一致請求給予其嚴厲處分，不能任其發展下去!“
普雷斯特對克羅切克怒氣衝衝的表情口吻暗暗好笑，但不會形諸於色，隻是淡然反問:“嶽上將此舉確實有越權之嫌，但他這麽做並非沒有理由啊?”
“就因為互聯網上不著邊際的謠傳麽?真是荒唐!”最高國防會議顧問丹.拉巴蒂顯然更為不滿，胡須都隨著雙唇的大幅動作不住顫抖。
“‘欲破獅王，必用狂龍’八個字最後成為現實，不是謠傳。這次也不是謠傳，聯邦安全局和軍事情報局兩方麵都證實羅亞人的一支精銳部隊已經由伊利亞星峽進入海洲——諾伊羅斯航線。”普雷斯特好整以暇地觀察著屏幕上那幾張抽搐的臉。
以性情平和著稱的聯邦軍政治部副部長李萌上將最先恢複了平靜，試探著詢問:“茲事體大，我們一致請求麵見方總統陳述此事。”
“李副部長認為沒有總統先生的許可，我能夠同時從聯邦兩大情報機構得到報告麽?”
普雷斯特的反詰令李萌無言以對。
“國防部長先生經總統授權，當然可以代表總統的意見，但我們依然一致請求與總統先生麵談。”繼而發難的是議會軍事委員會副主任瓦西裏.古爾庫夫。
普雷斯特仍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反而抓住破綻反擊:“列位一再強調這是前委會的一致要求。然而即便排除嶽天雄上將，另兩位軍事專家瓦倫蒂諾上將和坎貝爾上將都不在列位中間，至少等二位將軍發表一下意見再說吧。”
“這……瓦倫蒂諾上將和坎貝爾上將正在忙於第二軍團的編成……”
李萌想支吾過去，普雷斯特卻無意鬆口。
“涉及到軍事問題，非常有必要多聽聽有實戰經驗的專家意見。”
克羅切克隻得將瓦倫蒂諾和坎貝爾找來。
“就組織程序上來說，嶽司令確實有無視前委之嫌。但當敵情發生變化之際，軍事主官也理當作出及時反應。至於嶽司令這麽做是否必要，我認為長久主持北方司令部的坎貝爾上將最有發言權。”一副意大利紳士派頭的瓦倫蒂諾三言兩語就將燙手山芋扔給了坎貝爾。
克羅切克等人滿以為被嶽天雄分了兵權的坎貝爾一定站在他們一邊，誰知坎貝爾沉默半晌，一開口便大大出人意料。
“那支羅亞軍侵入新西伯利亞東北，對我新西伯利亞腹地行將構成威脅，嶽司令為防患未然，采取斷然措施無可厚非。”
克羅切克等人頓時啞然，瓦倫蒂諾又道:“既然兩位軍團司令意見一致，那麽嶽司令的處置就不錯，不過畢竟違反了組織程序。我看這件事就不必驚動總統了，就以前委的名義給予嶽天雄警告，讓他以後作出重大軍事決策前一定先請示前委。為便於統一指揮，我建議前委立即移駐哈什恰克，與第一軍團司令部會合。”
普雷斯特當即認可:“這樣最好。前線又告吃緊，後方動**也會加劇。總統這幾天日程完全排滿，前委可以內部解決的問題就不要上報了。”末了對依然忿忿不平的克羅切克等人補了一句，“總統早已說過對任用嶽天雄一黨全權負責，有什麽不滿，都等戰事平息再說。不要忘記，大敵當前哪!”
通訊屏回複銀灰原色。克羅切克麵色鐵青，勉強從唇間擠出一句:“就依瓦倫蒂諾將軍的建議行事吧。”
坎貝爾心情複雜:“嶽二帥，我們終於又要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