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台前幕後 一

魯薩星域在一百六十年前就已經宣布脫離羅亞帝國的統治,實現自治。多年來,魯薩星域的首府魯薩利亞已經發展成為共同體,乃至整個世界的金融中心。

魯薩利亞城東北的金融街匯集了眾多的金融機構,是魯薩利亞這個世界金融中心的中心,在這裏,每分鍾的金融產品交易量都數以億計。位於金融街十六號二十三層的橡樹基金管理公司在共同體的同業間排名第二十,白橡基金是橡樹公司旗下的一隻五十億規模的中型基金。

羅亞帝國曆七三六年九月三十三日(地球公元曆二六九六年九月三十日)下午五點,白橡基金交易員魯奇.馬斯特吹著口哨,精神抖擻。

九月二十日,羅亞軍從定洲邊境全麵撤走,定洲概念股見底反轉,漲勢喜人。二十五日,羅亞帝國官方宣布羅亞遠征軍南下作戰,大獲全勝,殲滅地球聯邦軍數十萬,戰艦數千艘,奪取烏魯卡利、卡萊亞、納提斯三關。受此消息刺激,羅亞股市和期指當日突破盤局,上漲百分之一點二,帝國金融時報指數當日收報五千八百七十三點五四點。同期共同體60成份指數上漲一百二十七點,突破兩萬點大關。

九月二十五日傍晚,地球聯邦政府發言人達倫波特在緊急新聞會上證實地球聯邦軍戰敗,戰線被迫南移六十光年。次日,地球聯邦股市、期指和主要商品期貨市場大跌,聯邦中央聯合交易所指數(中央聯交所指數)重挫七百三十六點,創指數單日第十大跌幅,收報一萬八千五百三十五點七二點。同期,羅亞帝國金融時報指數重上六千點大關,以六千零二十九點報收。共同體綜合指數當天微跌二十七點,以兩萬零一十四點報收。

五天之間,羅亞股市大幅揚升七百多點,共同體股市寬幅振**,定洲概念股一枝獨秀,地球股市狂瀉兩千六百點,擊破一萬六千點關口。

魯奇.馬斯特的堅持終於得到回報,上半年的虧空不但盡數彌補,而且還有四成以上的純利。

“再加五十張中央聯交所期指淡倉(看跌指數),一百張羅亞金融時報期指多倉(看漲指數)。搞定!下班了。”魯奇關上電腦,健步如飛地走出辦公室,直奔白狐酒吧。

白狐酒吧的酒不是全城最好的,陳設也沒什麽特別,但酒吧老板——白眉老頭講書很有聽頭。兩個月前,魯奇的朋友,探險者基金的明星經理傑裏.桑德威爾帶他聽了第一次書,讓困頓中的他得到很大啟發,從此他就和傑裏一樣成了這間酒吧的常客。

不出所料,傑裏.桑德威爾又早一步先到了。

“離老頭講書還有一小時,你來得太早了。”

“你也不晚,先去電腦間上一會兒網,打發下時間吧。”

“好啊!”

魯奇和傑裏各自點了一杯鬆酒,同去電腦間。一個黑衣男子碰巧正從電腦間出來。

這黑衣男子是華人,大約六十歲年紀,中等身材,花白頭發,相貌清臒,滿麵風霜,一雙黑色瞳仁無比深邃,隱隱透著幾分憂鬱,甚為滄桑。

魯奇隨口問道:“這個人是誰?”

傑裏聳聳肩:“在這兒見過他幾次,從沒見他和人說過話。聽說他是老板的一個朋友,但沒人知道他的底細,相當神秘。”

“也許是個間諜。“魯奇打趣道。

傑裏暗暗一凜,表麵卻若無其事,哈哈一笑:“那他就是來這兒接頭的,原來這是個間諜窩!”

魯奇忍俊不禁,卻沒發覺傑裏在用眼角餘光觀察酒吧裏的客人。雖然有幾人神色有異,但那黑衣男子渾若聽不見他兩人說話,自顧去吧台點了一杯酒,低頭自酌。

“如果他真是個間諜,也是個道行極深的王牌。”

進了電腦間,傑裏看似不經意地瀏覽網頁,但公共論壇上的一個貼子立即攫住了他的視線。

那一貼隻有八個字“欲破獅王,必用狂龍”。

雖然發貼時間是前天晚上八點,但傑裏不由自主將這一貼與那神秘黑衣人聯係到了一起,心中的問號也愈來愈大:“真是那個人發貼的話,他究竟是什麽人呢?”

…………

“欲破獅王,必用狂龍?真的要用他麽?”地球聯邦總統兼最高國防會議主席方敬仁這幾天又顯蒼老許多。

七十三歲的方敬仁是聯邦和左翼執政聯盟的主要領導人之一,從政四十年,曆任地方和中央要職,是聯邦公眾眼中德高望重的老牌政治家。

納提斯戰敗,三關盡數淪入敵手,地球軍損失慘重,舉國一片嘩然。主要反對黨民主共和黨和自由黨組成的右翼聯盟公開質疑軍方和現政府的能力,意圖藉此扭轉大選劣勢。以股市為主的資本市場出現大量恐慌性拋盤,股指一跌再跌。各大投行和權威谘詢機構都十分悲觀,認為在戰敗因素衝擊下,聯邦經濟將會“硬著陸“,今年經濟增速將直線下跌至百分之三以下,比年初預期低二點五到三個百分點。

饒是方敬仁久經風浪,如此危局也生平罕見。好在他臨危不亂,積極行動,變被動為主動。

九月二十七日,方敬仁發表電視講話,呼籲公眾保持克製,同時宣布解除國防部長漢弗萊和宇宙軍總司令費爾南德斯元帥的職務,以謝國民。當天下午,方敬仁麵會主要反對黨領袖,力促各派政治勢力達成妥協,暫停互相攻訐,共同應對危局。

九月二十九日,方敬仁會晤聯邦中央儲備委員會(聯中儲)主席格雷斯科。經過兩小時長談,方敬仁接受格雷斯科兩項建議,重召前聯中儲金融管理司司長,現亞特蘭蒂斯發展銀行行長赫爾曼.威廉森擔任聯中儲副主席兼金融管理司司長,主持防範金融危機;邀請傳奇投資家沃倫.洛韋爾,前超光通訊集團(地球聯邦第一大公司)董事局主席傑森.貝爾奇,聯邦銀監會主席廖仲歆等多位財經界巨擘召開電視座談會,以此穩定聯邦投資者信心。

局麵雖然暫時穩住,但還不能樂觀,羅亞大軍陳兵三關,隨時都會南下,北疆守軍已折損過半,僅剩四千八百艘戰艦,不足五十萬官兵,而且三分之一是沒有實戰經驗的新兵。要想穩定國內局勢,首先必須穩定戰局。三關大敗,門戶已開,北疆省已完全暴露在羅亞大軍的兵鋒之前,輻員遼闊的新西伯利亞邦麵臨威脅,但北方司令部原先將大部分兵力部署北疆省,新西伯利亞邦星雲海以南領土常駐空間戰力隻有不到兩千戰艦。

“必須盡快調動大軍在新西伯利亞邦抵禦羅亞軍。但一來需要時間,二來要以誰為主將去和獅麵王杜恩對決呢?”

包括方敬仁自己,地球聯邦最高戰略決策層都太麻痹大意了,居然沒有料到杜恩親王被長期調離第一線就是為了如今這一場大戰,現在為此將要付出沉重代價!

北方司令部政委鄭誌豪中將署名的三關作戰報告早已上交最高國防會議,眼下北方司令部司令坎貝爾上將人在首都,副司令克裏斯坦瓦爾上將根據軍醫診斷已經精神分裂。即便最後在新西伯利亞決戰,但至少需要北疆守軍再堅持二十天,才能從其他地區抽調足夠的兵力在星雲海以南各省布防。北方司令部兩大軍事主官都無法在近期指揮北疆軍事,必須另外委任。

排除因肝囊腫正在伊利亞住院治療的第十艦隊司令亞曆山大.杜布羅夫斯基中將,眼下人選有兩個——駐伊利亞的北方司令部參謀長奧裏貝拉.薩利納斯中將和率領三關守軍餘部退守貝茨托尼亞星域的第四艦隊司令休.霍格中將。

方敬仁苦思多時,覺得還是先參考一下幕僚的意見,於是召來最高國防會議秘書謝恒明。

“恒明,你覺得誰更適合主持北疆軍事?”

謝恒明是元老謝興德的長子,今年三十七歲,品貌儒雅,是個富於實幹精神的少壯官員,頗得方敬仁等左翼聯盟高層賞識。

謝恒明不假思索地給出了明確答案:“休.霍格中將。”

方敬仁不置可否,繼續問道:“理由呢?”

“本來薩利納斯中將也可以考慮,但他兩天前的報告顯示他完全沒有獨當一麵的才能和氣度。杜恩親王百萬羅亞大軍主力沒有即刻南下,隻派四個縱隊的兵力封鎖伊利亞,薩利納斯中將就沉不住氣,命令霍格中將率部從貝茨托尼亞回援伊利亞。但是如果霍格中將和奧什少將的部隊現在就去伊利亞,杜恩親王將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可以直接揮軍先打破霍格將軍的援兵,然後直接占領整個北疆,打通南下道路,在我軍重新布防之前,渡過星雲海,深入新西伯利亞腹地。霍格中將反對薩利納斯中將的意見完全正確,而且十分得體的征求了鄭誌豪中將同意,在組織程序上也沒有任何問題。可是薩利納斯中將居然因此心懷不滿,向聯參(聯合參謀總部的簡稱)和宇宙軍總司令部控訴霍格中將擁兵自重,報告還送到國防部和最高國防會議來了。以薩利納斯中將平庸的戰略眼光和狹隘的氣度,根本不可能承擔在北疆牽製羅亞大軍的重任。霍格中將雖然相對年輕,資曆較淺,然而他的實力有目共睹,如果不是他果斷棄守卡萊亞,及時回援納提斯,我軍在北疆的處境簡直不堪設想。鄭中將和奧什少將都極力推薦霍格中將接替北疆軍事指揮權,可見霍格將軍深得北疆軍心,因此他是主持北疆軍事的不二人選!”

方敬仁頷首笑道:“不錯,其實我早就拿定主意讓霍格代理北方司令部司令一職。隻是薩利納斯在軍隊高層刻意經營多年,為他說話的人很多,霍格為人自視甚高,這些年得罪的人實在不少,薩利納斯的資曆也確實比霍格深厚,我如果獨斷任命霍格代理北方司令部司令,隻會造成不必要的內部分歧。薩利納斯告霍格這一狀倒告得正好,他這樣心急火燎,迫不及待的詆毀打擊霍格,他那些好朋友卻還沒有笨到他這種程度,對他也隻有死心,霍格的任命也就水到渠成。你看好,今天下午的最高國防會議例會上就會有人主動向我提出任用霍格。你剛才的分析鞭辟入裏,可猜得到我為什麽有了定見,還要問你?”

謝恒明略一思忖,已經明了:“總統真正憂心的是與杜恩親王對敵的主帥人選。”

方敬仁苦笑道:“正是,霍格雖是少壯將領之中的佼佼者,但他現在還不能與杜恩親王相提並論。可是數遍整個地球聯邦軍,論實力和資曆,居然找不出一個可以與杜恩親王對敵的將領,這才真正令人頭痛啊!”

謝恒明躊躇再三,終於對方敬仁說道:“總統,網……”

方敬仁神色一凜,右手向辦公桌上一拍,左手示意謝恒明噤聲。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你不該在這個地方說出來!”

謝恒明滿臉羞慚,垂首道:“對不起,總統先生。”

方敬仁長舒一口氣,緩道:“我又何嚐不知道那幾個字說得不錯,可是這件事情牽扯太大!那個人應當用,可要怎樣才能用?用他一個人,就意味著不止要用這一個人,而是要用一群人。要用這一群人又涉及到許許多多一大群人,已死去的,還在世的,太多太多,千頭萬緒要怎樣才能理順哪!”說到後來,情緒激動,偏頭痛老毛病又犯了,右手捂頭,麵色泛白,掙紮著用左手掏出衣袋裏的藥,忙不迭地服下。

謝恒明趕緊倒了一杯水給方敬仁服藥。

方敬仁吃過藥,頭痛緩解,麵色恢複正常,又歎了口氣:“專製君主要做一個犯眾怒的決定,尚且顧慮重重,何況我是個民主國家的總統。但眼前形勢已刻不容緩,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事卻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啊!”

“那……”

“說吧,隻要不明說那件事,也不怕隔牆有耳。”

謝恒明遂直言:“總統為何不去向老教授問計?”

“他?”方敬仁連連搖頭苦笑,“不行,不行!我是個醉心仕途的老官僚,他是個清高固執的老學者。前兩年想給他掛個”國家戰略安全顧問”的虛銜都被一口回絕,我可不想再去自討沒趣。”

“可是除了老教授之外,誰還能在這個問題上給您適合的建議,讓您當機立斷呢?”

方敬仁的目光陡然犀利起來,直視謝恒明的雙眼,似要直透他的內心,將他徹底看穿。

謝恒明雖不禁有些心裏發毛,但並沒有刻意回避方敬仁的視線。

良久,方敬仁毅然決然地說道:“好吧。下了班,我就去拜訪一下這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